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玄談。
什麼叫玄談？其實這樣從漢末魏晉時期風行的玄學講起。那個時候正好是儒家鼎盛三四百年之後，中原分崩離析之時。
五胡亂華，天下大亂，受到衝擊的不只是五姓七望這種世家大族，還有華夏最深徹的思想體系——儒學。人們經歷亂世流離，再也不願接受儒學那些繁瑣內容的拘束，於是開始出現了社會性的道學風潮，也就形成了另一種學派——玄學。
竹林七賢的阮籍、嵇康，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雖然他們很有名，但是基本上就是一邊嗑藥一邊耍嘴皮子，對當時天下紛亂的局勢毫無建樹意義，卻又鄙薄那些努力讓這個民族努力復興的人們。
不過，他們倒不算壞人，現在喜歡躲在屏幕後面“主持公道”的網民基本都是他們的傳人，只可惜他們不再論玄，而是開始學着儒道一樣參與俗務了，不知道會不會讓在天有靈的這些個老前輩氣得活過來。
可能耍嘴皮子不要本錢吧？或者說耍嘴皮子是什麼人都做得到的？於是，玄學居然從漢末一直延續到宋朝中葉，直到宋儒大興之後方纔有所挫折，卻依然延續到今日。
最起碼，玄談的習慣被延續到了今日。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華夏的國家事務是在老百姓的茶桌、飯局上決定的。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也不管是非黑白，是個人找個場合拿起嘴來就說，而且越說越玄乎，就連一個小明星的緋聞都能給整出一大套陰謀論，這種現代的玄談可比當初的玄學厲害多了。
而在此之前，秦錚與雛田就陷入到玄談的怪圈裡，正如李思萌所說，都沒有說人話。
什麼“勝道”？什麼“劍道人道”？說這些話看起來很高明，其實都是意指不明的。真正讓秦錚明白過來的，其實是他一句調戲，加上雛田的回答。
爲什麼她沒有求勝心，卻招招帶着殺意呢？其實就是爲了*！
這個答案簡單明瞭，卻是絕對的核心！
那麼，秦錚爲何而出劍？爲何而使用武力？他一直沒有想過，也一直沒有去探尋過。
雛田的人生，劍道是唯一核心，所以她心中純粹，本着一點最基本的心態，成就了一位年輕的劍道宗師。
而秦錚的人生太紛亂，所以他眼中的每一件事都是複雜的，所以他的世界是複雜的。
複雜則壓力大，壓力大則想得更多，想得更多則很傷神，而傷神——不就是所謂心境受損麼？
也就是說，秦錚的問題，就在於其實沒有一個真正的生活目標，沒有一個真正的人生追求，他一直在復仇復仇復仇的道路上行進着，一直在向前向前向前的口號中忙碌着，最終不堪重負，終於有了現在無法理清內心的結局。
就這麼簡單，但這世上大部分人都和秦錚一樣，太沉溺於眼前，而忘記了人生其實是以自己爲核心的。
“找找吧。”秦錚嘆息道，他花了太多時間去考慮復仇與再起的事情，現在回頭看，才發現自己或許是個悲劇人物。
他早就忘記什麼叫夢想，什麼叫憧憬，也忘記了什麼叫未來……因爲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當下，他給了九原氏族一個未來，給了很多人一個未來，卻忘記了給自己一個未來。
可悲如斯，秦錚居然心生悲涼。
好在，問題找到了，慢慢去尋找解決的辦法就好。
“你要回去了麼？”秦錚忽然問雛田道。
雛田愣了一下，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點點頭。
“先別走了，”秦錚說，“我或許還需要你的幫助。”
雛田點點頭，這句話就夠了。
秦錚回到了別墅內，好好衝了個澡，然後出門去學校了。
他知道自己缺少一個可期的未來，但是這未來在哪裡？如何尋找？秦錚不知道，只知道這世上最多的夢想者都在校園，那裡或許是最能看清這一切的地方吧。
剛到校門口，秦錚下了車，迎面就碰到兩個熟悉的人。
盧震和孫政正施施然往門外走，卻立刻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然後轉身要遛！
“兩位，”秦錚急忙叫住了他們，樂呵呵衝了上去，“兩位老師，去哪兒玩？”不是他有意給這兩人壓力，更不是他有意欺負他們，而是他們似乎是最好的談話對象。
要說大部分人少年時的夢想啊未來啊，不都是由這些老師們催發的麼？儘管他們除了管催發，還管扼殺。
在聽到秦錚的問題後，兩位老師傻了。
從盧震嘴裡，孫政大體知道了秦錚的底子，也就知道爲什麼林教授願意給他大開方便之門了。
“菊城是他的！”盧震一句話，讓孫政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心，老老實實留在學校幫秦錚擦屁股了。
這樣的人，居然要找夢想和未來？兩個人忽然間覺得很受打擊。
“老實說，”盧震苦笑，“你知不知道，你的底子也就是沒傳出去，如果真的公開了，你就是我們大多數的人的夢想和未來。女孩會希望嫁給你，男孩會希望成爲你……這樣一個你，想讓我幫你找夢想和未來？真的太難爲人了。”
第一次詢問，失敗。
老華的意思也很簡單，他只希望未來吃的飽穿的暖，老婆孩子熱炕頭，然後能繼續這麼無憂無慮生活就可以了。
紀綱則希望自己能夠成爲一個學者，反正他吃穿不愁。
而在豆豆略顯炙熱的眼神下，秦錚愣是沒敢問，生怕他來句“我的夢想就是和你在一起”什麼的。
臣妾做不到啊！
第二次詢問，失敗。
這大概是秦錚最忙碌的一天，他不但需要自己想，還需要自己問，再也不是之前隨便交代一聲就辦妥的狀態了。
老頭子說他發癔症了，林慧心囑咐他早點去看醫生，陳霸先覺得看未來不如看現在，簡若寧則問他未來和夢想能當飯吃麼……雛田說的沒錯，在這件事上，恐怕沒有人能幫他了。
但是，秦錚想不到啊！
無奈之下，秦錚終於還是拿出手機，找到了老爹的號碼，然後撥了出去。
“你的夢想和未來？你問我？”秦一清顯然沒有料到這件事。
秦錚說：“問題是我找不到，所以我想問一下，你們當初對我的設想是什麼樣的？”他說的“你們”自然是秦一清和簡玉京，這讓秦一清不由嘆惋起來。
“其實，在最初的時候，我們兩個對你是沒有任何希望的。”秦一清說，“倒不是不想好好待你，只是因爲我們兩人從小到大受到的壓抑和對待，改變了我們的心態。以前或許還希望大幹一場，搏一個前程，可是當時的想法只是好好生活，也希望你的未來能夠好好生活。”
“後來，玉京去世，我卻沒有來得及趕回來看她最後一眼，從那以後，爲了排遣她離開後的空虛與寂寞，爲了宣泄其中的悲憤與怒火，我開始開創大秦國際，一步步將它發展起來，讓它成爲了菊城新興的帝國！而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對你的期望依然是平凡的，不希望你和我們兩人一樣，因爲出身帶着原罪，從此一生不得安寧。”
“之後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儘管你被稱爲什麼菊城四少，但我從來都要求你好好上學。你也比較爭氣，沒有被外面那些人的吹捧搞得暈頭轉向，居然顯露出讓人驚訝的天賦，尤其是那次試驗之後。從那時候起，我纔開始思考自己對你的定位是不是有問題，我希望用我們兩人的意志去決定你的人生是不是有問題。”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我一邊要求你平凡生活，一邊請求沐老爺子在恰當時間擔當你的老師。這樣，兩種選擇就擺在了你的面前，你選擇哪一個，我不打算干涉。這個計劃原本很完善，卻因爲大秦國際的忽然傾覆變成了一個答案，沐老爺子帶走了你，而你註定要回來，註定要變得不平凡，雖然不是我們想看到的，但你做得很好。”
“即便如此，我依然要求你完成大學，因爲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夠覺醒，什麼時候會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所以路一定要走好，因爲生活是你的，腰纏萬貫可以隨心所欲，但是當你不滿足於這些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有底蘊、有本事去撐起另一種生活，而那種生活絕不是飛揚跋扈可以解決的。”
“但是，在獄中的最後一年，我卻想到更多的東西。其實生活很多變，很無常，誰又能決定生活的路線呢？小子，送你一句話，聽清楚了，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做到什麼，但是你一定要這樣做。”
掛上電話，秦錚回味着腦子裡的那句話，嘆了口氣。
“你老爹還是那麼文藝，”蘇青詩忽然出現，嘆息道，“只可惜……太遲了。”
秦一清說了什麼呢？
“要有最樸素的生活，和最遙遠的夢想。”
秦錚實在想不到，他這位老爹居然會看海子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