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上十點,帥府的大廳裡依然燈火閃耀,張初夫妻打發走幾個孩子,相對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張夫人把這幾天梅亦皊和周啓遠的事一一說給了張初,張初張着嘴一笑,露出並不整齊的牙齒來,“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夫人還是計高一籌。”
“可是,如今又出了一件事。”張夫人說着望向張初拿起菸斗來,她探過身去,撲的一聲划起了一支洋火來,幫張初點着了菸斗。張夫人說,“這個梅亦皊居然告訴周啓遠她有未婚夫了,這可不是件怪事?她嫂子明明說她沒許配給人的。”
張初拿起菸斗來,狠狠的吸了一口才說:“那麼就是這個女學生的同學了,現在的女學生崇尚的是什麼戀愛自由,整天瘋張着呢。不過,這倒也不麻煩,打聽得出來,你去辦這事就好。”
張夫人坐了下來,抱着雙臂說道:“這事我差人問過她嫂子了,說是個男同學,兩家連親還沒定,有這樣的事原本倒也簡單。只是我瞧着這個女學生是個主意大的,別是心裡抱定了念頭,再不肯改了。”
張初咳嗽了一聲,拿過痰匣子吐了一口,才又說,“沒什麼做不成的,女人無非是圖錢或權,便是她不圖這些,她的家人或是男同學的家人,也會有所圖。夫人儘管安排,世間上錢權都不圖的人家倒也有,只是,他們還惜命着呢。”
張夫人不由得笑了起來,“大帥正說到我的心裡去了,我已經去安排了。”
張夫人做事,張初歷來放心,聽他夫人如此說了,張初也不再問了,攜着他夫人的手,回了房去。
而此同時,梅亦皊正躲在她的小閣樓裡數着自己攢下來的銀元。當她把第十五塊銀元輕輕的放在牀上時,她的心不由得沸騰了。十五塊,自己終於攢夠了十五塊銀元,梅亦皊激動得臉頰升起一片紅暈來。
可以不用再去張府裡了,梅亦皊恨不能馬上辭去這個差事,再借故把小寶也接了出來,這樣她們一家人倒可以平平和和的生活了。
梅亦皊把錢收好了,坐在桌邊上準備給姜南寫信。才提起筆來,梅亦皊的眼神就是一黯
,姜南的信現在是越來越少了。從去了南邊之後寫了封報平安的信,又寫了一封信,講給梅亦皊他的工作——是幫舅舅記進出帳目。
姜南在信上說,因爲想多賺些錢,所以他還幫人做了份家庭教師的工作,很忙,不能常給梅亦皊寫信。現在算起來,姜南通共給梅亦皊才寫了三封信。
梅亦皊把姜南的信和十五塊銀元藏在一起,每一次往裡面送新的銀元時,梅亦皊就會觸到那微滑的信封。每每這時,她的心都是驀然一暖,似乎人世間百種艱難在她眼裡都算不得什麼,她還有他呢!
梅亦皊洋洋灑灑的寫了兩頁的信,自然是報喜不報憂。寫完信,她把信摺好,枕在枕下。第二天,梅亦皊起得很早,她揣着信去了姜南家。
一進姜南家的門,只見本就不大的小院滿是東西,大包小箱的塞得院子沒了立足的地方。姜南的父親正把一個大箱子蓋好,一轉頭看到梅亦皊目瞪口呆的立在院門處。
“伯父,您這是要做什麼?”梅亦皊問道。姜父也不搭話,拍了袖子幾下就進屋裡去了。
梅亦皊正在詫異着,姜南的母親半紅着眼睛從屋子裡出了來,見到梅亦皊笑了笑,“亦皊來了,我們……我們這是要搬家。”“搬家?”梅亦皊很是吃驚,“伯母,住着好好的爲什麼要搬家?”
薑母向屋裡看了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本來也打算就去告訴給你一聲,我們要……要搬去南邊了。”
搬去南邊?!梅亦皊如雷轟頂一般,心頭跳個不停,她失聲道:“難道一家全搬過去?是姜南出了什麼事麼?”
薑母低下頭去,似乎並不敢看梅亦皊的臉,她揪着衣角,木然說道:“姜南的舅舅在南邊爲姜南……爲姜南定了一門親事,是一個家境很好的人家。亦皊,你也知道我們家並不算好,從此後有姜南嶽家幫扶,我們日子也會過得不至於太過艱難了……”
薑母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半句話夾着極重的鼻音。這時候,姜父從屋子裡走出來,臉上冷若冰霜,他也不客氣,上前拉了薑母就往屋裡走,嘴裡埋怨着
薑母,“還說些什麼?我們要去找姜南,姜南也在那邊定了親事,只等我們過去完婚呢。事已至此,梅小姐請回罷。”
定親……完婚……四個不輕不重的字正砸在她的心上,可是,怎麼會是這樣?姜南走時,他還要她等着他,纔多久的日子,他就變了?梅亦皊不信,她不敢信也不能信。
“不會的!”梅亦皊的背抵着門板大聲說,“姜南不會負了我的!我們已經說好了……他……不會的!”
姜父猛然回過頭來,眼裡已滿是厭惡,“有什麼不會?你們家本就嫌我們家窮,可是梅小姐要知道,不是所有人家都會嫌棄我們,有了好人家,我們自然會願意讓姜南定下親事。還有,你和姜南並未定親,各自婚嫁自然理所應當。就是這門親事,若是姜南不願意,我們又怎麼會搬過去呢?梅小姐若還是不信,這裡有姜南寫的信,你自己看罷。”
梅亦皊接過信,快速的打開來,只見上面果然是姜南的名跡,姜南這樣寫道:
父母大人:
舅父大人已與楊府於本月初三定親,楊府千金煥姿品行俱佳,溫文賢惠。楊伯父在南省做木材生意,楊伯父待兒極好,因聞父母大人要前來,楊府特購一處宅院,請父母大人收到信後速速來南省,主持婚儀等諸大事,望速。
姜南於十月初日
手上的信,如千斤般重,壓得梅亦皊站立不穩,只能靠在門上。她的雙腿微微打着顫,十指扣緊了門上的鐵環,纔沒有跌在地上。這有多可笑,自己昨天剛寫了信,而今天,他的信就在她面前。沒一句交待她的話,甚至連提也沒提到她。那麼,她算什麼?
梅亦皊的雙眼糊糊着,信從手上滑落了下去。懷裡的信,還貼在她的身上,可是,那信卻如芒刺般,深深的刺進她的心裡。原來,什麼都是可以變的……
“梅小姐請回罷,別妨礙了我們搬家。”姜父低頭催促了梅亦皊一句,梅亦皊轉身跑出了姜家大門去。
薑母在院子裡抹着眼淚,姜父重重的嘆口氣,黯然道:“紅顏禍水啊……她怨不得咱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