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州城的教會醫院門前,停下來一輛黃包車。車上下來一個戴着頭巾的女人,她付了車錢後,向醫院大門走去。
戴着口罩的醫生望着對面那個不過二十左右歲的女子,面無表情的問道:“要做手術,你家裡人來了麼?”
女子的眼神明顯的一抖落,她木然的搖搖頭,“我……我家裡人都在忙。”想了想,她從懷裡拿出許多的銀元來,嘩啦一聲放在桌上,女子哀求道:“大夫,我這裡有錢,請幫我做手術罷!”
醫生皺起眉頭來,“不行,你當這是什麼?容易出人命的,必須要有家屬簽字才行。”
女子繼續求道:“大夫,沒關係的,求您給我做手術罷。我……我是張大帥家的親戚,請你通融一下罷。”
醫生擡起頭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那麼爲什麼大帥家裡的人沒人陪你來呢?”
女子的臉不安的垂了下去,“這……這是因爲我不想麻煩他們,只是一個小手術,大夫,請您爲我做罷。”
大夫合上了眼前的病例夾子,“好罷,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們要做些準備。”
女子臉上的表情忽的一鬆,她不住的點頭,退出醫生辦公室去。
這個女子就是梅亦皊。
梅亦皊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掌貼着自己的小腹。
自己請求別人殺掉自己的孩子,她該是這個世上最狠心的娘罷?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想出這個主意時,心正如羣蚊噬咬般的煎熬。梅亦皊在心裡不住的默唸着:孩子,別怪媽媽……
她相信她的孩子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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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着念着,梅亦皊的淚水又滾落下來。
梅亦皊忽然害怕起時間來,如果時間可以慢些流過,是不是她可以陪着自己孩子的時間要長些呢?好罷,那就讓她多陪陪這個即將離開的孩子一會兒罷。
醫院的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了腳步聲,當梅亦皊擡起頭時,張夫人和梅嫂子已經朝她跑過來。梅亦皊的臉瞬間蒼白下去。
梅嫂子幾步就跑到梅亦皊面前,先劈頭
蓋臉的罵起她來,“你這是要做什麼?趁着我們不注意,你就跑了出來了,你想害死我們一家!”
梅亦皊本因孩子的事,心傷到了極點,再聽自己嫂子這番話,更覺世態炎涼,她不知道哪裡生出的勇氣,反恥相譏道:“嫂子是怕這個孩子沒了,周司令不再給嫂子銀元了罷。”
當着張夫人的面,梅嫂子臉上如開了染坊,一陣紅一陣白。
張夫人適時的擋在她們姑嫂之間,她噙着淚水望着梅亦皊,嘆道,“妹妹,你可是我見過最狠心的娘了!”
張夫人說完轉身進了醫生辦公室,梅嫂子不敢離開,她氣哼哼的坐在梅亦皊身邊。張夫人只一會兒就從醫生辦公室裡出來,她的身後是剛纔的那位醫生。
醫生此時已經摘掉了口罩,他笑眯眯的對張夫人說:“夫人您放心,手術還沒做。”原來是醫生給張夫人送的信。
醫生似乎在邀功一般,不住的笑,“我想平常人斷不敢報出貴府上的旗號,所以就給您打了電話問問,沒想到果真是您家親屬,夫人即說不必做手術,快帶着人回去罷。”
張夫人謝過了醫生,上前來扶起梅亦皊,語重心長道:“妹妹,快隨我回去罷,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梅亦皊深知自己再也做不成這個手術了,她站起身,隨着張夫人和梅嫂子出了醫院。
回到家裡,梅嫂子見張夫人一同回來,再不敢再罵梅亦皊,只是臉上陰沉沉的。梅嫂子尋件事去了前院,留下張夫人陪着梅亦皊。
張夫人嘆聲說道:“妹妹有什麼話只管對我說,我定會幫着妹妹。可是妹妹竟然視自己親生骨肉如草芥,不是心狠是什麼?可憐他這個小生命了,還沒張眼看上這世上一眼,妹妹就想奪了他去。”
張夫人說的幾句話,正戳在梅亦皊搖搖欲墜的心上,她似乎聽到自己心裂開的聲音。梅亦皊低低的抽泣起來。
張夫人陪坐在梅亦皊身邊,輕輕的勸着梅亦皊。
日頭偏西,近黃昏時分,張夫人才回帥府。臨走前張夫人悄悄的吩咐了梅嫂子,定要她看好了
梅亦皊,不能再出什麼差錯。
有了梅亦皊去醫院這檔子事,梅嫂子早就已經嚇得心驚肉跳了,她望着張夫人冰冷的面孔,不住的點着頭。
送走張夫人,梅嫂子這邊急喚了傭人去照顧梅亦皊,梅嫂子似乎終於找到出氣的人了,她把傭人罵個狗血淋頭。教訓過了傭人,梅嫂子坐在牀上生起悶氣。
此時,梅大哥急急忙忙的回了來。
梅大哥早已不在戲園子里拉弦,而且成了聽戲的聽客。他得了家裡送的信,急趕回來,一進屋看見坐在牀上的媳婦,他忙問道:“皊子怎麼樣?”
梅嫂子的火騰的一下子又衝到了腦門,“怎麼樣?還能怎麼樣?多虧我和張夫人去得早,要不然我們全家都被她害死了!你說說你那是個什麼妹子,居然想去把孩子打掉了,沒了這個孩子,張夫人和周司令許還不要了我們全家的命!她不想活就算了,憑什麼拉上我們全家!”
梅大哥望着自己怒氣衝衝的媳婦,息事寧人道:“沒出事就好,沒出事就好,我一會兒去看看皊子,我好好勸勸她。”
“要去就快去,張夫人可說了,她再有什麼並錯,要拿我試問。你聽聽,憑什麼拿我試問啊,我該你們梅家欠你們梅家的?!”梅嫂子把大腿啪得山響,只差跳腳罵人了。
梅大哥陪着笑,走出房,向後院走去。
進了後院正房,梅大哥見梅亦皊正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望着青石板的地面發呆,早有傭人通報了,她也不看他。
梅大哥立了半晌,不知道該和妹妹說些什麼。倒是梅亦皊,開口說話了,“大哥,你什麼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再不會……不要這個孩子了。”
聽到妹妹的保證,梅大哥如釋重負。他撓了撓頭皮,勉強笑道:“你想吃什麼,只管和你嫂子說。”
梅亦皊嗯了一聲,梅大哥只覺就這樣離開倒不好,可他立在那裡刮遍了腦子,也不知道該和妹妹說些什麼。
“大哥,你回去罷。”梅亦皊倒替哥哥解了圍,梅大哥又叮囑梅亦皊兩句,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