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菊城監獄的大門緩緩打開,秦一清覺得陽光刺眼得緊,但他心裡很愉悅。
一千六百四十七天之後,他終於再一次走出了這一方天空。出來之前,他仔細清潔了自己的全身,然後換上了劉雲棟特意送來的筆挺衣物,卻發現自己的兩鬢已然斑白……
人生又有多少個一千六百天可以度過?他終究還是老了。
見到秦一清走出大門,秦錚覺得自己的心和大腦同時狂跳起來,心跳屬於他自己,大腦跳則屬於蘇青詩。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這世上最關心秦一清的人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大年二十九,秦一清出獄。
然後他就被嚇到了,因爲他看到的是監獄門口密密麻麻的人羣,這看起來不像是來迎接的,反而像是仇家準備在他出來的第一時間尋仇!
他一笑,拱手道:“列位,久等了。”
人羣中傳出齊刷刷的聲音,道:“秦總,辛苦了。”
在秦錚一系的統領下,菊城已經完成了從獨立家族向聯合工會的發展過程,在場的人都是菊城各個家族有頭有臉的人物。無論當年與秦一清交好與否、結仇與否、相識與否,全部聚集到了這裡。
一來,他們想好好看看這位曾隻手撐起大秦國際的傳奇人物。
二來,他們想好好和秦一清探討一下子女的教育……秦錚的表現太過驚人,已經完全不能用天賦來隨便敷衍過去了。
在這些人的簇擁下,秦一清和秦錚坐上了車,然後浩浩蕩蕩的車隊向着大秦樓駛去。
來到大秦樓,第二波迎接人羣已經翹首以待了。這些人和監獄門口的人不一樣,劉雲棟、丁子午……這些人都是秦錚一系的鐵桿派,有些和秦一清也有相當好的故舊關係,不需要大老遠跑去示好,而是在盡心盡力準備着迎接秦一清的宴席。
雖然有些老套了,但唯有這種流水席,能讓他們感到秦一清重歸的喜悅。
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敬酒,秦一清也不好拒絕,只好盡興地應和着,推杯把盞間,秦一清漸漸醉了。但即便是醉了,他的手也沒離開秦錚的肩頭,這個兒子是他的驕傲。
然後……秦一清第二天腹瀉到虛脫。
想想也是如此,就算在監獄裡有白家的照拂,畢竟待遇都是清湯寡水的,並非不好,只是適合養生。秦一清的腸胃早就適應了那種清淡飲食,忽然胡吃海塞了一通,不腹瀉那腸胃就是鐵打的了。
看着躺在牀上有些脫力的秦一清,秦錚哭笑不得。
“好了,”秦一清擺擺手,“我還是有力氣自己去廁所的,有什麼事你先忙,不用管我。”
秦錚搖搖頭,笑道:“沒什麼事,過年了嘛!大傢伙倒是在忙着準備今晚除夕的事情,不過我也不會擀皮,也不會和餡,去了反而添亂。”
和他一樣笨手笨腳的李思萌、小十七還有簡若寧也點點頭,反而是兩位大小姐蘇婕妤和劉傑娜居然懂得包餃子,雖然蘇婕妤捏出來的餃子不太美觀,而劉傑娜的餃子個個可以當早餐的包子看,但也無法妨礙她們的熱情。
秦一清笑得更開心了,他已經太久沒有體會到這麼濃郁的家庭氛圍,居然有些不適應。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他瞅着秦錚身後三個女孩,用詢問的目光打量起來。
“哦,對了,”秦錚這纔想起來,趕緊介紹道,“這位是李思萌,李家的孫女,我的……女朋友。”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居然有些害羞,畢竟是見家長。
但是再害羞也羞不過李思萌,一貫囂張跋扈的李思萌居然臉紅到了耳根子,怯生生說道:“秦伯伯好。”
秦一清笑着點點頭,他喜歡這種心思清澈的女孩。
“這位是小十七,蘇鐵鸞的小女兒,不過現在她的戶口在咱家,叫秦十七,是我乾姐姐。”
小十七沒那麼多害羞,非常禮貌地拱拱手,說道:“義父好。”
秦一清笑得見牙不見眼了,他有些揶揄地問秦錚道:“蘇鐵鸞的女兒是我義女,那女公子的輩分怎麼算?”
“那就喊義兄好了,”小十七機敏地答道,她可不打算給秦一清拒絕蘇婕妤的理由,“秦錚,來,叫幹姑姑。”
秦錚一口老血含在嘴裡,實在不知道去哪裡噴,只好岔開了話題,指指簡若寧。
“這位是我……學校裡的學生會會長,簡若寧,也是夜歌、燕京等地的紅袖添香會所的主人。”
簡若寧一改*入骨的神態,非常端莊地衝秦一清說道:“秦伯伯好。”
秦一清沒有答話。
秦錚有點傻了,他發現秦一清的神態正在迅速往零下轉變,似乎對簡若寧發生了相當大的敵意。
“簡小姐?”秦一清沉着臉問道,“敢問籍出何處啊?”
簡若寧笑道:“籍出九原。”
“不送!”秦一清忽然下了逐客令,然後起身就要往外走。
秦錚連發愣都顧不上了,一把抓住老爹的手臂,問道:“這怎麼說的?怎麼就下逐客令了?再說下逐客令也不該您走啊!”
秦一清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秦錚的手,只好悶着臉說道:“你給我放開!”
“先說清楚。”秦錚好聲好氣地勸着。
秦一清的臉色都黑了,無奈地說道:“你去問她!老子肚子疼!”
秦錚趕緊放開了老爹,看着他一溜煙跑進了廁所……
他回過頭,看着依舊笑語盈盈的簡若寧,問道:“看起來你絲毫不意外。”
“我爲什麼要意外?”簡若寧滿臉的無辜。
秦錚算是服了,他千算萬算,都沒想到簡若寧居然會引發秦一清這麼大的反應,只好無奈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我父親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現實相當迷糊了,秦一清溫馴和善的性格在菊城都是出了名的,怎麼就會被刺激成這樣?
簡若寧面色不該,說道:“還記得當初我和你的約定麼?”
秦錚點點頭。當初與早稻田一戰後,簡若寧曾約定,等他在與東瀛一役中回來,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就可以知道對方的真相了。這件事並沒有被他忘記,而是之前事情太多,他沒來得及顧念,才導致了秦一清忽然失態。
“現在可以說了?”秦錚問道。
簡若寧搖搖頭,說:“有些話我需要先與你父親說清楚,只有他願意,我才能告訴你。”
“這和當時的約定不符吧?”秦錚臉色也開始變得不好看起來。
簡若寧笑着說:“你爸爸沒告訴你麼?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你……”秦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我不是在說自己,”簡若寧笑道,“我說的是你的母親。”
整個屋子,瞬間變得好靜好靜,李思萌和小十七都瞬間拼命屏住了呼吸,因爲她們也被這句話給震驚了。
關於秦錚的母親,她們都是知道的。據說是當年秦錚出生時難產,加上一些感染猝然離世的,所以秦錚的資料裡永遠都是“單親”,怎麼會忽然鬧出這麼句話?
秦錚沒有說話,而是認真看着簡若寧,忽然無厘頭地笑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我媽。”他現在心頭巨震,必須說些爛話來調和自己的心態,不然恐怕會支撐不住的。
小十七已經消失在了門口,她覺得這樣的情景下,她和李思萌的腦子已經不足以應付了,只有蘇婕妤或許可以扛住!
“啐——”簡若寧啐了秦錚一口,“德性!”她畢竟還是個妙齡女子,這句爛話實在說得太氣人了!
秦錚穩定了一下情緒,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若寧沒回話,而是看向了一旁剛剛走出衛生間的秦一清,笑道:“這件事,似乎應該由秦伯伯來說吧?”
“不要叫我伯伯,我和你們沒有什麼關係。”秦一清以前所未見的冷漠迴應了簡若寧,“這件事誰都有資格說,唯獨你簡氏沒有資格,請你出去。”
又是逐客令?秦錚頭大如鬥,遲疑地問道:“爸……”簡若寧畢竟曾幫助過他們,算得上同盟,哪有把同盟掃地出門的?
“你閉嘴!”秦一清更是罕見地對秦錚怒吼道,不但把秦錚震得一愣,還把剛進門的蘇婕妤給嚇了一跳。
簡若寧倒是無所謂,笑吟吟問蘇婕妤道:“女公子有自己的住處吧?能容許我去盤桓幾日麼?”
蘇婕妤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自然應看出雙方的不對勁,趕緊答應着把簡若寧請出了房門。
然而就在她們走出房門的時候,秦一清說道:“以後,秦氏之地,簡氏莫入!別怪我沒提醒你。”
簡若寧沒有答話,而是和蘇婕妤並肩離開了。
看着簡若寧她們離開,秦一清方纔有些顫巍巍坐在了牀上,之前那股橫強氣勢漸漸消退,衝依然在屋子裡不知所措的李思萌笑道:“李小姐,我和犬子有話要談,能否給我們一個單獨的時間?”
李思萌趕緊點點頭,然後走出了房間,還細心地關上了房門。
“坐。”秦一清拍拍身邊的牀。
秦錚坐了下去,方纔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一清擺擺手,示意秦錚等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從他不斷變幻的神色和抽動的面部肌肉可以看出,他似乎在回憶什麼絕對稱不上愉快的事情。
良久,秦一清方纔睜開了眼,說了一句話。
“算起來,簡若寧是你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