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王后留聖女在寢宮休息,從頭到尾,除了吃飯的時間,王后一直拉着聖女的手,捨不得鬆開,一雙眼睛放射出慈祥的光芒,始終也不離開聖女的臉,如此一直盯着,看得聖女很不自在。
王后也有所察覺,只笑着說道:“你千萬不要介意,我生平不幸,從未有一男半女,所以對你們年輕人甚爲喜歡,特別是你長得如此美麗可人,所以忍不住多看幾眼。”王后之言讓聖女十分詫異,於是問道:“王后娘娘何出此言,難道王子哥哥不是您的兒子嗎?”
“這個……”王后一見知道失言,表情十分不自在,既而又轉爲痛苦哀怨的神態:“我,我的意思是沒有一個象你一樣美麗的女兒。至於我那王兒,竟然這麼忍心舍我而去。”王后說完低聲抽泣起來。
聖女心中也一陣難過,想起王子哥哥一人飄泊在外,生死不知,神情頓時低落下來。王后抽泣了許久,這才擦乾眼淚說:“今日看見了你,我心中十分高興,就不要再想不愉快的事了,這樣,你撫琴一曲,讓我心情平靜一番。”
聖女點頭答應,有宮女拿來琴,並焚上香,聖女在琴前坐定,略一思索,見雙手輕輕一揮,叮叮淙淙的琴聲頓時從指間流出。
王后微合雙目靜聽琴聲,一會兒如置身於高山叢林之中,眼前叮咚流水不絕,耳邊鳥鳴之聲不斷,高天白雲,霧海奇峰,飄飄然如夢幻一般,心象長了翅膀一樣自由自在,盡情的飛翔,那舒暢的感覺只有在夢中才經歷過……
一會兒,琴聲悠揚而止,王后緩緩睜開雙眼,又一次回到現實世界當中。
“我許久不曾彈奏,所以有些生疏,請王后娘娘原諒!”聖女站起身說道。
“你不必謙虛,此曲真乃是天賴之音,我從未聽過這麼美的曲子,讓人心靜神怡,有飄飄欲仙之感。能告訴我這曲子叫什麼名子嗎?”
“此曲名叫《高山流水》,流傳自中原,相傳俞伯牙和鍾子期以《高山流水》相遇知音,此曲意境悠揚、寧靜,可助人靜心安神。”
“中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真是讓人嚮往啊!”
兩人正說話間,一個宮女走進來稟告:“國王陛下請聖女前往望月樓。”聖女一聽趕緊起身告辭,王后戀戀不捨,一直將她送到寢宮之外,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經常前來陪伴。
聖女欣然答應,出了寢宮,直奔望月樓而去。一路上心中還在思索:“爲什麼王后剛纔如此失態?難道王子哥哥不是她所親生?”但轉念一想,自己又將設想推翻:“那怎麼可能?誰會將江山王位傳於一個外姓人呢?”想着想着,心中還是不得其解。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望月樓,拾級而上,見殿上除了樓蘭王和幾個大臣,克里木、托木爾和博騰也在殿下站立,樓蘭王面色喜悅,見聖女上前,不等其開口,擺手制止她行禮,說道:“叫你前來是有一個好消息告知,我軍追擊敵人敗軍,殺敵無數,托木爾還砍下敵人將領的首級,只有三五百敵軍落荒逃走,真是大快人心啊!”
聖女聞聽此言心中高興,可忽然想起阿爹的話:“樓蘭國小勢弱,怎能與之抗衡,他日決戰,如卵擊石,大禍將至啊!”不禁憂鬱起來。
樓蘭王見她並無喜悅之情,心中奇怪,問道:“怎麼,你不高興嗎?”
“非也,”聖女自覺失態,趕緊說道:“我只是覺得此乃意料之中之事,陛下英明威武,匈奴必敗無疑!”樓蘭王聽此吹捧之言也十分受用,捻鬚點頭微笑。
這時,托木爾跨步向前說道:“陛下,我還有一事稟告。”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絹帕呈了上去,一邊說道:“這是從匈奴將領懷中搜出的一張地圖,請陛下過目。”
樓蘭王將地圖拿在手中仔細觀看,不由口中嘖嘖稱奇:“都說匈奴粗野豪放,誰知竟也如此心細,我樓蘭的地圖也畫得如此精細,奇怪,連王宮的情況都畫得分毫不差,這是爲何?”
一大臣在旁插言道:“想必是匈奴人派奸細潛入我樓蘭,偷畫的此圖。”
樓蘭王點頭說道:“看來匈奴亡我之心蓄謀久矣,以後還得多多小心。”說着轉向克里木等衆人:“你們幾人這次又立奇功,讓我怎樣封賞你們纔好呢?”
衆人都搖頭謝過,只有博騰憨然說道:“這次打仗還沒過癮,下次再打仗還記着叫我,但一定要封我一個將軍才行。”
衆人皆笑,樓蘭王也笑着說:“打起仗來,勞民傷財,你當我們喜歡打嗎?但願永遠沒有刀兵之災那纔好呢?不過你的話讓我十分高興,如果以後有爲國家效力之事,一定少不了你們幾個。”衆人都點頭答應。
閒談了片刻,衆人起身告辭。
來到了宮門之外,克里木忽然叫住了聖女,問道:“能否借一步說話。”聖女點點頭,與其他人相互告別,隨着克里木一直漫步來到孔雀河邊,聖女問道:“先生有何指教?”
克里木目光先投向冰河上幾個嬉耍的孩童,然後緩慢地收回目光,直盯着聖女的臉,說道:“聖女難道不覺得匈奴人地圖之事有些蹊蹺嗎?”
“先生是何意呢?”聖女問道。
“剛開始時,我心中就有些懷疑,我們剛剛派兵增援邊關,敵人就派人前來偷襲,可見匈奴人之中有人對樓蘭城中兵力情況瞭如指掌。再者,單就此圖而言,再精明的奸細也無法將樓蘭城描述地如此詳細,更無法得知王宮的情況,繪此圖者,必是在樓蘭生活了多年,而且對王宮瞭如指掌之人。”
聖女聞聽大吃一驚,聲音微微有些擅抖:“難道先生之意,繪此圖者是----他?”
克里木雙目如炬,堅定地點頭說道:“憑我的判斷,一定是他!”
聖女聞言如遭電擊,踉蹌幾步幾乎站立不穩,悲聲說道:“我寧肯聽到他客死異鄉的消息,也不願意他認賊作父,倒戈相向,把滅頂之災帶給樓蘭,我不信,我真的不相信!”
“我也希望這推判是錯的,可我想起了他臨逃走時對我說的話,他說‘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一定要得到聖女妹妹,得到樓蘭王的寶座,而你,將會死無葬身之地。’足見決心之堅定。”
聖女淚水潸然而下,輕聲說道:“王子哥哥爲何這般執着,這是何苦呢?”
克里木聽完嘆口氣說道:“我見你對此次勝利並不欣喜,想必也已經認真分析了形勢,此次勝利純屬敵人急功冒進所至,並非真正實力較量,匈奴之強大遠非我們所想象,看來,樓蘭的災難還剛剛開始!”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萬物復甦,當孔雀河又一次響起了叮咚的流水聲,當河邊的紅柳悄悄地發出嫩芽,當庭院裡的桃花偷偷地掛上幾顆粉紅色的苞蕾,人們這才意識到漫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
曠野之上,平坦枯黃的草原開始泛青,在欄中憋悶了一個冬天的牛羊開始出現在草原上,在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下面歡快地奔跑、撒歡打滾。人們也似乎忘記了戰爭的陰霾,心情開始輕鬆起來,一切又如往常一樣。
這一日,克里木正在山邊放羊,手拿着皮鞭輕輕揮舞着,驅趕着羊羣,小艾克兒則在不遠處懷抱着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忽然,他用小手一指喊道:“看,是聖女姐姐。”
克里木轉頭望去,果然見聖女和金蘭騎馬從遠處馳來,下了馬,大家相互見禮,克里木發現雖然初春乍寒,可聖女已經脫去了冬日的輕裘,換上了一身單薄的絲質衣服,顯然十分精神利落。閒談了幾句,聖女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先生整日放羊豈不埋沒了才華,不知先生可願意繼續到寺中抄寫經文?”
克里木搖搖頭淡然說道:“放羊的日子整天自由自在,着實快活,豈不比抄寫經文那枯燥的事情強之百倍?”
聖女笑着說道:“先生不必隱瞞,我知你還對上次孔雀妹妹之死怪罪父親,所以不願再回寺中,可那件事父親也着實無可奈何,事後他閉門誦經幾日,懊悔不已,難道這樣你也不能原諒他嗎?”
此言正好刺中克里木的痛處,他咬咬了嘴脣沉默不語。聖女接着說道:“實不相瞞,這次我正是奉父親之命請先生再次出山的。”
“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克里木驚問。
“是這樣,前幾日尼雅國大昭寺主持親自來到月神寺拜訪,向父親求索佉盧文經書百卷,這是月神寺的光榮,也是樓蘭整個佛學界的光榮,父親欣喜萬分,一口答應三個月之內整理送交大昭寺。”
聖女說着,注意看着克里木表情的變化,見他依然無動於衷,只得接着說道:“父親早年也有心願,要將寺中所藏經卷,無論是漢文還是其它文字都整理成佉盧文經卷,已使經文佛法能夠廣爲流傳。這次正好有此機會,可是寺中缺少象先生這樣既通曉佉盧文和漢文,又擅長書畫之人,故派我前來邀請先生出馬。”
見克里木依然不語,金蘭在一旁插言道:“先生你就答應了吧!小姐在主持那裡已經打了保票,說請不到你就不再回去。”
聖女也說道:“我曾聽先生說過,弘揚佛法是先生畢生的心願,難道這次就不能摒棄個人的恩怨,以大局爲重嗎?”
克里木嘆了口氣說道:“並非我不能拋棄前嫌,可是抄譯這麼多的經文談何容易,我怕力不從心啊!”
“這麼說先生是同意了,我馬上回去告訴父親,請先生準備東西,儘快回寺。”聖女高興地說道。
克里木無計可施,只得點頭答應。兩人告辭,上馬離去。望着聖女遠去的背影,小艾克爾忽然問道:“克里木大哥,聖女姐姐是不是喜歡你啊!”
一句話問得克里木張口結舌,只得故作生氣斥責道:“你這小孩子懂得什麼,不要胡亂說話。”
小艾克兒哼一聲說道:“誰說我不懂?我姐姐喜歡你沒錯吧,聖女姐姐看你那眼神和我姐姐一模一樣,她不喜歡你纔怪呢?”克里木嘴中雖然還在斥責,但心裡卻升起一股甜蜜陶醉之情,於是翻身躺在草地,口銜枯草,靜靜地回想着聖女剛纔的一舉一動,心裡十分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