“咦,這是什麼?”
湘雲從沐萍兒裙襬裡拿起一塊橢圓形的物什,好奇道。
衆女生疑,紛紛走上來瞧。
“這是什麼呀?”黛玉也表示不知道。
髒兮兮的,一看就是剛從土裡挖出來的東西。
“寶姐姐,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史湘雲之所以不問賈清,是因爲她知道賈清肯定會嘚瑟,報復她方纔的伶牙俐齒。
寶釵一直坐着。她認識這東西,但她見賈清不說,自然樂得替他隱瞞,因此笑着搖搖頭。
四周的丫鬟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都因爲被擋着看不真切,也不做聲。
探春道:“這個好像是番薯,我似乎見環兒吃過。”
她也有些不確定。
“這個就是番薯啊?”
“番薯就是這個樣子的啊?”
“......”
賈清一臉無語,她們這一副見了西洋景的模樣,要是讓全天下的貧苦老百姓知道了該作何感想?
“喂,你們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就還給我,我要吃烤紅薯了,你們誰有火摺子?”
“烤紅薯?三姐姐不是說這是番薯嗎?”惜春有言必問,誰叫賈清是她哥哥呢。
“傻妹妹,番薯就是紅薯啊。”
習慣性的摸摸頭。
“哦......就這麼烤着就能吃麼?”
惜春沒吃過紅薯,或者吃過也不知道是紅薯。烤紅薯,那就聽都沒聽說過了。
丫鬟中有人帶着火摺子,賈清拿過來,找了個空地就開始堆柴草生火。
黛玉皺眉道:“我們好好的詩酒會,被你給弄的烏煙瘴氣,早知道就不請你了。”
賈清撇撇嘴。
史湘雲倒是熱情的很,和晴雯一道鞍前馬後的幫忙,顯然是想一逞口腹之慾。她可是瞧了,沐萍兒裙襬裡只兜了三個紅薯,這裡卻有這麼多人,要是不勤快怎麼分得到?
“就這麼扔進去就可以了?”湘雲問道。她還以爲會是把紅薯串在樹杈上烤呢。
“當然。”
湘雲見賈清把紅薯埋在炭火之下,皺眉道:“幹嘛要這樣,串起來烤不乾淨些嗎?”
賈清詫異道:“不乾淨?又沒叫你吃外面的碳灰......”
哎,果然是千金小姐啊,如何知曉民間之樂啊。
被賈清言辭一噎,湘雲伸手錘了賈清兩下,到底搬了個凳子過來,安靜的坐着靜等。
黛玉見湘雲和賈清打鬧,有些不樂,上來找茬道:“二哥哥,先前我們輪流派人去請你你都不來,方纔來的時候還故意嚇唬我們,需得罰你!”
“罰我什麼?”
“方纔我們已經作了不少詩,你纔來,就罰你先作詩一首,要是作的不好,再罰別的。”
作的不好再罰別的?當我不知道你小妮子的想法不是?
不過嘛,鬥心眼,誰怕誰?
“作詩,你確定?”
黛玉忽生警覺,只是還未等她反悔,賈清已經接着說了:“那好,我就趁着紅薯還沒好的這個空檔,吟詩一首。”
賈清莫名嚴肅,慢吞吞的站起來,看着眼前的衆姐妹,從黛玉開始,忽然伸出手指頭一個一個點過,口內道:“一隻兩隻三四隻......”
衆姐妹頓時怒目而視,要不是賈清對她們一視同仁,早忍不住上前打他了。
賈清卻渾然不覺,連寶釵也點進了還不夠,只得又點丫鬟:“五隻六隻七八隻......”
賈清的打擊面太廣,衆人反不好說什麼,黛玉道:“你這是作詩?”
探春等同等詫異。後面難不成是九隻十隻十一隻,十二十三十四隻?
那恐怕可稱得上是古往今來最直白最無味的一首“詩”了。
“當然是作詩了,聽好了啊......‘食盡皇家千鍾粟......’”
衆女多是聰慧之人,一聽這個轉折,就知道賈清多半是故態復萌,又要耍花招。
這第三句,一聽更不是什麼好話了,估計第四句更可惡。
黛玉已經做好隨時滅口的準備。
賈清環視四周一眼,眼神得意,有心想把心中那句念出來,但爲了自身考慮,最後還是笑道:
“雞鴨何少鳳凰多。”
呃......
衆女現在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是有人正拿刀威脅要殺你,忽然間這把刀就變成了一顆糖,關鍵是,這顆糖一看似乎也不是什麼好糖!
雞鴨何少鳳凰多?
是在恭維她們嗎,聽着不太像。
“二哥哥越來越壞了,什麼雞鴨鳳凰的,難也難聽死了。”湘雲道。
“哼,我看二哥哥方纔心裡想說的是鳳凰何少雞鴨何多吧!”
第三句和第四局語義根本接不上,聰慧如黛玉很快就明白賈清原本要表達的意思。
賈清瞪大眼睛道:“林妹妹,說話要講證據的,你這麼平白冤枉好人,與秦檜何異?”
黛玉見他不認,心思一轉,又笑道:“哦,是這樣啊,那你倒是快說說,誰是鳳凰?”
“你們都是啊。”
“那誰又是雞?”
“額,我是,我是可以了吧。”
黛玉窮追不捨:“那誰又是鴨子呢?”
衆女皆笑。她們都看出來方纔賈清的調笑之意,此時都在心中爲黛玉叫好。
賈清額頭冒汗了。這裡的大多人,他都得罪不起。
情急之下瞥見同樣在笑的小木頭,賈清一愣,隨即大怒,好啊,連你這小丫頭片子都敢嘲笑哥了!
“嗯,就是小木頭。小木頭就是那隻小鴨子!”
遭受無妄之災的沐萍兒笑容頓時掛在臉上,收也不對,不收也不對。
衆人對賈清嗤之以鼻,就知道欺負弱小!
“這可不行,方纔你並沒有點到萍兒丫頭,自然不能算。”
黛玉心細如髮,特別是在較真的時候。
賈清一拍腦門,大叫道:“哎呀,光顧着和你們說話,我的紅薯都烤焦了!”
然後不再理會衆人,蹲下撥弄火坑裡的紅薯。
黛玉原地跺了跺腳,盯着賈清的後背,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一腳把他踹到火坑裡去。
“好了,二哥哥不過是玩笑話,林姐姐何必揪住他不放過呢。”
探春笑着把她扶到一邊去。
湘雲坐了一會,耐不住了,問道:“好了沒有?”
賈清拿着一根松木枝,將火堆裡最小的一個刨出來,敲了敲,笑道:“好了,可以吃了。”
這三個紅薯是野生的,因此都不太大,被賈清看見挖了來。
“這個要怎麼吃啊?”湘雲雖然意動,苦於不知如何擺弄好,纔沒動手搶。
“你們都沒吃過嗎?”
史湘雲,探春惜春等全部搖頭。她們怎麼可能吃過這麼接地氣的東西。
賈清又問那邊和迎春坐一起說話的寶釵:“寶姐姐也沒吃過嗎?”
寶釵笑說:“聽別人說過,倒是沒親自嘗過。”
說起來,不論是黛玉湘雲,還是三春姐妹,都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閨閣小姐。只有寶釵,因爲比湘雲等年長几歲,父親死後,又要經常幫着她母親做些賬面甚至是生意上的來往之事,因此好上許多。
但也有限,吃烤紅薯這麼影響形象的事,又怎麼會做過。
“哎,那是你們沒口福。”賈清說着,將那微冷了一會的烤紅薯拿起來,拍打幹淨,一掰兩半,頓時露出金黃色澤,散發清香的烤紅薯肉來。
“你們誰要嚐嚐的?”
黛玉嫌棄,探春等遲疑,湘雲順勢道:“給我先嚐嘗。”
於是搶走一半。
這下子,她倒不問怎麼吃了。把皮撕開,放到嘴邊吹了吹之後才輕輕咬了一口。
“嗯~?”湘雲再次咬了一小口,然後才口齒不清的道:“好吃!”
“哥哥,我也要嚐嚐。”
賈清頓住,瞧了瞧手裡僅剩下的紅薯皮,舔了舔嘴邊,不好意思的安撫惜春道:“這個,等下一個熟了......嗯,這兩個也應該差不多熟了。”
故伎重演,賈清將另外兩個刨出來弄乾淨。
因爲史湘雲的緣故,這下衆人多有想嚐嚐的意思,於是賈清就讓人拿了盤子和刀子過來,將小心剝好的紅薯切成塊,放在盤子裡。
倒一下子變得像一道點心了,衆人心中也過得去,都走過來挑起一塊嘗。
十來個丫鬟早就饞了,只是自家主子都在,那烤紅薯總共也就那麼點,也不敢上去爭搶。
倒不是她們都這麼眼皮子淺,而是,這可是二爺親自烤的呢,錯過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了。
黛玉只是吃了一點,就趕緊用帕子擦淨了嘴,笑道:“你把丫頭們的饞蟲都勾起來了,這下子看你怎麼交差。”
丫鬟中,只有晴雯被賈清餵了一塊給她,此時正紅着臉躲在一邊。別的丫鬟都眼巴巴的瞧着賈清。
賈清道:“她們饞了幹我什麼事?總不能讓我割肉給她們吃吧?”
黛玉更笑:“卻也無不可,昔日有佛祖割肉侍鷹,今有清二爺割肉侍丫頭,必能成爲千古美談。”
賈清覷視着她,道:“我的肉豈有林妹妹的香,這個美名還是讓給妹妹去吧。不用感謝我,誰叫我是哥哥呢,哥哥就該讓着妹妹!”
“呸。”讓賈清割肉,黛玉倒不覺得什麼,被賈清反過來一說,就讓她有些忌憚了,哼,居然想割我的肉,人家本來就那麼弱了,壞蛋!
被這兄妹兩個一打諢,丫鬟們才知露相,頓時收斂了一些。
鶯兒忽然大着膽子道:“二爺,你方纔的意思是,只要還有多的番薯,就能讓我們也烤着吃嗎?”
她沒敢說讓賈清幫她們烤。
賈清道:“哦?方纔那幾個還是我路上看見挖來的,現在是沒有了,莫非鶯兒姑娘隨身還帶着這東西?”
“我,我瞧見過大奶奶的稻香村裡面種有這東西......”
賈清詫異了:“想不到鶯兒姑娘竟然還認得這種東西,在下佩服。”
這種平民食物,翻出地面來這些主子小姐們都認不得,更遑論還是植株,埋在地下的時候。
否說她們,就算在後世,一些從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孩子,去到鄉下都不一定認得這東西。
“那你們誰去偷來?”
賈清烤了半天,自己也沒過癮。就算是他,到了賈府之後,也沒什麼機會烤紅薯吃。
對於湘雲惜春這些一輩子沒吃過烤紅薯的小女孩來說,咋一品嚐,更是食之如世間美味,都催促丫鬟跟着鶯兒去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