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從牀上坐起,“要去哪裡?”
周啓遠微微笑着扣起了衣釦,“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梅亦皊一直不知道周啓遠要做什麼,只得起了身,和他一道吃了早飯。周啓遠似乎很匆忙,一路上不停的催促司機快開。
汽車一路行駛到了城東的一處宅院,周啓遠攜着梅亦皊下了車,“到了。”梅亦皊望着眼前的高門大院,有些發怔。周啓遠牽起梅亦皊的手,叩響了大門。
打開門的一個傭人見是周啓遠,忙打招呼,“少爺來了,老爺知道您來,不知道會多高興呢。”
當着僕人的面,周啓遠也未曾鬆開梅亦皊的手,梅亦皊的臉紅了起來。梅亦皊聽着僕人的語氣,猜出這裡可能是周恆的宅院,周啓遠帶她來這裡做什麼?想到周恆面陰沉着的臉,梅亦皊腳步慢了許多。
周啓遠卻拉住梅亦皊,進了大門。
“二叔。”進了房門,周啓遠就喚了起來,周恆手上握着茶杯,從房裡走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周啓遠身邊的梅亦皊,眉頭一皺,“怎麼帶着你的姨太太來了?”
梅亦皊垂下頭去,去推周啓遠,而周啓遠卻依然牽着她的手。周啓遠笑容不改,“二叔,我帶她一起去,也讓她給先祖們磕個頭去。”
“糊塗東西!”周恆勃然大怒,衝着周啓遠大喝道:“我們周家是個重規矩,懂禮儀之家,你叫你的姨太太去給祖先叩頭,她有那個身份麼?”
周啓遠望着暴怒的周恆,笑容微斂,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二叔,我要娶她爲妻,她不再是我的妾,她理應給祖宗去磕這個頭。我已經想好,清明節一過,我便迎娶她過……”
“住口!”周恆臉色被氣得鐵青,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你個不孝的子孫,居然做出這種有辱門楣之事,你去看看外面的報紙把你這個姨太太都說成什麼了?你居然還敢娶她?我的意思你不是不清楚,你早早娶了李小姐過門,纔對得起列祖列宗!”
周啓遠幾步來到周恆身邊,低聲辯道:“二叔,外面報紙的事,我已經查過了,正是您那知交李先生所爲,他要把亦皊的身份說得不堪,纔好爲女兒鋪平了路。二叔,這樣一個有心機的岳家,你難道真想我娶她麼?”
周
恆愣了愣,隨即又斥道:“就算你不娶李小姐,也沒有擡妾成妻的道理。我告訴你,你今天被她的妖言所迷惑,早晚有你後悔那一天,我且不能看你糊塗下去,你父親不再了,我這個二叔就不許你娶這麼一個女人爲妻!我不許!”
周啓遠望着周恆因極度憤怒而扭曲了的臉,平靜的說道:“二叔,您難道沒有深愛過一個女子麼?您難道不是最敬重嬸嬸的麼?您想想,若是當初祖父也不許您娶嬸嬸進門,您又是該怎樣的難受呢?外人都說叔叔是重情意之人,嬸嬸多年沒有子嗣,二叔一樣深愛着嬸嬸,二叔爲什麼現在倒不能體諒我們相愛的心境了呢?”
周恆被周啓遠說得微怔,他馬上扭轉過頭去,沉聲道:“她怎麼和你嬸嬸作比?你嬸嬸是大家閨秀,上過大學堂的,而且,你嬸嬸是名媒正娶進門,和你換來的女人是不同的,你這樣做比你嬸嬸,可把你嬸嬸放在眼裡了!”
梅亦皊早被這叔侄倆的話驚得呆住了,她努力的想阻止周啓遠,卻無奈這對叔侄根本不給她發言的機會。
周啓遠回身拉過梅亦皊,把她擁在自己身側,“二叔,我知道我比不得您,亦皊她也不如嬸嬸,可是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兒女,雖被獻與我,卻有諸多無奈。從跟了我,到我前段時間大病,我都能看出她對我的一片心。二叔,我願意給她應有的名份,您若是真心疼我,就請您答應我和亦皊成親罷。”
周啓遠說着,深情的望向身邊的梅亦皊,雙手攬得她更緊,生怕她逃開一樣。梅亦皊眼含熱淚擡起頭,眼前人影早已模糊,可她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濃情。
前幾日還在疑他,嗔他,怒他,現在聽他的一席話,她早已羞愧不已。她是個連孩子也不能再生的女人啊,他竟然毫不忌諱,依然願意給她名分,一個本不該屬於她的名分。
周恆手上的茶杯啪的一聲擲在地上,茶水飛濺,白晶的瓷杯碎了一地,蒼白了周恆的臉。“你受了傷?我看是你確確實實的腦子裡受了傷!你……你給我滾出去!你若是想娶她進門,除非先用槍崩了我!”
叔侄兩個不再說話,眼神中卻沒有一個眼在退縮。這些年來,周啓遠從沒逆過周恆的安排,除了這一次。而這一次,叔侄竟然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梅亦皊的臉色早已雪白一片,她握緊了周啓遠的手,眼神哀哀,低聲勸道:“啓遠,
要不我先回去罷……好麼?”
周恆罵了一聲“滾”,雖是罵周啓遠,卻在此時罵出口來,分明是在罵梅亦皊。梅亦皊心下清楚,周恆是不會允許她進周家的門的,梅亦皊低下頭去。
此時,周啓遠忽然鬆開了梅亦皊的手,雙膝一彎,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這一跪,驚住了周恆,慌張了梅亦皊。
周啓遠擡起頭來,眼裡一片懇求,“二叔,求您成全我們。”
“你怎麼……”梅亦皊抖着脣,再難控制自己的心緒。是驚詫,是感激,是濃重的內疚。梅亦皊緩緩依在周啓遠的身邊,哭成了個淚人兒。
周恆見心愛的侄子跪在地上,又氣又急,“你……你竟然爲這麼一個女人就下了跪了,男兒膝下有黃金啊!你還有點出息沒有?!”周恆的吼聲大得出奇。
周啓遠擡起頭來,“二叔,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卻願爲一人而給二叔您下跪。您是我的唯一的長輩,她是我深愛的女人,我不能失去她,也不想傷了您的心,可是這種委屈在我心裡就是種煎熬。二叔,若是嬸嬸活在現在,一定會勸您答應此事的……”
周恆的臉色蒼白如紙,“好……你竟這般鐵了心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從此周家再沒有你這麼一個人!”周恆喝完轉身拂袖而去,大廳的房門崩的一聲被周恆狠狠的擲上。
周啓遠望着緊閉的房門,從地上慢慢站起身來,拉起身邊早已泣不成聲的梅亦皊,將她擁在懷裡,輕聲勸道:“放心罷,二叔只是一時氣惱,說的也都是氣話,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梅亦皊哭着把頭埋在周啓遠的懷裡……
坐在車上回別苑裡,周啓遠和梅亦皊十指相扣。到了別苑,上了樓,周啓遠忽然從梅亦皊身後,抱住了她,頭靠在她的肩頭,“亦皊,我現在除了你,再沒有親人了,亦皊,我只有你了……”
梅亦皊的心狠狠的痛了起來。
她的男人,手握千軍萬馬。而她的男人,也爲了她被與叔父反目。這就是她的男人,此時竟然脆弱得如一個孩童,怎能不叫她心痛,怎麼能叫她不動容?
梅亦皊轉身回抱住面前的男人,第一次這樣緊緊的抱着他。
兩個人緊緊相擁,似乎等待着天荒地老,等待着海枯石爛,等待着時間停止,生命定格。只要,擁住了懷裡的那個人,朝夕,便是永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