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
賀敏已經甦醒。
兩邊臉的傷口都被包紮過,敷着紗布。
右臉是與地板的摩擦。
左臉是與皮鞋的摩擦。
毀容?
不至於。
並沒有劃開口子,經過一段休養,去醫院做個美容,就能恢復如初,甚至更滑嫩。
雙眼無神地望着天花板。
死寂的病房中,賀敏的眼神驀然兇光四射。
恨意滔天!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當着那麼多學生的面,她被唐信踩在腳下。
受傷的是兩張臉!
向來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她,彷彿被唐信一腳踩碎了所有尊嚴。
砰
病房的門被人猛力推開,衝起來一位青年,直撲賀敏牀邊。
“妹妹,你怎麼樣了?誰幹的?這他媽誰幹的?”
賀敏扭頭看到哥哥一臉關切之色加上憤怒的神情,心中暖流滑過,委屈不已,眼角頓時涌出豆大的淚珠。
後一步走進病房的青年雙手插袋走到病牀前,表情溫和地說:“天賜,我問過醫生了,小敏的傷,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臉上不會有疤痕。”
賀天賜憤然轉身扭頭咆哮道:“我他媽不管!這是我妹妹!她現在躺在這裡,不管誰幹的,百倍償還!蔣俊,你要是覺得這事無聊,你就滾!”
啪
蔣俊面無表情扇了他一個耳光,賀天賜頓時呆若木雞。
“你現在去殺人,去行兇,去吧。我們看看你是報仇還是把自己也搭進去。小敏,我向來也把她當做我的妹妹,她被人欺負,我不會坐視不管,但是,你連事情來龍去脈都沒搞清楚就要行動,你能冷靜嗎?不能的話,那好,我滾。”
賀天賜被蔣俊一個耳光打清醒了不少。
壓下怒火,他神色冷酷地望着蔣俊,回頭對賀敏說:“放心,哥一定會給你討個公道。”
說罷,他和蔣俊先離開了病房。
賀敏目光呆滯。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牀頭櫃上拿過自己的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王叔,我被人打了,我想那個人死......”
被送進醫院的還有王宇棟,他做過手術後鼻樑上纏着紗布,躺在另一間病房裡。
蔣俊與賀天賜走進病房,把護士趕出去,賀天賜端把椅子坐下,開門見山沉聲道:“宇棟,我妹妹的事情,你最好一字不漏地把事情經過說出來,不然,受傷的不光是你的鼻子。”
蔣俊站在病房的窗前,只靜靜聆聽,不插話。
王宇棟面對這倆人,噤若寒蟬,在賀天賜微怒的神情下,避重就輕地把事情說完。
“唐信?他?呵呵,很好,這小子他媽活膩了,不知天高地厚!”
賀天賜聽罷撂下一句話就奪門而出,蔣俊一言不發跟上,臨出病房時,扭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如釋重負的王宇棟。
出了醫院,賀天賜開着他的悍馬打算前往天海大學,蔣俊駕駛保時捷跟在後面,路上打了個電話給賀天賜,二人又先驅車來到少爺俱樂部。
一樓大廳向來無人,這裡也不對外開放,少爺俱樂部的經營成本全部來自成員每年的會費。
賀天賜一手拿着茅臺,一手拿小杯子,連倒三杯一口悶,然後惱怒地將杯子摔在地上。
“蔣俊!你不幫我,我不稀罕!我一個人也玩死這個唐信,他不就是開了個公司和董賦才邱道盛一起做生意嗎?有什麼了不起!就算是董賦才,我也不怕!”
蔣俊坐在沙發上沉靜若水。
要不是與賀天賜從小到大的交情在這裡擺着,他肯定拂袖離去。
光看背景,賀天賜家中的軍方背景,絕對是他們這幫公子哥中顯赫的一員。
但爲什麼董賦才依舊沒有招攬賀天賜加入風雅集團?
剛纔賀天賜的行爲已經做出瞭解釋。
喊打喊殺,摔砸泄怒?
這樣的人,就是炸彈。
權勢是能量,怎麼用纔是關鍵。
“天賜,我不想打擊你。你怕不怕董賦纔是一回事,如果你和他不死不休,十個你,鬥不過董賦才。至於唐信,爲什麼你現在只在想報仇?爲什麼不能冷靜下來把事情從頭到尾理清?唐信爲什麼要對小敏動武?天海大學超過兩萬的學生,唐信進入大學才一個月,爲什麼就和小敏有了衝突?什麼都不思考,不管不顧莽撞行事,你就不想想,也許你是被人當槍使呢?”
蔣俊好似頭疼地揉着太陽穴,偏頭靠坐在沙發上,不想抽菸不想喝酒,只想安靜地把事情推敲一遍。
賀天賜被蔣俊訓斥地啞口無言,來到蔣俊對面的位置坐下,也開始思考。
他思考的問題和蔣俊不同。
雖然天海不是國內七大軍區其中一個,但軍分區系統裡,賀家地位不俗。
可軍政畢竟是兩個系統,軍方背景再雄厚,也不能直接插手地方政務。
賀天賜現在一想。
他能做什麼?
把事情交給家裡人去處理?
家中長輩是軍人!
不是黑社會!
遵紀守法是本質,長輩通過人脈關係可以打壓唐信。
通過官場能量讓唐信在天海舉步維艱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唐信要是離開天海,去外省發展了呢?
鞭長莫及。
不管怎樣,唐信好歹也是資本上億的企業家。
要動他?
光明正大他可以跑。
陰暗下三爛的手段萬一留下蛛絲馬跡,引發的影響與後果,不堪設想。
“我覺得事情很蹊蹺,源頭是唐信怎麼認識了小敏,小敏又爲什麼主動挑釁他。天賜,別反駁,小敏對那位叫葉秋的女生所做之事,就是主動挑釁。”
蔣俊說罷,直接掏出電話給唐信打去。
耗費心神猜沒用,直接問就行。
“喂,我蔣俊。不久之前,你動手打傷了我一個朋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怎麼認識她的?”
“爲什麼你不去問她自己?這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要爲林正豪報仇嗎?蔣俊,我重申一點,林正豪離開天海跟我沒關係,他舅舅犯罪,理應是這個下場。蔣俊,要戰,便戰,你是聰明人,要打擊敵人就一擊致命,別玩那些電影里老掉牙的綁架要挾之類的手段,我們是小孩子嗎?”
“再見。”
蔣俊掛斷電話後,面色陰沉下來。
賀天賜看到他這個表情,試探性問道:“是不是那個唐信太狂妄?”
蔣俊目光冰冷。
狂妄?
也許有點。
但他心中怒意滔天,不是因爲唐信。
久久之後,他吐出一段話。
“天賜,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我沒猜錯,小敏被人利用。我對少爺俱樂部所有人說過,是我將林正豪除名,這件事早已塵埃落定。但是小敏主動挑釁唐信,名義上是爲林正豪,不知道她從哪裡聽來的消息,你如果不想被人利用,就再去問一問王宇棟,他有所隱瞞,而且他肯定不是幕後主使。”
賀天賜神情劇震,轉瞬猙獰。
自己人捅刀子,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心寒!
這也是蔣俊現在怒火滔天的原因。
少爺俱樂部有規矩。
欺男霸女爲非作歹的事情,蔣俊不會容忍。
這是自取滅亡。
不惹事,但不怕事。
有人上門挑釁的話,少爺俱樂部自當團結還擊。
林正豪不守規矩,蔣俊清理門戶,這早已成爲了歷史。
可現在還有人拿出來做文章,則就居心叵測。
賀天賜,賀敏,這一對兄妹太像了。
衝動莽撞,不計後果,但很重情義。
賀敏在少爺俱樂部裡,比她大的就是義兄,比她年輕的就是義弟,有是非爭鬥時,她和賀天賜都是第一個跳出來維護自己人。
這本無可厚非,卻容易被人利用。
賀天賜又去找了王宇棟,但對方的嘴巴很緊,或者說他展現出無辜的姿態,賀天賜一無所獲,去問賀敏,妹妹閉口不談,他也不好逼迫。
在家中掛了蔣俊的電話後,唐信坐在陽臺的搖椅上,旁邊放着一張小桌,上面一瓶路易十三,一個酒杯,他時不時喝兩口,望着落日夕陽,微微出神。
賀敏要做什麼,他已經知道,先知鏡幫他提前一步掌握敵人動向。
他肯定要防。
卻沒料到事情出乎他的預料。
又有人要殺他?
“遊戲,開始了,呵呵呵。”
他微醉中躺在搖椅上晃晃身子。
門鈴響起,他晃晃悠悠地走去開門,葉秋雙目通紅地映入眼簾。
“你哭了?爲了賀敏?哈哈哈哈。”
唐信覺得不可思議。
即便是對葉秋,他也不吝嘲笑,走回陽臺上躺下。
葉秋走到陽臺,望一望被夕陽餘暉映照呈現出瑰麗色彩的人工湖,頭也不回澀聲道:“不,唐信,我想到了你,所以哭了。”
“爲什麼?我是值得同情,悲哀,還是傷痛?”
唐信喝杯酒,閉上眼睛,心中波瀾不興。
葉秋搶過他的杯子也倒了杯酒喝下,呼出好幾口長氣才平復呼吸。
“唐信,你變了!你變得富有,變得殘忍,變得傷害別人也面不改色!”
葉秋猛然回頭盯着唐信,滿面複雜眼眶泛淚。
唐信緩緩睜開雙眼,淡淡道:“不是我變了,是我適應了世界。而你,還沒有,你天真地以爲活在幼稚園,再大的衝突,也不過推搡兩下,退後一步,讓別人去得意,自己可以超然物外享受寧靜。你錯了,你退一步,別人,就前進一步,當你無路可退時,你只剩下兩個選擇,屈服或反擊,但你身後已是懸崖,不是每個人都能上演絕地反擊的!”
葉秋深深一吸,半蹲下來,撫住唐信的手,滿面掙扎地說道:“告訴我,你和賀敏究竟有什麼過節?”
唐信拿起酒瓶灌一口,漠然道:“問這些幹嘛?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暴徒,是一個傷害別人也不會有感情波動的冷血之人。”
葉秋死死攥住唐信的手,擲地有聲地說道:“我想聽你說,只要你告訴我的,我就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對她動手,告訴我,告訴我!”
“你只是想要一個理由,讓你接受我傷人的事實,讓你心目中的唐信還是那個打打鬧鬧充其量是玩笑的唐信。你錯了,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我。我傷害賀敏,是給她一個教訓。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句話。後悔做過,後悔沒做,我寧願選擇後者,而我,從不後悔。”
唐信心安理得地躺在搖椅上,半分愧疚也沒有。
葉秋無力地垂下腦袋。
賀敏和唐信,她當然選擇相信唐信。
重要的不是唐信打了賀敏。
而是唐信出手傷人。
她可以坦然接受賀敏被打,卻不能接受唐信變得像一個橫行霸道肆意傷人的人。
眼看酒瓶見底,葉秋走回客廳,從吧檯上又拿下一瓶酒,在陽臺上和唐信岔開話題,二人彷彿都在借酒消愁。
不知不覺,葉秋也躺了下來,伏在唐信懷中,二人在醉意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