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阿肯。”一位護士走進阿肯的房間他說道。
“找我幹嘛?”
“林花又不見了。”
“關我屁事,別煩我,困死了。”
“聽說,上次林芳也是你找到的,這次就還是你去,你有經驗。”
“別煩我。”
“求你了,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突然跑了進來,死死地抓住阿肯的腿,在他面前跪了下來:“求求你,幫我找找我女兒。”
“我的媽,大娘,你這是幹嘛?”
“我是林花她媽,求你了,我就這麼一個寶貝。”
“哦,阿姨好。”阿肯聽到是林芳的媽媽莫名有些觸動,自從接觸過李蘭和元春以後,阿肯對母親這個字眼總有些敬畏,他趕緊爬起來扶起林花的媽媽。
“阿姨,我可以去給你找,不過你總得告訴我她爲什麼會這樣吧,不然我每次都感覺莫名其妙的,真正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我上次找到林花和她聊了一會兒,覺得她很厲害,怎麼會病了?”
“我這女兒是有些天才,但是讀書讀猛了,高中競賽那會兒發了燒也怎麼注意,可能是後遺症。你趕緊去幫我找找吧。”林花的母親哀求着。
“這樣啊,不過後遺症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阿肯應和着,剛想繼續問卻被林花的母親推出了房門。
太陽早就西沉了,在藏青色的夜裡,到處漂浮着潔白的雲霞,北風吹着柔軟的草叢,令人徒生寒意。阿肯穿着單薄的病服在空寂的醫院裡徘徊,邊走邊發牢騷:大半夜我上哪去找啊?真夠倒黴的,找個人多不容易喲!這次,阿肯並不是很想找到林花,他心裡有一個邪惡的想法,那就是林花比他要優秀最好一直萎靡不振地病着,阿肯對比自己優秀的人總是懷着一種病態的敵意來彌補內心的自卑。
他緩緩走着,先去了一趟垃圾中轉站,又去了天台,但都沒有找到。阿肯覺得沒意思,暗罵自己“多管閒事“,便原地躺在送鬆鬆軟軟的草坪上,儘管有些擔心,卻還是美美地呼呼大睡起來。
微弱的暖氣在房間裡遊蕩着,屋子裡很冷;林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啜泣着。
阿肯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倒光了的洗漱用品散落了一地,浴巾也丟在垃圾桶裡,一片凌亂。他原地不動地環視一圈,發現林花正在牀上露出痛苦絕望的神色,不詳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不會被強姦了吧。他不敢往下想,認真看了看牀上的林花確定不是赤裸的以後便直接走了出來。
“你在這啊,找你好久。”阿肯假裝找了林花很久的樣子。
林花看見阿肯渾身發抖,支支吾吾地說:“你……你怎麼找到這的……你你你,你從哪裡進來的?”。她慌里慌張地拿起枕頭作爲防禦武器,順勢又用被子死死裹住自己,惡狠狠地說:“你你你,你想幹嘛?”
阿肯見林花害怕成這樣,反而覺得有些可愛:“沒想幹嘛,你們女人怎麼都使勁往壞了想?我心裡只有我媳婦一個人。”他一邊說一邊擡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姑奶奶,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攤上你這麼個領牀,跟你的保姆似的。能體諒體諒我嗎?我一毛錢沒要啊。”
林花的心情有些緩和了,但依然有些緊張,她用被子矇住半邊臉。良久,林花猛力地擡起腳重重地砸下去,像是受了酷刑似的呻吟:“你們都嫌我髒,都嫌我,你們都猜忌我。”
“啊?”阿肯這一聲足以震碎整個房間玻璃。
“你是不是想來笑話我?”林花再一次把腳擡起來又砸下去。
“啊?”這一聲可以震碎那個鋼鐵門。
“你是不是嫉妒我?滾開你們這羣王八蛋。”
阿肯感到十分的無語,他直接走了上去,踢開枕頭,指着林花的鼻子大吼道:“你趕緊給我說清楚了,鬼話連篇的,老子快被你煩死了。”
林花被這突如其來的斥責震懾住了忽然變得乖順起來,抹抹眼淚點點頭。
“我長得漂亮吧?”林花撲朔着雙眼看着阿肯。
阿肯點點頭。
“以前我班上的人誇我漂亮得像仙女一樣。”林花說這話的時候捋了捋頭髮,眼睛裡閃出自豪的神色,微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老師也這麼覺得,他還因此經常找我輔導學習。那是我的物理競賽老師,長得高高帥帥斯斯文文的。他特別聰明,我也是,我們互相欣賞。不久我們就墜入愛河了,但是他有老婆孩子,所以我們就偷偷地交往,約定到我畢業那天就分手。”
阿肯伸長了脖子,頭向後仰,會意地點點頭,眼神寫滿了“見怪不怪”的想法。
林花慢慢害羞地低下了頭,眼睛變得軟綿綿地閃亮,輕聲悄悄說道:“後來,有一次他叫我去他家做賽前特訓,免費的,說我是天才要私人定製一套方案。我想着這個老師帶我很久了而且暗地裡也是我男朋友,沒想多就去了。結果那一次他老婆孩子都去外面度假了,我們課上到一半,他就一把抱住我往臥室裡跑,撕開我的衣服,瘋狂撫摸我,我一直尖叫哀求他,他卻教育我說
這是生物正常的行爲,而且我們兩個志同道合是靈魂的交流。我那一次就從了他,實際上我的心裡也不是完全抗拒的,他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智慧,十分吸引人。後來那一個月,我每天都去他那裡上課,並且做那件事。”
阿肯見林花這副模樣,覺得又滑稽又毛骨悚然,在他眼裡這就是一個老男人騙小女生的伎倆。
“你覺得我這樣做有錯嗎?”林花問。
阿肯被這一問感到有些驕傲,他覺得自己可以再一次用豐富的情感經歷擊敗林花。他若有所思,點點頭又搖搖頭,平靜地說:“理論上沒錯,實際上錯了。人家有老婆孩子,你這樣做就是小三,不管是一天也好,一個月也罷。況且你們這根本不是什麼靈魂交流,別隨隨便便就上升到靈魂去,你這根本就是他飢渴了騙着你玩。”
林花哀聲道,“怎麼連你都懂,我卻不懂啊,嗚嗚嗚。”
“啊?你這話……”阿肯的自信心在短短几秒鐘又陷入冰點,感到有些不快。
林花沒有在意阿肯的反應,她不時咳嗽,慢吞吞地說道:“那個月我懷孕了。他告訴我要去打掉,爲了我和他的前途着想。我就聽了他的話,這事兒是偷偷摸摸乾的,我到現在都不敢告訴我爸媽。結果我打完胎後,他就假裝不認識我了。”
阿肯聽到這裡有些惋惜又有些卑鄙地竊喜,但還是裝作憤怒的樣子,嚴厲地罵道:“狗孃養的,騙錢騙色。”
阿肯的反應讓林花感到很滿足,她得了一番支持後激動得繼續說道:“後來我們班的同學不知道爲什麼知道我和老師私下是男女關係的事情,居然聯名舉報我,直接撤銷了我的競賽成績,可實際上在和老師交往前我就一直是第一名,我完完全全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去的。後來,接二連三的競賽我自己都被嚴重影響,最後就考砸了。”
阿肯看着林花,覺得她又傻又可憐:如此聰明的孩子,卻被一個老男人三言兩語就能騙倒;他又爲她的同學感到悲哀:小小年紀就這樣陰險,見不得別人好居然使出這樣的歪招。
“後來我的人生就毀了,我上了很普通的大學。”林花的面色變得蒼白。
阿肯聽到這話覺得受到羞辱,他揚起腦袋,不屑地回擊:“人生不全等於大學,大學只是人生的一箇中轉站,好點大學起跳高,壞點的大學起跳低,沒上大學的,像我這樣的,就沒法跳,慢慢走,走好了遲早也都能到頂峰。”
“這道理我也知道,但是我的同學都水平都好低,我根本沒辦法交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覺得馬上要淪落成他們那樣了。”
阿肯潛意識裡總覺得林花在鄙視自己,但還是忍住不發泄不滿:“先不說別人是不是墨,你既然不想成爲墨,就特立獨行一點,總有個出路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啊!”林花激動起來了,“但是,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都拿不到獎學金。我的成績明明是全系最好的。可就因爲我孤僻,同學們都不投我的票,連提名他們都聯名舉報我,就像我高中的同學一樣。反倒是那些不務正業天天玩玩樂樂的,因爲朋友多又和輔導員關係好,就直接當選了。他們甚至私下裡傳我高中和老師在一起還墮胎的事情。我的人生算是完蛋了。”
林花氣得扭成一團,無法剋制住委屈,爆發出一連串的髒話。
阿肯看她這氣急敗壞的樣子,笑得說不出話。但很快他就剋制住自己,咯咯地連聲發笑以後馬上說道:“獎學金也不是大學的全部,榮譽也是,我雖然沒讀過大學,但是這些東西到最後真沒什麼用的,相信我。”
林花知道阿肯沒上過大學,臉上立即寫滿了不屑。她面紅耳赤地責備阿肯:“你都沒上過大學你說這話有個鬼用?榮譽,沒有榮譽你拿什麼證明你自己?還有,人再優秀遇到這樣無恥的人也沒什麼用了。”
阿肯被林花這些話激得暴跳如雷,他猛地跳起來,吼道:“上過大學了不起嗎?我怎麼沒權利說了,我的弟弟……”
“你弟弟怎麼了?”
“我弟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從小就被我父母寵着慣着,榮譽一路拿到底,到最後還不是被抓了。”
“啊?”林花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怔住。
阿肯揉揉耳朵,想了想,繼續說:“算了,你都告訴我了,我就告訴你好了。我弟弟畢業後從政貪污被抓了。”
“天哪,那你父母怎麼辦?你又是精神病。”林花的語氣總是帶着嘲諷。
“我呸!這和我是不是精神病有關係嗎?”阿肯立即反駁道,渾身感到說不清楚的不舒服,“我父母能怎麼辦?乾着急咯。他們一向懶得理我,那次居然主動上門來我,焦急得差點把門都敲碎了。幾十年來第一次,第一次這麼急切地想見到我,居然是爲了完全不把我放眼裡的弟弟。狗孃的,老子當時甩手就給了我爸媽幾萬塊說這弟弟我懶得管也沒能力管,只能給些錢他們自己用着。結果他們劈頭蓋臉把我一頓爛罵,說我六親不認。我就納悶了,到底是誰六親不認了?他升職後直接派人抄了我打工的工廠就因爲我們老闆賄賂別人沒賄賂他;大
年夜當着全家人罵我爛泥扶不上牆,我爸媽還說他有道理要我多學習學習;結婚的時候我給了好幾萬塊禮金他喝完喜酒醉了拿着話筒在臺上哭爹喊娘說我丟他的臉沒我這個哥哥;我父母過世的時候他出獄沒錢我不僅包辦了葬禮還還給了不少錢讓他花;現在我病了他連來都不來一次。我弟弟是全國榮譽畢業生,就這爛德性。榮譽算什麼,公道自在人心。”
阿肯馬不停蹄地講出這些事情,感到渾身痛快,看着林花,洋洋自得。
風還在赤裸裸地顫抖,滲透着水分侵襲着屋子,到處都可以問到一種潮溼的像發酵似的氣體。林花站起來內心沉重地走到窗邊,來來回回踱步許久,突然悄悄地像逃犯似地問:“阿肯,你覺得我髒嗎?我上了大學,總覺得自己很髒,我就常常……常常和不同的男人出去開房,但是我卻越來越崩潰了。”
阿肯對林花一成不變的問題感到厭煩,他覺得林花真是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了。
他打着趣調侃道:“大學生都你這麼蠢嗎?”
林花似乎沒有看出阿肯的無奈,嚴肅地搖搖頭,說道:“有些不是,有些是。優秀的也有認真學習的,但那是因爲他們沒有悲哀的過去;差勁的甚至賣身給人做情人什麼的,那也是他們沒有悲哀的故事卻不自愛。”林花的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這跟有沒有悲哀的故事沒有太大聯繫吧?人向不向上爬,很大一部分取決於自己,埋怨命運的往往是那些碌碌無爲卻不肯用力的人。
阿肯懶得回覆林花,他慵懶地躺了下來,想到了剛住院那會兒遇到的那個被錢邶騙了的羅雅雯和她的裸貸閨蜜。他的心裡有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抑制不住地咯咯發笑,雖然阿肯知道這些只是個別大學生的行爲,但還是寧願相信所有大學生都是這個樣子。
他快活得搓搓手取暖,說道:“我也認識一個你這麼傻的和一個比你更傻的。傻的那個比你好一點,被一個男人騙得死去活來還以爲是真愛付出了一切,不像你一次慘痛的經歷就不相信愛了,居然隨便亂來。比你更傻的呢,把自己的愛情和身體都出賣了,最後像你的同學一樣把朋友也一起賣了,完了替老闆點錢。老闆和你那老師沒兩樣,老闆比你老師有錢,你老師比那老闆有學問,不過都是人面獸心的,人不可貌相喲。”阿肯說完詭異地笑了笑。
林花不知道阿肯爲什麼突然這麼興奮,但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立即反駁道:“阿肯,你沒有努力過就不知道自己在努力的時候這些打擊有多麼致命。被騙墮胎,被同學聯名上報,上了很差的與自己不匹配的大學,拿不到該有的獎學金這些簡直是對我人生的羞辱,我找點快感不行嗎?”
“你找到快感了嗎?你這不是瘋了嗎?”阿肯輕蔑地說,“前半輩子你走得很好很用心,但是自從被老師騙了以後你就毫無反擊之力了。路都是人走的,好的壞的都是你走的,別怨人。再好的鞋子,走不好也沒用還不是當個階下囚;再爛的草鞋,走好了,那也可以是唐僧。
“一鍋臭雞湯,你鞋子那麼爛走得也那麼爛。”
“那是因爲我的鞋子太爛了,爛到你無法想象,我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阿肯想起了先前遇到的和他有着相似經歷的把病人,他們只經歷了阿肯人生中的一小點,卻病得那麼嚴重,阿肯覺得自己其實挺了不起的,“寒門本就難出狀元,同一個父母,不一樣的生長環境,也會走出不一樣的人,就像我和我弟弟。但是道德這種東西,靠自己,不靠天和地,我阿肯玩了無數小姐,從來不騙女人,包括我老婆麗芳,不像某人;我曾經餓到連垃圾都沒力氣撿,但是我沒偷沒搶沒打劫,不像我弟弟;我也不吸毒不管我覺得我的人生多麼悲哀,不像某人。”
麗芳覺得阿肯說得也不無道理,阿肯也是,他還沒這樣認真的分析過自己。
“你覺得我悲哀嗎?你覺得我是不是其實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從小就是人們眼中仙女一樣的人物。””林花又開始問這個問題,從小既聰明又漂亮的她一直都是人們的眼球焦點,因此她的優越感畸形膨脹着。可隨着接踵而至的挫折,她的自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擴張了。
“你有完沒完?”阿肯實在是忍不下去了,脫口而出:“我承認你膚白貌美成績好見識高,但是這根本不是人生的全部。你的缺點多了去了,只是你身邊人都沒說或者根本看不見。你眼光潛以爲成績好就活該得到所有好的,你自以爲長得漂亮就是仙女了,你懦弱以爲被騙了就是經歷了大苦大悲,你自大以爲讀了一點書你就比別人高了一個檔次,你根本不知道……”
“你閉嘴!我叫你閉嘴!蠢貨。”林花拿起枕頭想要衝過來揍阿肯,卻沒踩穩一把撲到了阿肯的懷裡,驚恐地擡頭看阿肯。
阿肯本沒什麼感想,但出於林花的咄咄逼人,他就佯裝出一副惡魔的樣子要輕吻林花,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臀部。
“變態!還說對我沒意思!不要臉的蠢貨。”林花給阿肯一記響亮的耳光。
阿肯的臉被打得生疼,驚醒,消失在了賓館裡。
林花驚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