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如何爭論放下不表,再說迪娜,從王宮裡出來一路心情十分輕鬆,一個理由是她拿到了手諭,可以救大哥哥全家性命,還有一個理由,她已經決定去接受二哥哥的愛,長久以來積於胸中的鬱悶似乎也消散了,她甚至想象着自己能過上全新的生活。她和英蘇策馬前行,忽然看見路邊擺着一個卦攤,有一老者正襟危坐,這正是那年爲自己算卦的那個凡提老爹,當時算卦的情景頓時浮現在腦海中,她現在已經能夠感覺到老者的卦漸漸應驗了。那老者低垂着眼瞼,聽見馬蹄聲響,這才睜開眼,衝她招招手,說道:“我看姑娘行色匆匆,想必有重要的事情,不妨在此占卜吉凶如何?”迪娜勒住馬,還在猶豫是否過來,凡提老爹又說道:“此事對姑娘非同小可,老夫或可指點一二,省得一招走錯悔恨終身。”
迪娜聽到這兒,咬了咬嘴脣,翻身下馬走了過來,先施了一禮,說道:“那就有勞老爹了!”
凡提微微稽首,將銅錢一一放入龜殼,交給迪娜,迪娜稍一遲疑,接了過來,搖了搖,然後將銅錢撒在桌上,凡提看了看桌上的銅錢,然後問道:“姑娘所問何事啊?”
“救人!”迪娜簡短說道。
凡提老爹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你此去那人必死無疑!”
一句話讓迪娜和英蘇大吃一驚,迪娜緊張地問道:“老爹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已握有王牌,怎麼會是死路呢?”
“我不會看錯的,你所說的王牌,其實是一張催命符!”
迪娜聞聽急得都要哭了,“這可如何是好啊?老爹你一定要給他指點一條生路。”
凡提點點頭,又看了看桌上的銅錢,說道:“從卦上看,此人並非沒有生路,只要神佛顯靈他自會奉兇化吉,遇難成祥,可順利躲過此劫!”
英蘇聽完十分不悅,插言道:“你這老爹弄什麼玄虛?你何時見過神佛顯靈的,這不是故意難爲人嗎?”
凡提微微一笑說道:“只要誠心所至,神佛自然會顯靈的,就看你們如何去做了!”
迪娜想了半天,向凡提施了一禮,放下一錠銀子,拉起英蘇上了馬,英蘇說道:“這老頭故弄玄虛,不值得信任!”
“此乃天機,豈是你我能懂?”迪娜撥轉馬頭,說道:“我們馬上去月神寺!”
黃昏時分,月神寺主持無名作完祈禱,回到寢室靜坐,他一手撫念珠,一手敲木魚,任憑那低沉平和的木魚聲也絲毫不能讓他心靜下來。整個樓蘭城亂成一片,每天都要人被食心妖魔所殺,成百上千的人圍困着王子府,更大的動亂一觸即發,而對妖魔他無能爲力,面對混亂他束手無措。他曾連續一天一夜誦經祈福,求神靈降妖除魔,平息騷亂,可事情卻越來越糟。他正心亂如麻,忽然有一個小沙彌進來通報,說迪娜小姐的貼身丫環英蘇求見。迪娜小姐是寺中常客,而且每年都要捐大筆的酥油錢,是寺中的貴客,所以無名主持也不敢怠慢,趕緊請英蘇進來,英蘇匆匆忙忙走進來,撲通就跪倒在無名主持的面前,淚流滿面,說道:“無名大師,你趕緊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
無名吃了一驚,趕緊將英蘇扶起,追問道:“你家小姐出了什麼事情?”
“小姐從早上就把自己關在禪房裡,不食不休,誦經祈禱,如今已經四個時辰了,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這到底是爲什麼?”無名問道。
於是英蘇將迪娜小姐爲救喬格里峰王子如何去找二王子拿回出城手諭,如何又去卜了一卦等經過說了遍,無名聽完,自語道:“既然已經有了出城手諭,爲何還是死路一條呢?”
英蘇接着說道:“可我家小姐深信那凡提老爹卜的卦,說一定要神佛顯靈,指點她救喬格里峰王子殿下的辦法,她纔會出禪房。大師想想看,這神佛顯靈自是要個緣分,豈可強求?可小姐她又是那樣的執着,如此下去可怎麼得了呢?”
無名低誦一聲佛號說道:“迪娜小姐對喬格里峰王子的情誼真是天下少有,可王子殿下卻執迷不悟,真是可惜啊!”
“現在不是批評喬格里峰王子殿下的時候,主持您道行高深,就讓神佛顯顯靈,救救我家小姐吧?”
無名聞言苦笑一聲說道:“老納雖然修行數十年,但至今仍是肉體凡胎,又有何能力讓神佛顯靈呢?”
英蘇依然苦苦哀求:“主持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家小姐一心向佛,與您說起來也有師徒的緣分,您忍心看她這樣不飲不食而死去嗎?”
無名真是萬分爲難,束手無策,“這,這可讓老納如何是好呢?”
“主持若不答應救小姐,我就長跪不起?”英蘇說道。
再說迪娜小姐,大半天的時間都跪在佛像前誦經,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她感到身體十分地虛弱,腿早已經沒有了知覺,頭也昏沉沉的,她覺得自己的意念也漸漸模糊了,彷彿隨時都要昏倒一樣,可有一個堅強的意念一直支撐着她,那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救大哥哥,那怕自己跪死在這裡,也要等到神佛顯靈,給大哥哥指定一條生路。
就在她半清醒半昏迷之時,頭頂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信女迪娜,我佛念你誠心一片,特賜你錦囊一個,快去救人吧!”迪娜一聽大喜過望,費力地擡起頭想看看神佛的模樣,可她的視線卻一片模糊,她頭觸地虔誠說道:“我佛慈悲,了卻小女心願,今後自當吃齋唸佛,積德行善,以報我佛大恩!”
這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錦囊就在供桌之上,你趕緊去救人,記住,此乃天機,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迪娜又嗑了幾個頭,激動得淚流滿面,她掙扎着站起身,果真看見供桌之上有一個錦囊,她一把抓過錦囊,踉踉蹌蹌向外奔去,一邊跑還一邊喊:“英蘇,快來啊!神佛真的顯靈了!”英蘇也從外面跑了進來,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高興得淚水直流:“小姐,這下好了,我們可以去救人了!”英蘇攙扶着迪娜,慢慢走出了佛堂。
這時,在佛像背後,有人深深嘆息一聲,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正是主持無名,他來到佛像前跪倒在地,雙手合什,口中喃喃說道:“弟子有罪,假冒我佛顯靈,還違犯寺規,將本寺秘密泄露於外人,真是罪該萬死,求我佛念在弟子慈悲爲懷,救人心切,寬恕弟子的罪過吧!”說完長長叩首,久久不曾起來。
第二天清晨,天色剛亮,從喬格里峰王子府後院的街上行來一車一騎,那車是一輛帶篷的馬車,簾子低垂,看不見車裡坐的什麼人。趕車人一身布衣打扮,身材消瘦,原來是喬格里峰王子的管家庫勒。那馬上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魁梧,一頂大斗笠遮住了面容,跨下馬一身漆黑,仰頭闊步,神駿異常,一看就知是一匹千里追風的好馬。這一車一騎默默前行,神色十分嚴峻,靜靜地穿過清晨行人稀疏的街道,一直來到樓蘭南城門。守城的軍兵看見來人,伸手中兵器攔住去路,大聲喝道:“有何事出城?可有出城的手諭!”那馬上人也不答話,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布扔了過去,軍兵看了絹布,撤去兵器,退到一旁,這一車兩騎就這樣出了城。
行了一里有餘,進入一片樹林,忽然聽到一陣吶喊聲,有百十人從樹林中衝了出來,手持弓箭擋住去路。爲首一人雙手倒背,氣靜神閒,衝馬上人一拱手說道:“喬格里峰王子殿下,別來無恙,怎麼走得這麼匆匆啊?”
那馬上人也不驚慌,從容不迫地勒住馬,庫勒在一旁鼻子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葉爾羌,你這個狗奴才爲何擋住我們的去路?”
葉爾羌也不生氣,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大哥見喬格里峰王子殿下不辭而別,心裡還有一事不明白,特派我前來請教!”
那馬上的喬格里峰王子依然一言不發,還是庫勒在一旁冷然說道:“你少在這裡假惺惺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客氣了,想必車裡坐的就是彩虹公主吧!請勞駕跟我們走一趟,至於你們倆乖乖上前受死,我就留你們一個全屍!”
“哈哈!”庫勒忽然放聲大笑,說道:“我們早已經想到了你們這些背信棄義的小人,一定不會放過殿下的,一定會在路上伏擊我們,因此讓我們出來引你們這些笨蛋上鉤!”話聲未落,那馬上的喬格里峰王子摘下斗笠,卻是另外一副臉龐,只是身材和喬格里峰王子極其相似罷了。葉爾羌一見大吃一驚,急急喝問道:“快告訴喬格里峰夫婦的下落,我就饒你們不死!”
庫勒冷笑道:“殿下如今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們永遠也找不到他。至於我們,對殿下一片赤膽忠心,能爲他去死是我們的榮耀!你休想從我們口裡得到任何的消息!”
葉爾羌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放箭,頓時箭如飛蝗,那兩人被射得如刺蝟一般,栽倒在地,葉爾羌心裡還存着一絲幻想,跑過去一把扯開馬車簾子,裡邊自然是空無一人。他返身跑過去,抓住庫勒的脖領使勁地搖晃,“快說,他們在哪裡?”庫勒滿身插着箭羽,口中鮮血直流,早已奄奄一息,此刻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你敗了,敗得很慘,你永遠也別想找到他……”話未說完就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