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網吧來說，上午八點到十點的時間段是最清閒的。這個點兒包夜的顧客剛走，白天的顧客還沒來，除了幾位黑加白的堅挺玩家之外，網吧裡只有瞎子嬸和大蟈蟈媳婦在打掃衛生，另外就是門口站着的四名警察。
“各位領導，我是網吧的法人，有什麼問題嗎？”洪濤這次沒再滿臉堆笑放低姿態，既然知道這次逃不掉，就算自己一步一磕頭的磕過去也沒用，那還裝什麼孫子，乾脆省省吧。
“哦，你就是洪濤啊……聽說你在這一片挺厲害，市局分局派出所都是平趟。今天我就是特意來告訴你的，這家網吧要停業整頓，這是處罰通知書，籤個字吧。”
這四名警察洪濤認識三個，確實是分局網監處的，以前開會的時候見過。但是說話的這位自己真不認識，一面兒都沒見過。
他長得還算周正，只是脖子上有一大片傷疤，一直連到了下巴，像是燒傷留下的。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兒，最讓洪濤彆扭的是他身上有一種自己很熟悉的勁兒。還不是老警察那種職業味道，而是街上混子的感覺。要是把這身警服脫了，自己肯定會認爲他是一個來打秋風的老流氓。
洪濤接過處罰通知書大概看了幾眼，還是老調重彈，消防檢查不合格。籤是必須要籤的，不籤也不成。
“敢問您貴姓？分局我也常去，看着您有點面生。”可是手裡沒有筆，還得進辦公室一趟。一邊往裡走，洪濤一邊隨口問了一句。雖然知道再怎麼套磁也於事無補，但還是想知道帶隊的是誰，以後好讓江竹意多留意這個人。
“我剛調過來不久，姓李，叫我李科長就成了。洪老闆，你的名號我也聽說過，袁科長和你關係不錯，那你應該是個明白人。今天這事兒因爲什麼而起我估計你心裡也清楚，再找誰也沒用了，就算我們黃處不會管的。”
“不過你要是真想解決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倒是能和市局說上話。我這個人就是心軟，你說這麼大買賣肯定也投了不少錢，停業一天損失也不會少，再想開可就難了。”
“可是找人說情也不能光靠一張臉對吧，這就得看洪老闆你的誠意了。”進了辦公室，洪濤趴在辦公桌上找簽字筆，那位警察跟在後面也進了辦公室，還把門給關上了。然後大模大樣的往椅子上一座，一伸腳壓住了處罰通知書，先回答了洪濤的問題，還給洪濤指了一條明路。
“李科長……我猜猜啊，市局李副處長是你哥哥吧？”洪濤把筆往桌上一扔，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在自己記憶裡，市局網監處李兵出事之後，涉案的人員不止他一個，還有市局網監處的兩位科長和分局網監處的幾個人也跟着他吃了瓜落。而他的弟弟李立也是涉案人員，不過當時他並不在分局網監處，而是在一個派出所任副所長。
“呦，不愧是洪老闆，消息挺靈通的嘛。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直話直說吧，你這家網吧如果不吐點血恐怕是保不住了。”李立並沒有太吃驚，看來他來之前也沒少研究洪濤的個人情況，更不怕洪濤知道他的來歷。
“按照李科長的意思，我是不是該把後面的院子轉手給周家，再讓您在網吧裡入一干股，然後我這個網吧就能保住了吧？”洪濤猜對了，這位李科長就是李兵的弟弟，同時也知道他還要和自己說什麼。
周家兄弟真是小心眼，上次的事兒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還沒嚥下這口氣。想想也對，他們如果和同類之間爭鬥失敗，應該不會這麼難受。
可自己偏偏不是他們的同類，而是一個不被他們看在眼裡的小老百姓。可就是自己這個小老百姓，愣是捨得一身剮把他們贏了。
這不是掄圓了巴掌在打他們的臉嘛，現在他們要的已經不僅僅是自己家的院子，而是面子。不把自己拿下，他們在他們那個圈子裡就會被別人恥笑的。
“哈哈哈哈……洪老闆啊，我就喜歡你這樣聰明而且爽快的人。你也別太心疼，院子他們不白要，在王景小區給你三套三居室，都是新房子，住不了租出去你也不吃虧。”
“乾股的事兒嘛……我也不獅子大開口，三成足矣。不過我還有一個提議，洪老闆想不想聽聽？”李立覺得此時他已經把洪濤攥在手心裡了，查封這家網吧是合理合法的，誰也別說什麼狹私報復，這就是中國法律的微妙之處。
市面上百分之百的產業，只要想查，就沒有一個是完全合法的，因爲法這個玩意說得模棱兩可，還像猴皮筋兒一樣能伸能縮。你就算分分鐘照着法律條文經營，想辦你還是一辦一個準兒。
這套東西不是現在才發明的，而是多少代古人用幾千年時間總結出來的。如果把法律定得太嚴格、太明確、太精細，對統治階級來講本身就是放權，這是任何一個朝代都不願意看到的。
“請講……”洪濤乾脆往椅背上一靠，拿出煙自己點上，連讓的意思都沒有。
他本來不想和這個李立多廢話，在自己眼裡這位已經是死人了，自己就算嘴再碎，也沒有和死人聊天的愛好。不過本着謹慎小心的原則，再聽他說幾句也無大礙，看看他還有什麼底牌。
“洪老闆在做買賣方面挺有眼光，地面上也吃得開，基礎條件很不錯。我看咱們這樣，以後呢，網吧你隨便開，每家網吧都按三成乾股算。我保你平安無事，不光平安無事，你看誰家礙眼了、影響咱掙錢了，就和我說一聲，我分分鐘讓它幹不下去。”
“這麼算一算的話，你不光不吃虧，還有便宜可佔？至於說周家兄弟的事兒，聽我一句勸，那不是咱小老百姓該惹的人。鬥氣也沒用，踏踏實實掙錢多好，你說是不是？”
對於洪濤的態度李立沒在意，都把人家房子佔了、網吧封了，還不允許人家不樂意一會兒啊。但是這個話得說明白，我不是害你，我是救你，如果要怪，你就怪你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啪啪啪……”洪濤聽完李立的一番話，把煙往嘴裡一叼，雙手鼓上掌了，拍得還挺使勁兒，聲音又清又脆。
“李科長，你這招兒高明啊！把我頂在前面幫你們兄弟倆撈錢。沒出事兒的時候你們倆每個月都有不少收入；一旦出事兒了就全是我乾的，和你們哥倆一點關係都沒有。”
“乾股的事兒你肯定不會在我這裡落下一個字兒對吧？你知道這在國外我這個角色叫什麼嗎？叫白手套。把黑錢通過我這雙手套給洗白了，髒全留在我身上，你們拿到的都是乾淨錢。”
“回去告訴那位李副處長一聲，就說我姓洪的不是不識擡舉，而是你們兄弟的手太小了，我這雙手套看不上你們。網吧我現在就關張，不就百十萬塊錢嘛，多大點事兒啊，我不要了成不？”鼓完掌，洪濤把菸頭直接掐滅在那張行政處罰通知書上，然後拿起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成，成，和我玩狠的是不是？你等着，你看到時候誰求誰！”洪濤突然翻臉了，這讓李立有點錯亂。明明自己已經掌握了局面，怎麼瞬間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呢？
這下不光在周家兄弟那邊沒法交代，自己的小算盤也落空了。啥叫惱羞成怒？現在他就是，一張臉都憋紅了。如果不是顧忌洪濤身高力壯還帶功夫，他估計都能撲上來掐死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