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王幾天來不眠不休,緊張地關注着戰事的情況,不時有人來報告守城的情況,幾天來,匈奴軍隊不時對樓蘭城四周發起猛攻,雙方激烈交戰,死傷慘重,可好在樓蘭軍依仗着城牆作掩護,沒有使匈奴人佔到一點便宜,他們始終沒法子攻城牆的防禦。後來,戰局似乎平靜下來,雙方雖然緊張地對峙,可是交戰卻明顯地少了,樓蘭王開始心中也輕鬆了許多。
有一天,守城軍兵前來稟告:“敵人有大約兩萬多人馬順着孔雀河向後撤去,原因不明。”樓蘭王一聽十分高興,對身旁的葉爾羌說道:“一定是敵人看我們城池固若金湯,無法攻破,準備撤兵回去了。”
葉爾羌卻皺了皺眉頭說道:“難道匈奴人在耍什麼把戲不成?”
樓蘭王一聽笑着說:“二弟你對匈奴人太畏懼了,聽說敵軍來時,你攜全家老小家財倉皇逃走,後來被敵軍堵截回來,可有此事?”
葉爾羌一聽十分地難堪,乾笑了幾聲說道:“小弟糊塗,請大哥原諒!”
樓蘭王擺手說道:“躲避災禍乃人之長情,你也不要自責,如今匈奴軍已經開始撤退,我們還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幹什麼?”
弘法主持在一旁也插言道:“陛下所言極是,匈奴軍撤走,真是一大喜訊,到時我們寺中的經書也可以安全地運出去了。”
接着是一連幾天炎熱的天氣,城中的百姓也聞聽匈奴軍開始撤走的消息,城中的氣氛也頓時熱烈起來,人們開始象往常一樣在街上走動,臉上也有了笑容,商店、酒館也紛紛開始營業,連在家裡憋悶了好多天的孩子們也興高采烈的走出家門,不約而同地三五成羣在河中戲水,躲避炎熱的天氣,一切似乎全部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人們連離城幾裡的匈奴大軍幾乎都遺忘了。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這件事情還是由孩童們而起,起初孩子們在河中戲水,還只能在河邊沒膝的淺水中戲耍,河中央深不見底,從來沒有人敢去,後來孩子們竟然發現能到河的中央走動。原來,水位在幾天內不知不覺中竟然降低了許多,原來水勢洶涌的孔雀河已成了中央僅存的一條潺潺的小溪,漁民的獨木舟紛紛無奈地擱置在河底,成了一塊廢木頭。
人們開始驚慌起來,紛紛猜測着發生了什麼事情。再過了幾天,事情更加嚴重,原來潺潺的小溪也斷流了,孔雀河整個只剩下成一條幹涸的河道,一條深深的大溝中滿是被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鵝卵石,老遠看去,象一條巨獸長長的枯骨,橫亙在綠色的草原之中。
人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約而同地搬出屋裡所有的盛水器具,瘋狂地涌向乾涸的河牀,爭搶着低窪處僅存的一點點河水,搶水大戰後來演變成拳腳棍棒相向,有不少人在搶水中受傷,接着又延伸到爲數不多的一些水井,這些水井大多爲城中的富人所有,於是,傳來什麼什麼人偷水被打死的事屢見不鮮。一時間,缺水帶來的巨大恐慌遠遠勝過了人們對戰爭的恐慌。
(據現代考古學家分析,羅布泊即孔雀海的乾涸導致了樓蘭王國的逐漸衰敗,而其乾涸的直接原因可能是因爲孔雀河改道所造成的。)
樓蘭王還沒有從欣喜中醒過來,就得到了這個致命的壞消息,因爲十萬大軍的飲水如果成了問題,不要說守城,就是內亂也會帶來滅頂之災的。他趕緊派人悄悄出城打探,得到的消息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原來匈奴人撤走的二萬人不是撤退,而是沿着孔雀河向上走,找了一個低緩的地方,將河水改道向南流去。
樓蘭王一聽這個消息,頓時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張口問身旁的大臣:“匈奴人如此惡毒,斷了我們的水源,諸位有什麼高見,能夠拯救樓蘭城?”衆人面色凝重,低首不語。
樓蘭王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沒有什麼良策,那就傳本王的命令,城中所有水井都歸軍隊所有,先滿足軍隊所需,然後再給百姓按人頭分水,凡偷盜搶奪水者,格殺勿論!”傳完令,他忽然象想起什麼似的,向下吩咐道:“傳聖女和克里木先生進見。”
不多時,聖女和克里木雙雙走了進來,樓蘭王一見起身離座,迎上前去,說道:“你們兩人在國家危難之時屢建奇功,這次匈奴軍斷了我們的水源,城內恐慌一片,不知兩人有什麼良策?”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思索片刻,克里木向前一步說道:“請陛下恕罪,如今情形,再戰下去,恐怕難以獲勝。依在下之見,王子殿下縱有千錯萬錯,但您終究是他的父親,只要你們能夠冰釋前嫌,災禍可免。”
樓蘭王沉吟片刻說道:“此和談之計並非沒有試過,只是使者還未開口就被一箭射殺,我看再提和談那畜生未必會答應。”
“這我也想過,”克里木接着說道:“在樓蘭城中有一人王子殿下恨之入骨,想殺之而後快,如果陛下能夠砍下他的首級送給王子,他必會被您的誠心所動?”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樓蘭王趕緊追問道。
“這個人就是我!”克里木說道,一語驚得衆人目瞪口呆,只聽克里木接着說道:“我屢屢破壞王子殿下的好事,將他逼上絕路,他臨逃走時曾說過一定要取我的姓命,可見對我是多麼地痛恨,所以我剛纔所說之計絕對可行!”
衆人驚愕不語,聖女大急,搶先說道:“此計萬萬不可,世上人人都會恥笑陛下爲求活命,殘害忠良,陛下會落下千古罵名的。”
樓蘭王聽完也點頭說道:“聖女所言極是,爲求和談,讓我殺害先生,我豈不成了天下第一的昏君了?我看還是另想對策吧?”克里木聞言沉默不語,聖女思索片刻,說道:“我看和談之事交給我好,我去勸說王子哥哥,他對我若還有情義,一定會聽我歸勸的!”
克里木聞聽馬上出言阻止:“不行,他對你垂涎已久,你去了豈不羊入虎口,自投落網嗎?”
樓蘭王苦笑道:“你二人是來爲我獻計的,卻如此相互拆臺,你讓本王聽誰的?”兩人一聽四目相對臉一紅,只聽樓蘭王繼續說道:“你二人相惜之心我可以理解,可和談之事我認爲聖女去比較有把握。那畜生雖然壞事作盡,但唯獨對聖女的心卻從來沒有改變過,聖女去不但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一定會使他回心轉意的。”
聖女心中十分高興,和樓蘭王商議好和談的一些細節,就匆匆趕往西門,那裡離匈奴元帥大營最近。西門的守城士兵早已得到了消息,而且已經和匈奴軍取得了聯繫,和上次完全不同,聽說聖女來和談,對方欣然應允。
守城士兵打開城門,聖女隻身一人走了出去,本來金蘭非要和她一同前往,但聖女考慮到和談之事事關重大,生怕半路上生出什麼事端,所以不允許任何人相陪。
出城剛走出百步之遙,就看見對面來了一隊匈奴人馬,爲首一人正是柯亞,他一看見聖女,就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飛快地迎上前,抓住聖女的手,表情激動異常,雙眼忙不迭地上下打量聖女。
“分別這什麼長時間,妹妹一點也沒有變化,還是那樣象仙女般美麗動人,和我夢中的一模一樣。”聖女一看見柯亞那英俊的臉,手被他握住,只感覺心中怦怦直跳,她忽然發現她對柯亞的愛還是那樣深刻,從來也沒有因爲分別而減少過,也許她曾經爲他的所作所爲深深地恨過他,可是一見面,看見他眼中那無盡的溫柔,那種深深的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那心中深深的相思烙印,抹也抹不去。
兩人攜手走入大帳,並肩坐下,輕聲細語談了多時,所談的內容無非是相互傾吐分別後彼此的思念之情。最後,聖女將話題引向和談的正題,王子一聽坦然言道:“如果我能夠得到妹妹的心,和妹妹結爲夫婦,什麼樓蘭國王,什麼匈奴附馬,我都可以拋之了事。”
聖女一聽十分高興,柯亞王子忽然拉起她的手說道:“我帶妹妹去個地方!”兩人手拉手出了帥營,拐彎來到另一個大帳,挑簾進去一看,聖女就是一愣,裡邊的傢俱、陳設和自己臥房中的竟然是一模一樣,只聽柯亞說道:“我從起兵之日起,無時無刻不想着妹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讓士兵每天搭好營帳,等着你回來。”
聖女一聽也十分感動,輕聲說道:“哥哥如此真心,真讓人感動不已,我願意從今天開始住在此處,陪伴在你的身邊,一直到雙方息了刀兵之苦。”柯亞王子十分高興,握着聖女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兩人沉默片刻,聖女忽然輕聲說道:“哥哥,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柯亞一愣,隨即說道:“妹妹所託之事,我一定竭盡全力,不讓妹妹失望。”
“你能否答應我,饒過克里木先生的性命。”聖女說道,感覺緊握着自己的雙手忽然鬆開了,柯亞面色陰沉,繼而變得鐵青,他緩緩地轉過身說道:“妹妹還是忘記不了他,讓我的心中如刀割一般的痛!”
“哥哥,你既然要得到想要的一切了,爲什麼還不能放過克里木的性命?”
“妹妹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可能早已成樓蘭王,我們也早已結爲婦夫了。正是因爲他,讓我的一切努力付之東流,一敗圖地,害得我亡命天涯,不得已寄人籬下,還娶了一個自己一點也不愛的人爲妻,這麼多的傷痛都是拜他所賜,我怎能饒過他?”
“哥哥,一切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你爲什麼還不能放下,真的要殺了他才能平息你心頭的怨氣嗎?那麼這麼多的老百姓因爲你家破人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們胸中的怨氣該由誰去撫平呢?”
“他對妹妹真的那樣重要?”柯亞說着,目光陰森如刀,直盯着聖女的臉,聖女勇敢地迎着那目光,一字字說道:“我一定要救他!”
四目相對多時,柯亞王子忽然慘笑一聲自語道:“尤都斯說得沒有錯,克里木一天不死,我就無法真正得到妹妹的心!”說完怒氣衝衝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只留下聖女一人在空寂的大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