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霞和小艾克爾也擠在逃難的人羣中,陽霞推着一輛小車,車上裝滿了羊奶、核桃、豆子,還有糧食,肉乾,小艾克爾在後面,手裡揮舞着鞭子,使勁地驅趕着羊羣,不聽話的羊兒驚慌地四處衝撞着,奔跑着,“咩咩”直叫。
這時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馬鞭聲,一輛馬車急馳而來,羊羣一見驚得四處奔逃,小艾克爾被羊羣衝撞得不知東南西北,被急馳的馬車撞了個正着,只聽他慘叫了一聲,倒在路邊的亂草堆裡,頭低垂到了一邊,鮮血順着嘴角不停地流下來……
軍隊撤回城時,葉爾羌老爺的府中也忙成一片,家時的僕人丫環們四處奔忙着,象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有膽子大的,收儉了家中幾件值錢的玉器、銀器,偷偷混入逃難的人羣溜走了。
在府門前,一字排開停了七八輛馬車,車上裝得滿滿的,不但有金銀財寶、綾籮綢緞,也有古玩字畫,還有各式的食物和水。管帳先生洛浦依然還在吆喝着僕人們往車上裝東西。
這時,葉爾羌老爺面色陰沉,從裡面急匆匆走了出來,一手提着長袍的衣襟,一手拿了一把摺扇,走路飛快,從來沒有如此行動迅速過。
後面跟着聖女、克茲爾和香寧和幾個丫環,一行人來到馬車前,葉爾羌讓克茲爾和香寧上了最前的一輛馬車,自己也飛快地上了一輛車,轉身招呼聖女上車,聖女猶豫了一下,說道:“阿爹你先行離去,我還有事情,隨後會追上你們會合。”
“你這孩子,什麼事比逃命更重要的,你是不是想帶着那個克里木先生一起走呀?”葉爾羌急急追問道。
“不瞞阿爹,月神寺中有一批整理的經書要運往尼雅,孩兒放心不下,想去看一看。”
“唉!那就隨你吧!不過要敢緊離開這裡!”葉爾羌說着,示意車伕趕車,這時管帳先生洛浦氣喘噓噓跑了過來,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說道:“老爺,還不能走,東西還沒有裝完呢?”
葉爾羌氣急敗壞,大聲訓斥道:“什麼時候了,逃命要緊,還管什麼東西,趕緊走!”說話間,那車伕鞭子一甩,響亮地吆喝一聲,七八輛馬車首尾相接,揚起一溜塵土,不一會不見了蹤影,府門前只剩下了聖女和金蘭兩個人。
“小姐,我們爲什麼不馬上逃走呢?聽說匈奴人殘暴無比,見人就殺,我心裡真是害怕!”金蘭小聲說道。聖女還未及作答,忽然遠處一陣喧譁聲傳來,接着見一隊人馬朝廣場中涌來,人數多得數也數不清。“小姐,那是我們的軍隊。”金蘭喊道。
聖女這才注意到這些人都穿着樓蘭的軍服,各個被太陽蒸烤得汗流浹背,神情疲憊,早已沒有了原來的隊形,顯然是剛剛經過了長途跋涉,隊伍行至孔雀河邊,士兵們一見到清涼的水,顧不得許多,不約而同跳進河裡,有人捧起河水喝了起來,有人乾脆將頭整個埋入水中,一時間,河裡面吵吵鬧鬧,被擠得水泄不通。
在河邊的烈日下,還有幾十個傷兵,成羣結隊的蒼蠅包圍着他們,在傷兵的臉上爬行着,嗡嗡着。傷兵的身上纏着繃帶,上面到處滲着血,炎熱的天氣越罷腥臭難聞,讓人作嘔。 傷兵的嘴脣早日干裂起泡,看見水,忍不住也想擠過去喝上幾口,不想被人擠得東倒西歪,有的甚至被踩到了腳下,發出一陣**聲和慘叫聲。
聖女看到這狼狽的情形,心中也是悽慘萬分,忽然從人羣中躍出一匹馬,直奔府門前而來,到了近前,原來是托木爾。見他穿了一身盔甲,面色悽然,臉上也是汗水淋淋,來到聖女面前翻身下馬,急急說道:“聖女,爲何還不趕緊逃出城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和博騰哼哈二將形影不離,如今怎麼只剩下你一人?”聖女問道。
一聽此言,托木爾的表情痛苦異常,面色慘白,許久才說道:“博騰已經死了。”
“什麼?”聖女和金蘭驚得同聲問道。
“我們想偷偷潛入敵營,刺殺敵人主帥,沒想到失手了,他因爲救我被人殺了。”
聖女一聽淚水止住流了下來,悲聲說道:“想不到博騰這麼快就離我們遠去,真是可惜啊!”
“聖女,我還有一事特地來告知,你可知是誰殺了博騰?”
“誰?”聖女一聽此言本能地問道,心裡卻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柯亞王子,他如今不但是匈奴的附馬,而且是軍中的主帥。”托木爾說道。
聖女心中雖然早已有了準備,可是一聽此言還是如晴天霹靂,不如踉蹌退後幾步險些跌倒。“聖女,”托木爾接着說道:“那王子已經喪心病狂,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得到你,博騰臨死之時還掛念聖女安危,讓我保護你快快逃走。”
聖女聞聽,淚水又一次如斷線珍珠般流下來,她咬緊了牙說道:“看來這場戰爭都是因我而起,我怎能一走了之,我要等着王子哥哥來,要當面問他,這樣作真的值得嗎?”接着是一陣沉默,金蘭忽然注視着托木爾,關切地問道:“將軍偷襲敵營,沒有受傷嗎?”
托木爾聞聽此言,擡頭正好看見金蘭那羞紅的俊臉,不禁也感到窘迫,低聲說道:“煩勞小姐掛念,我沒有受傷。”金蘭見被人看透了心思,更加害羞,頭低低地垂着,不敢再看托木爾一眼,也不敢再說話。
聖女此刻的心情完全被悲傷和焦急所佔據,根本無心去的他們言語傳情,至於接着兩人說了什麼她完全沒有聽進去。
克里木此刻正在月神寺中,經書剛剛整理完成,裝在一輛馬車上,準備即刻出發運往尼雅國。正在這時,忽然寺中的一個僧人急跑了進來,對克里木說道:“先生,門外來了一個婦女,揹着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那男孩好象受了重傷,他們要求進來見你。”
克里木一聽忽然心中感到不妙,拔腿跑出門去,迎面正遇上了陽霞,克里木急急說道:“阿孃,我讓您帶着阿弟先出城,我們城外匯合,你們怎麼回來了?”
陽霞神情焦急,氣喘喘噓噓,也不回答克里木的問題,只急急說道:“快救救你阿弟!”克里木這才注意到伏在陽霞背上面色蒼白的小艾克爾。幾人趕緊來到屋中,將小艾克爾放平躺在牀上,克里木見小艾克爾面色慘白無有一絲血色,而且雙眼緊閉,心中怦然翻了個。
他本能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鼻息,竟然鼻息全無,克里木還不死心,伏身將耳朵貼在小艾克爾胸上,也聽到任何的生息。克里木頓覺心似刀割一般地痛,淚水頃刻溢出了眼眶。
“快快,趕緊給也鍼灸啊!”陽霞還在一旁急急地催促。
“阿孃!”克里木話剛一出口,淚水刷地流了下來:“您別難過了!阿弟已經死了。”陽霞一聽渾身一震,接着聲嘶力竭地尖叫了一聲,倒在地上,人世不醒。克里木大驚失色,趕緊又是呼喚,又是掐人中,陽霞這才悠悠醒了過來,只見她神情木訥,並無痛苦悲傷之色,言語行爲也十分地怪異。
她先是手撫了撫小艾克爾的頭,接着輕聲說着,象是在哄孩子睡覺一樣:“小艾克爾,你好好睡吧!你阿哥會救你的,他的鍼灸之術是神仙所傳,能治百病。”
克里木一見她如此,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擔心,又輕聲呼喚幾聲,說道:“阿孃,你別這樣,阿弟他已經死了,再也活了過來了。”
“你胡說!”陽霞忽然暴跳起來,指着克里木的鼻子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他姐姐爲了救你的性命被火活活燒死了,你爲什麼不用鍼灸術來治他?”說着,忽然一笑,說:“我知道了,你嫌我疼他不疼你,嫉妒了,好,你不治他,我找大夫治他。”
說着她猛然推了克里木一把,力量奇大,把克里木推得跌坐在牆腳,陽霞利落地將小艾克爾背在肩上,飛一樣地跑了出去。克里木見他如此瘋瘋癲癲,知道受不了這個打擊,迷失了心智,一時間也沒有好的方法,只得跟着追了出去。
此刻,王宮之中也亂作一團,當軍隊撤回樓蘭城時,樓蘭王正和大臣們在望月樓上商量對策,侍衛來報,說烏澤元帥求見,樓蘭王一聽心中隱隱感到不妙,只見烏澤將軍白鬚長髯,一身金甲,大步走上殿來,神情雖然疲憊,但依然威風凜凜,一見樓蘭王,倒身下拜。
樓蘭王趕緊起身離座,雙手相攙,說道:“元帥辛苦了,前方敵情如何?”烏澤元帥站起身,把博騰如何偷襲被殺和如何撤兵的經過向樓蘭王講述了一遍,當講到博騰被殺時,殿上一片嘆息之聲。
樓蘭王嘆了口氣,垂淚說道:“想那博騰將軍有萬夫不擋之勇,原指望他爲國多立奇功,沒想到竟這樣送了性命,真是可惜啊!”當聽到柯亞王子的名字時,殿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低垂下頭,不敢看樓蘭王的臉。
只見樓蘭王目光呆滯,片刻無語,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衆人一見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呼喚,樓蘭王一會才睜開雙眼,黯然說道:“我前生作了什麼孽,受到這樣的報應,這畜生虎狼之心不死,認賊作父,給樓蘭帶來滅頂之災,我真是愧對樓蘭人民啊!”嘆罷多時,擡頭望着諸位大臣,緩聲說道:“如今已經兵臨城下,不知各位愛聊有什麼退敵的良策?”
衆人皆低頭不語。只見烏澤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請恕我直言,王子殿下一時糊塗才走上的斜路,只要我們派人好言相勸,或許可以避免一場惡戰。”
“讓我對他好言相勸,這與投降有何區別?我萬萬作不到!”樓蘭王恨聲說道。
“陛下,匈奴的兵力情況我十分了解,即使我們死守城池,那也沒有任何的把握。”烏澤說道。不等樓蘭王回答,有幾位大臣也爭先說道:“陛下,元帥說的有道理,滿足王子殿下的條件,讓匈奴退兵,此乃上策。”
樓蘭王一聽大怒,用手向下指點說道:“你們都是貪生怕死之輩,讓我讓出王位向這畜生告饒,絕對不可能,我要死守城池與他決一死戰,誰再多言,拉出去斬首示衆!”衆人噤若寒蟬,不敢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