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站在一座空曠平地上的豪華別墅前,屋頂重新刷了棕紅色的漆,地板和護壁板全都重新修繕過,正中大門沒有關上,裡面陳列着數不清的名酒和收藏品,傢俱都套着防塵膜,莊嚴的佈局卻散發着一種冰冷悶熱的氣息,沁入人的肺部和心臟。
阿肯在門外張望了一會兒,樓梯的位置,電視機的擺向,用餐室和儲藏室的距離都格外眼熟。“我的天,這不是魔幻城嗎?”阿肯終於明白了,“有意思,魔幻城還真是纏上我了。”
阿肯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現在是晚上八點左右,按理說應該是一個家最熱鬧的時候,但是這個房子卻安靜空蕩得有些嚇人。他鬼鬼祟祟地在每個角落巡視着,到處昏昏暗暗;等到了三樓,才終於發現有人的房間。他躲在門邊偷看,卻發現是早上那個孩子和她的保姆。
保姆穿着黑色上衣和白色的褲子,繫着米黃色的圍裙正在給小孩梳頭: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凌亂的頭髮捋好,溫柔地捏頭按摩她的頭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小孩顯得很疲憊,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眼睛一直閉着,一邊催促保姆利落,一邊像個小老頭似的嘆氣。
“這保姆可真夠稱職的。這孩子估計是公主病咯。”阿肯有些不滿小孩的行爲,自言自語起來,“真好,我小時候只有乞丐命。”
客廳冰冷的空氣刺入骨頭,爲了找個暖和點的地方,阿肯走進了房間。這個房間的大小是剛剛那個的兩倍,黑色香木構造的牀鑲着翡翠寶石,絨毛地毯嵌着金絲,筆直的座燈套着狼皮襖,十分氣派。阿肯面對這樣的裝潢感慨萬分,毫不猶豫地一骨碌躺上牀滾了滾。他張開手臂準備做出飛翔的樣子,卻撞到了牀頭櫃感到生疼。善變的阿肯覺得有些惱火,他決定打開櫃子滿足好奇心以作爲對自己的賠償:櫃子裡有幾本毛皮相冊,封面都是那對夫婦和兩個孩子,表情也差不都,其他人都笑得十分燦爛,只有那個孩子,眼裡始終是無言的渾濁,阿肯幾乎不敢直視這雙迷濛蒙的眼珠子。
“原來是一家四口啊,”阿肯一邊瀏覽照片一邊喃喃自語,“這個小姑娘明明長得很可愛嘛,比弟弟漂亮好多。”
阿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沒意思了,便決定趁沒人再搗騰點別的東西。
他提起腳跟輕悄悄地在樓道里盤旋,到處是高檔的裝飾和數不清的書畫。阿肯默默地走到一間書房,筆墨紙硯陳列得整整齊齊,古籍書物也應有盡有,並且看上去是被翻爛了的。撲面而來的書香氣息莫名地讓阿肯的心有些挫敗。
他走近掛在牆上的一幅梅花圖,仔細地看了看:梅花的紋路畫得細緻分明,顏色濃淡有度,落款處寫着“一清先生”的字樣。
“一清先生,好熟悉的名字,是誰呢?”阿肯低聲說。
“好的先生,我這就去拿。”阿肯聽到保姆朝這邊走來的腳步聲,看樣子是要來書房拿什麼東西了。他慌里慌張地趕緊強迫自己醒過來。
阿肯靜靜地躺在牀上,耳邊不受控制地迴盪着“一清先生”四個字。他篤定自己一定聽說過這個人,但是怎麼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
“該死的,早上就應該看清他長什麼樣子的。”阿肯暗暗罵道。
第二天, 一清先生挽着那個孩子從阿肯的窗邊經過。他個子不高,穿着一身華麗的西裝,鼻子、臉頰和露出牙齦的牙齒都彷彿擦過蠟似的雪白,頭髮梳得筆挺而光亮。
阿肯看到他們感到有些興奮,立馬大吼道,““你馬上過來我這兒膜拜我,312房,我命令你馬上過來!”不出所料無人理會,但凡稍微正常點的人都不會理他的。
“那個小孩叫什麼名字?得了什麼病?知道的馬上給我說!”阿肯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無視了,但他還是惱羞成怒,嚴厲地質問聽衆。
“那個小孩嗎?好像叫李雨晴吧。” 一個人稱“走神”的病人說。“走神”幾乎不呆在自己的病房,一起牀便往外面跑,等到要睡覺了纔回到自己的房間,“至於是什麼病我也不大清楚,看樣子估計是抑鬱症,但屁大點孩子能得什麼抑鬱症也是有挺奇怪的。”
這個孩子讓阿肯越來越好奇,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個孩子和自己一脈相通。
窗外的天色明晰而恬然,阿肯出神地凝望着,腦海卻一直是一清先生和孩子的臉龐。
這天晚上,阿肯夢到自己在賓館裡,穿着服務生的侍服。
“誒,好面生啊,是新來的吧?把這瓶酒送到12樓7號房。”一位服務生對阿肯說。
阿肯迷迷糊糊得接過推車,乘着電梯緩緩來到了1207房。
12樓是VIP用戶層,牆上掛着老鍾和高腳燭臺,沿邊塗着香料和薰衣草末。
阿肯走到了7號房門口,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居然是一清先生!他懶洋洋地拖着兩條短腿,雙手插在口袋裡,貼身的肉色內衣被風吹得鼓鼓的,浴帽邊笨手笨腳地貼在他的眉毛上,後面露出他短短的頭髮。
“先,先生,這是您的酒,”阿肯感到有些震驚,與白天干練
精神的扮相相比,穿着睡衣的邋遢的一清先生立馬讓阿肯想到了一個叫“劉沛”的人。
一清先生看見阿肯驚恐的樣子反倒有些害羞,他接過香檳給了小費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阿肯的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目光呆呆地望着走廊,一陣寒噤後才慢慢地走到電梯口。他用了半個小時纔到達原本五分鐘就能到的1樓,期間他的思緒混亂不堪,他甚至第一次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幻覺。
劉沛是十年前去到阿肯老家支教的青年之一,教書兢兢業業,與鄉民們和睦共處,臨走時還獲得了政府頒的“傑出青年”錦旗。但是後來出了一檔子事讓鄉里人對他改變了看法:劉沛和住在阿肯家對面的收破爛的女兒李蘭戀愛並使她未婚先孕了。但不幸的是一年後劉沛卻準備返回城裡去了,臨走當天李蘭還挺着大肚子哭得死去活來。但這些都是阿肯聽說的,他很早就離開家鄉了,所以根本沒見過李蘭。不過劉沛他見過,因爲頒獎典禮那天阿肯作爲鄉里的富豪出席了。
煩悶不堪的阿肯走下樓站在臺階上思慮了一番。雖然這樣很八卦,但他還是抵制不住誘惑去到前臺偷偷翻看了客戶資料。接下來的事情讓阿肯嚇得不自覺地把本子掉在了地上:當天的訪客記錄赫然寫着“劉沛”和“李蘭”。
阿肯一言不發,動也不動,他突然想起那個孩子叫李雨晴這件事。“李蘭和李雨晴,劉沛和李雨晴,難道……”阿肯開始惡意揣測不好的事情,他甚至邪惡地沾沾自喜起來,“我的媽呀,這下有好戲看咯!”
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測,阿肯偷偷地從廚房挑了幾道精品小菜,並佯裝說是給劉沛送的額外點心。
他無法抑制自己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的喜悅,僅僅用了三分鐘就從1樓去到了12樓。“先生!您好,我們酒店特別推出的VIP驚喜業務,您是今天的幸運兒,本酒店特別爲
您和您的佳人獻上精美點心。”阿肯在門外發出陰陽怪氣的聲音。
“小蘭,你去開開門,我在洗澡。”房間裡傳來劉沛的聲音。
雖然阿肯的腦海裡剛剛刻畫了無數個李蘭的樣子,但還是被突如其來的這張臉嚇壞了:來開門的正是劉沛家的保姆。他慌慌張張地遞過點心後像被獵殺的兔子般推着餐車離開了,
嘴裡不停地念叨:劉沛家的保姆是李蘭,難道李雨晴是他們的私生女?但是那羣全家福呢?劉沛的老婆呢?劉沛的老婆知道李蘭和劉沛的故事嗎?無數的問題要擠爆了阿肯的大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