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你這是在做什麼?”
賈蓉院的小竈房,一個丫鬟進來燒水,恰好碰到鬼鬼祟祟的小藍。
“沒什麼~姨奶奶身體不舒服,我給她煎了點藥。”
小藍端着小藥罐離開。
小丫鬟也沒多想,女人家多少有些這樣那樣的病痛,吃藥是常有的事。走進竈房,她卻眉頭一皺。
什麼東西臭臭的?
小藍將藥罐擡進伶兒的房間,倒了一碗藥出來,又將藥罐子藏好了,纔給伶兒端進臥房。
“姨奶奶,藥好了。”
“端過來吧。”伶兒將右腿收回,跪在牀上,又將左腿向後上方支出,伏在牀上,與之前的姿勢對調了個方向。
見伶兒過來也不在意,只是從枕頭下摸出那包藥末子,給小藍道:“照晌午那樣,撒一些進去。”
小藍照辦,看着撒在湯藥中那看不出什麼東西的藥末子,小藍好奇道:“姨奶奶,這個坐胎藥秘方真的有用嗎?”
伶兒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
“不過,這鯉魚加苧麻、杜仲、阿膠、麻黃、艾葉熬製的湯,確實有安胎保胎的功效,我以前在伯爵府,看見過那些姨娘們弄過,爲此我的母親還曾經大發雷霆處置了好些人。”
“哦~”
小藍把藥碗遞到伶兒嘴邊,伶兒鼻子一皺,卻是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第一次她是捏着鼻子才喝下去的,因爲這藥的味道實在難聞之極。
知道這藥氣味的小藍見此,不禁從心中佩服自家姨奶奶。姨奶奶這麼精明能幹,學識好,出身好,又這麼漂亮,二爺爲什麼不要她呢?
“那這麼說,姨奶奶一直做的這些動作,也是那老婆婆教的嗎?”
伶兒搖搖頭道:“不是,這是我從《求子經》上看到的,說是做這樣的動作,能夠提升女人生孩子的機率……
小藍,我腿痠了,你幫我把腿擡高一點。”
“噢~”
……
林如海最終並沒有答應賈清的請求。
但是他也並未拒絕,或者做出其他過激的反應。
出了林府,賈清心中那股沉重的心情才落地。
總算,林如海足夠的疼黛玉,也足夠的疼他,讓他不至於爲了黛玉之事,傷了兩人之間的父子情分。
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結局:
林如海並不強烈反對他和黛玉在一起。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他最大的擔憂看來是多餘的了,接下來,他到底能不能夠娶到黛玉,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回了寧國府,賈清在正堂裡,召集了尤氏、賈芸、賈蓉、賴升、李衍、楊敘等七個人,做臨行前最後的交代。
總結起來就幾句話:
他不在家這段時間,家裡大小事宜,外事不決從賈芸,內事不決尊尤氏。若尤氏、賈芸二人尚不能解決,再去問賈母。
賈政不在家,他又離開,家裡的定海神針就是賈母。
解決了這個後顧之憂,賈清便進了園子。
明日早起,或許沒有時間再一一與姐妹們道別,今晚總得和她們說一聲。
進了園子,便直奔瀟湘館而去。
冬日的瀟湘館寒氣森森,紫娟便命人在黛玉的屋子裡攏了幾盆炭火。
炭火是寧國府採買的無煙碳,專供冬日裡屋子取暖用的,再冷的天兒,在屋裡燒上四五盆子,也就暖和了。
不過這法子尋常人家就算知道也用不起。甚至別說尋常人家,就是許多大戶人家,也會心疼每年冬日要花費的炭火錢。所以好的碳都是按份例供給,哪裡能像瀟湘館這樣,要用多少用多少,旁人還連一句閒話也不敢說。
跨入黛玉的房門,正見黛玉坐在坑上,與對面的平兒說着些什麼。平兒見他來了,慌忙不迭的告辭走了。
“你是不是哪裡欺負了平兒姐姐,她就不待見你到那個樣?”
黛玉穿着毛茸茸的小棉衣,抱着個小手爐,很是暖人。
賈清坐到她身邊,伸手去摸她的小手爐,預備暖暖手。被她打開,道:“你要,叫紫娟給你拿一個!”
“不用麻煩她,我就想和妹妹烤一個手爐。”
黛玉白了他一眼,見紫娟等丫鬟都沒在身前,也沒人幫他拿一個過來,便縮了縮手,讓了一半給賈清摸着。
“好暖和!”
黛玉的小手爐不但暖和,還香香的,摸起來很舒服。
“妹妹怎麼不烤了?”賈清察覺黛玉小手一退再退,便把它們抓過來,用自己剛被烤暖和的手包裹着壓在小手爐上,似乎害怕它們受一點涼。
黛玉羞羞的瞪了賈清一眼,到底沒抽手,也沒再追問平兒爲什麼躲着賈清。
賈清就這麼抓着黛玉的小手不說話,也沒動其他歪心思,只是握着。
大約十來個呼吸之後,察覺黛玉快受不了這麼安靜的場面,才道:“義父要給妹妹尋親事,這事妹妹怎麼沒給我提起過?”
黛玉一愣,脫離賈清的大手,抱着小手爐側轉身,小聲道:“那你會讓父親把我許配給其他人麼?”
“不會!”
賈清毫不猶豫的道。
黛玉沉默了一下,說:“那便是了,既然知道你不會,我又何必和你說。橫豎父親疼我,從沒相逼。三年,我等你便是……”
賈清嘆息一聲,將她擁在懷中,輕聲道:“林妹妹,謝謝你,謝謝你如此信我!”
方纔還沒哭的黛玉,此時被最心愛的二哥哥攬入懷中的,情緒便再也收不住,哭了出來。
“不信你又如何,誰叫我這般傻,竟認定了你,才導致現在這樣,不但累得父親爲我的事情擔憂,還被我忤逆,我是個不孝的女兒……”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都怪我,怪我沒有早一點發現妹妹對我的心意,怪我明明喜歡妹妹,卻一直不敢對義父講。妹妹對我情深義重,我卻累得妹妹這般擔驚受怕,都是是我的錯,你打我吧……”
賈清撫着黛玉的背,不斷的安慰着她。
“咳咳咳……”
黛玉嬌嬌弱體,情緒一激動就會咳嗽。正好旁邊有熱茶,賈清便倒了一盞,喂她喝了一點,這纔好些。
“我領了一趟差事,預計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回來……”
“做什麼?”黛玉仰起頭,她只是不知道說什麼,順着問而已。
“迎接俄國的公主進京和親。”
“哦……”
黛玉並不在乎這些,林如海就是因爲太在乎這些“家國大事”才把身體弄得越來越差的。
又過了一會兒,黛玉問:“你剛進園子嗎?”
賈清低頭看着她,說:“是呀,怎麼了?”
黛玉忽然抿嘴一笑,繼續伏在他懷裡,過了好一會,她又說:“那你該走了。”
賈清莞爾一笑道:“不急,再陪你說說話。”
豈料黛玉卻一下子坐起來,審視的看着他:“你故意要拖到夜深了再去瞧她?”
“呃……”
賈清無言以對。
他雖無這個想法,但是還真不介意深夜造訪蘅蕪苑,大不了翻院牆嘛,反正他點都踩好了……
“是呀,四妹妹最是貪玩,彩屏她們說她經常玩到深夜還不睡,我準備等會去抓她個現行。”賈清似乎以爲黛玉口中的“她”是指的惜春。
黛眉一蹙,黛玉眉間的肌膚往中間鼓,做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你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
黛玉看着賈清,眉間鬆散開來,纔剛乾涸不久的眼眶中又開始積斥着淚珠,道:“你明知道我的傷心事,還故意拿來嘔我……”
小模樣委屈的。
不知爲何,賈清一瞬間,居然有那麼一絲想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