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太白爲什麼忽然讓秦錚跟着簡家子弟去打獵?這還得從他企圖逃跑說起。
從這老爺子的話裡,秦錚看出了這個人逐利到死的心理,也就覺得沒什麼好談的了。簡太白比較鬱悶的地方是,秦錚的母親簡玉京並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兄弟的女兒,所以說秦錚要真的不打算給他面子,他連個長輩身份都不太牢靠。
“別走啊!”簡太白沒想到自己幾句話就讓秦錚避之不及,趕緊叫他。
秦錚卻走得飛快,一個和陌生人見面連點客套話都不說,上來就開始盤算交易的人是未必有人情味的,就算從他情緒中可以看到,如果秦錚能拿出足夠價碼,那麼簡家一定不會再拿簡退之的事情做文章,可是越是如此,秦錚越是不想和他談。
第一點不想,是因爲一個幾天前還義正言辭寫了“殺人者,秦錚”的大字公之於衆,卻能在今天和顏悅色出現在秦錚面前談交易的人,秦錚信不過。
第二點不想,是把親兒子性命當做可以商榷的事情的人,秦錚不敢信。
說到底,秦錚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老爺子了,在他心目中,簡太白已經差不多有了蘇鐵鸞的形象,雖然有些過於偏頗,但是秦錚不打算改變這種想法。
誰知秦錚沒能走出多遠,就被兩個精瘦精瘦的男子給攔住了。
保鏢!還是相當有水平的保鏢!見秦錚不理自家老爺,這兩位二話不說就張開了氣勢,全都是第二重的高手,也能看出九原氏族的大手筆……這個層次的高手,秦錚手下一隻手就能數過來,人家拿來當保鏢。
而且這還是現了身的,沒現身的呢?秦錚忽然就不想走了,老老實實走了回去,很光棍地對簡太白說:“老爺子,東西您不用惦記了,最好打聽都不要打聽,這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您那一大家子。提出保密條款的人也不是我,虎神、雛蜂、廚子、骨頭,哪一個您啃得動?”
“料到了!”簡太白笑道,“這些名字都是如雷貫耳啊!這樣吧,我簡家可以不要東西,那製造如何?甚至可以不是整個的製造,以免你們擔心偷師……某些小零件如何?”他的盤算打得很溜,能和軍方產生關係的項目,基本就是經過驗證的,那也就是屹立不倒的。就算是些雞零狗碎,但也很有價值。
更重要的是,簡家看中的並不只是秦錚的東西,更多是秦錚的門路。
外面的人以爲九原氏族保守,其實並不完全如此,簡家作爲九原氏族中的異類,更希望能夠與外界互通有無,有所進展,而不是長久地困守這裡。
正是因爲此,在很久以前,簡家就已經在整個華夏拓展開了自己的事業,現在也算相當有影響力,算是潛藏在水底的商業大鱷,若是尋常人家,早就已經知足。
可是……簡家不這麼認爲,因爲這些都不過是很膚淺的層次而已,他們希望能接觸到更加核心的東西,和更加穩固的人合作。唯有那樣,他們才真的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而不是每一代人都爲了長久永續而兢兢業業!
想的是好的,但是九原氏族雖然名聲夠響,實力夠強,可是又會被誰接受呢?
這名聲最無用的東西了,因爲這個時代不需要氏族,除了小範圍內,外界根本不再知道他們的存在。而這力量就更沒有意義了,氏族最強橫的所在就是個人完全附從於家族,無論多麼強的人,都只是氏族更進一步的磚瓦而已。
可也正是因爲此,就算簡家願意,其他勢力也不敢用他們的人,借用這種力量的風險讓他們望而卻步,最後簡家手中的籌碼還比不上那些白手起家的商戶,簡直被傷透了心!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一個不受家族控制的小子成功與軍方搭上了線,如果能把他當做橋樑,簡家是不是可以成功搭上這條線呢?現在的秦錚,在簡太白的眼中就是一塊非常有價值的墊腳石,可說再多,也還是墊腳石而已。
簡退之的仇?簡玉京的恨?無所謂啊!說不找他麻煩,那就不找好了!反正墊腳石最後還是要踩在腳下的,一切都先等他把自己推上更高峰再說吧!
能屈能伸,能放能收……簡家骨子裡其實已經不再是文人氏族了,他們那股自舊時留下的氣質和精神已經被現實磨平,留下的只是算計和心機而已。
秦錚不是神算,不可能面面俱到全都想明白,所以對於簡太白的想法,他並沒有完全洞悉。
但是他有一個長處,那就是他最近陷入到對夜歌軍方的深深懷疑中,這懷疑甚至波及到了老頭子和林慧心。在這樣的心態下,秦錚就算沒能完全洞悉簡太白的心思,也基本可以斷定對方沒安好心,最起碼,也是利用自己的心理更多一些。
那麼,何妨給他利用一下呢?反正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的,大不了對方真的不好好合作的時候再算賬就是了。
而更有意思的是,秦錚忽然發現了一種可行的方式。如果將簡家介紹到夜歌軍方面前,是不是可以經由他們去窺測陳嘯虎他們到底懷了什麼樣的心思呢?如果對方真的不懷好意,秦錚寧願讓簡家直接深入進去,秦家趕緊脫身……雖然他不是什麼聖人,但是做出能監控別人大腦的東西的人,他打心眼裡覺得可怕。
雙方各懷鬼胎,雙方一拍即合,簡太白暫時與秦錚“盡釋前嫌”了,不但招待他好好吃了頓飯,還交代兩個孫子帶秦錚前去打獵,這纔有了秦錚這令人困惑不解的出行。
聽完他的交代,秦鬱長舒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擔心。他有些疑慮地說道:“那位簡老爺子,可不像個信人啊!”
“你以爲誰都是道德模範啊?”秦錚白了他一眼,“探路石而已,相互利用嘛!”
秦鬱搖搖頭,說:“我還是建議你慎重,這老爺子可有點不像話。”
“還有比咱們家那位更不像話的?”秦錚立刻想起了某個在寺院裡冒充居士找茬的老傢伙,白眼翻得更加厲害了。
秦鬱啞然失笑,道:“不是一個方向。這件事,還是簡老爺子的名字問題……”
簡家雖然是文人氏族,但卻曾經是九原氏族中沒落得最厲害的,不然也不會放下那最後一點矜持,做了一味追逐銅臭的商人。要知道,在他們當年的觀念中,商人是絕對的賤業,這種觀念大概直到二十年前才被徹底打破。
那時候,簡家就剩下了一個家長和幾個兄弟,那家長就是簡太白的父親。他是個沒上過學的人,身上除了簡家家主這塊牌子外,要才學沒才學,要名號沒名號,真正的“四無青年”……所以,在他給自己兒子起名的時候,那可說是相當的草率!
簡太白原本叫什麼呢?他叫簡大白,跟他家以前那隻狗一個名兒,用他爹的話來說,名賤好養嘛!
後來簡太白奮鬥起來,和幾個兄弟一道再次重現了簡家輝煌後,就開始糾結起自己的名字來了。他幾個兄弟安慰他,有什麼關係呢?左右不過是名號罷了。
當時的簡大白狠狠瞪了自己那個弟弟簡大紅一眼,說道:“簡家名聲還在!”於是,他忽然想起了酒仙橋這個地方的由來,想到了那個曾在這裡把酒臨風的謫仙人,就在自己的名字中間多加了一個點。
簡太白就此而生!
後來,對於那些兒時玩伴,他是這麼解釋的——“當初沒文化,不知道帶個點,所以把太讀成了大,見笑見笑。”
小夥伴們當然容不得他裝逼,於是借用了他的話——“當初沒文化,不知道帶個點,所以把大讀成了犬,見笑見笑。”
一夜之間,自信滿滿的簡太白,被人叫成了“簡犬白”,外號“大白狗”。
“這羣人也是閒的……”秦錚搖搖頭,就算對簡太白並沒好印象,可他還是覺得過分了。
秦鬱一笑,問道:“先別急着下結論,你猜,後來那些人如何了?”
秦錚一愣,有些遲疑地問道:“你別告訴我這麼點事兒,就把性命搭進去了?”
“反正都失蹤了,消息不明,估計在哪個亂墳崗子埋着吧,”秦鬱苦笑道,“不過最初起這個外號的人倒是有過消息,據說,簡太白殺了他七天。”
秦錚感覺有冷風吹過,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跳了起來。
殺一個人很簡單,秦錚自己也幹過,不外乎一擊致命,瞬間嗝屁而已。
可是,從開始殺到最終被殺死,居然經歷了整整七天……就算因爲是傳言,打個折扣,哪怕被殺了三天那也是想不到的慘絕人寰啊!秦錚忽然覺得,他和簡太白合作的選擇是錯誤的,以後日日夜夜,都要嚴加提防了……
“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兒?”秦錚自我吐槽着,和秦鬱繼續向山上走去。
這場交易,似乎不會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