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黛玉這一夜是如何度過,也不論後面幾日賈家兩府準備的聘禮有多麼豐厚,林如海的病情如何。
半個月後。
距離大同鎮以北一千多裡以外,秦管亮親自指揮着十五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的殺入捏古斯,如入無人之境。
蓋因一邊是乘勝之軍,一邊是落荒之寇。
捏古斯,投降了。
捏古斯王庭,大公主府,正舉行夜宴。
賓客只有兩人,一爲賈清,一爲塔娜。
原因嘛很簡單,秦管亮還有一日,便會率兵進入王庭。大公主這是爲了讓他幫忙說好話。
賈清也見到了那個大駙馬,是個陰鷙的男人。原本以爲這個大公主在她男人面前會收斂一些,沒想到,竟並無二致,甚至行爲更加風騷露骨。整個宴會,不斷的挑逗於他。
賈清都以酒擋下了。
對此,大公主少婦並不介意,一個眼神示意,那與賈清有過數面之緣的三公主猶豫着上前,端着一杯酒,膽怯柔弱的道:“妾身,敬將軍一杯......”
賈清看了她一眼,這般柔弱的性子,難怪被她姐姐揉來搓去。
接過她的酒喝了,這三公主也不下去,面色變換一下,最終還是坐在賈清身邊,親自爲賈清斟酒。
賈清心中冷笑一聲,這個大公主還真是好手段。知道自己不喜歡她,便逼着自己的妹妹過來討好自己。
若是自己表現的也不喜歡這個三公主,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什麼女兒、侄女甚至是小媽之類的招呼過來。
讀過塞外史書的賈清,知道這些草原上的傳統。
“哼!”
邊上,塔娜冷哼一聲,將酒杯置在酒桌之上。
氣氛一時尷尬。
賈清笑道:“今日喜宴,賈清有幸見識了大駙馬的風姿。但是聽說貴部還有一位三駙馬,不知怎麼不見?”
大公主少婦回道:“將軍何必着急,總會見到的......”
(以下皆有翻譯......)
賈清大概猜得到他們之間的蠅營狗苟,看這三公主還能神情正常的站在這裡,相信張常還未出事。
“不滿大公主與大駙馬,我與貴部三駙馬乃是舊識。此次既然他鄉遇故知,何不請他出來一敘?”
“還請將軍救救他......”那三公主一聽賈清竟與張常是舊識,連忙退身跪下央求。
賈清不回她,只是笑看着大公主少婦。
這個女人知道他和張常之間的關係,也應該能猜到賈清是肯定會要求見張常的。就看她敢不敢冒着得罪他的風險,不讓見。
從這半個月的相處來看,捏古斯從未敢怠慢他,相信不會在這件事過多堅持。
果然,大公主少婦笑道:“將軍莫怪,原是他近來染病,不宜出席,怕驚擾貴客。等晚一些,妾身自當單獨安排一間客房,供將軍二人敘舊誼。”
“如此,那便多謝大公主了。”
賈清笑着舉杯,一飲而盡。
......
一間雅緻的客房之內,賈清好整以暇的坐着品茶,看着張常低垂着頭,羞臊異常的進屋。
“坐下吧。”
賈清道。
撲通,張常直挺挺的跪下磕頭:“奴才,見過二爺......”
哼。賈清哼了一聲,見張常伏地不起身,知道他不見得是多尊重自己,只是羞愧難當罷了。
“如今你可是捏古斯的三駙馬,我可當不起你這‘奴才’二字。”
嘭嘭嘭,三個響頭下去,張常悲呼道:“二爺永遠是張常的二爺,張常,永遠是二爺的奴才!”
聲音悲沉。
賈清踢了他肩頭一下,道:“起來吧。既然你還認我,當知道我的脾氣。”
張常心頭一酸,他知道賈清說的是他不喜歡別人自稱奴才......
“奴...張常多謝二爺,只是張常如今不敢起身,就讓張常跪着說話吧。”
賈清不說話,等他說。
“二爺,小的家裡......父親他老人家還好吧......”張常低聲問道。
賈清冷聲道:“你父親去年就死了,死之前說了什麼沒有我不知道,因爲我不在他身邊。”
張常驀然面色血紅,拳頭捏緊。
“那慧珍和楠兒,她可有改嫁......”
賈清眼神更冷,道:“託你的福,留了一個老父親給她照顧,還有一個半大的兒子,她如今可是出了名的賢妻良母。”
張常頹然的坐在地上。他發現,他問出這個問題,心中希望的,竟然是賈清告訴她,慧珍早就改嫁了的消息。
可惜......
“我不配爲人子,更不配做個男人,我......”
張常血氣上涌,忽然一口淤血堵在心口,被他強自嚥了回去。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張常對着賈清又磕起頭來。
賈清一腳踹過去,道:“你要想懺悔自己去妻兒面前,去令尊墳前去,我可沒有那麼多閒工夫看你做戲!”
許是賈清口中的“做戲”二字真的傷到了他,張常猛然擡頭道:“我不是!我也是有苦衷的!我......”
賈清繼續冷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有什麼苦衷?”
“我要是不留下來,扎敏三公主,一定會被她們害死的,我是爲了保護她!”
賈清嘲諷的看着他,不語。慢慢的,張常的氣勢就弱下來。
他知道,在這個似乎能洞察人心的二爺面前,一切狡辯與藉口都是徒勞的。
他慢慢道:“那年,我們從北海回來,途中遇到一支騎兵追殺一對孤兒寡母,我與另外兩個兄弟自然不能見死不救,便上去相助。
後來才發現,這對寡母子居然是額魯特部落的王后與王子,而追殺她們的人,竟是她母族的人。”
“這個寡婦,便是如今的三公主是吧?”
張常點點頭。
“她的夫族已經被屠盡,自己只有帶着唯一的兒子與幾個忠心的親衛逃亡母族,希望能夠得到她親生父親的庇護。我便是隨着她一起到了這捏古斯王庭。”
賈清覺得好笑,道:“等你們護送她來到捏古斯王庭,才發現,老可汗早就被架空,一點實權都沒有,整個捏古斯,做主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她的親姐姐,也就是大公主對麼?
然後,起了憐香惜玉之心的你便決定留下來,保護她,對麼?
後來更是趁虛而入,成爲了她的駙馬,對麼?”
賈清一連三個“對麼”,問的張常面上再現羞愧。但他已不再狡辯,老實回道:“小的承認,確實是因爲仰慕三公主,憐惜她的柔弱,喜歡她的堅強,所以才留下來的。
可我不是趁虛而入,是三公主她也喜歡上了我,答應嫁給我,我才成爲三駙馬的。我並不稀罕這個什麼三駙馬,我只是要讓她平安的活下去!”
賈清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憑他那日看見的,那個大公主要殺三駙馬,除了三公主之外,竟無一個人求情,想來,這個三駙馬並不是一個好差事。
“二爺不知道,她那個大姐,根本沒有一絲人性。三公主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親妹妹,她竟然能狠心,把她唯一的兒子也害死!
而且,她還縱容大駙馬,欺辱三公主......”
張常眼中猙獰之色直欲脫眶而出。
賈清面色寡淡。
事涉權位,縱然天朝上邦,儒家教化之下,亦難逃骨肉父子相殘之事,何況教化遠遠不及的草原部落。
“所以,你心生氣憤,便欲圖刺殺大公主,可惜力有不逮,失敗被擒?”
張常羞愧道:“張常雖然得二爺栽培,習得一身武藝,可惜,竟不是那大公主的對手......”
賈清手一頓。
“你是說,那大公主少婦身懷武藝?”
張常擡頭道:“是啊,怎麼了?”
“呃,沒什麼。”
難怪,那日她明知道自己是大楚人,還敢對自己不設防......
但是賈清心中不忿,憑他如今的身手,竟然被一個娘們小瞧了,怎麼能讓他高興?
張常道:“小的知道,家裡老父親和妻兒,再怎麼,有二爺的情分在,旁人也不敢欺凌。可是三公主她,身邊若是沒有一個能保護的人,遲早就被那對狗男女害死!
所以,張常只能選擇留下,至少,那大公主看在老可汗的份上,不好明面上加害她,我只需要爲她擋擋暗箭,或許,可以保護她。”
賈清對於張常這種想法嗤之以鼻。只要那個大公主想,要弄死你倆簡直不要太容易。只是她還沒有想好而已,或者是覺得只要壓制住三公主,不讓她影響到自己便好。
不然,你一刺殺她,她便毫不猶豫的要斬了你?
當真以爲一個過氣的老傢伙有多少威懾力?
不過,想到這裡賈清忽然心生一個念頭。
“張常,你還承不承認自己是賈家的人?”賈清問道。
“自然,奴才生是賈家的人,死是賈家的鬼!”
張常雖不明白賈清的意思,但是卻毫不猶豫的道。
賈清笑了笑,招呼他過來,在他耳邊耳語幾句,立馬讓他眼睛大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