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由山岩和流水組成的地下世界中,白天和黑夜並無差別,但血族們依舊能夠感到晨曦的詛咒,白晝到來,他們昏昏欲睡,那些蟲人爲他們騰出一些屋子,供他們在其中安睡。
但有些血族這些日子來日夜顛倒,或者心中激動,居然並沒有睡意,我懷疑這超自然的現象是洞穴中魔晶的影響所致,可惜,可惜,我多麼想看着那些美麗的姑娘在睡夢中恬然而毫無防備的模樣啊。
笛莎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見她沒有入眠,心中一驚,急中生智,笑道:“我想來看看海爾辛。”
笛莎憂鬱的笑了笑,說:“他....並沒有好轉。”
我伸手觸碰海爾辛的脖子,感受他的脈搏,實則想要向他的大腦傳輸信號,試着將他喚醒過來,如果能夠成功,我就沒必要跑到該死的母蟲皇宮中,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去偷取聖物了。
但我試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笛莎沉默的看着我,直到我露出失望的事情,這纔開口說:“連瑪格麗特都沒法治癒他,情況比你想象的還要糟糕,不是嗎?”
事實上,我可以用我的大腦連接他的神經,傳輸協調身體器官的指令,讓他如同活死人般行動,但那是權宜之計,非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打算這麼做,因爲這和可能會打亂他原有的神經信號。
我問:“這現象極不尋常,我是說,他並沒有死亡,但他的靈魂卻已經拋棄了他的身體。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笛莎苦笑着說:“你非要我回憶起悲慘的往事嗎?”
我連忙勸道:“只是好奇罷了,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笛莎猶豫再三,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她講到與淺螳的決戰,講到菲洛特卑鄙的偷襲,講到她出其不意的致勝,講到海爾辛被樹枝刺穿心臟的慘烈景象,講到淺螳的救助,講到她大悲大喜的感受。
一開始,她不過是在勉強自己直面現實,可說到後來,對話變成了她的傾訴,她的宣泄,她決堤的悲傷氾濫成災,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和絕望。
她大哭着說:“我瘋了嗎?屍鬼?我正在把一羣關心我的人引入絕境,爲了一個自私自利的念頭,我可能害死他們所有人。我們不可能戰勝那母蟲,在見面的一剎那,我們全都會死在它的手上,甚至更糟,我們會淪爲它的奴隸。”
我安慰說:“你不該有這樣的念頭,首領,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我們帶進去,然後不顧一切的完成儀式,不要辜負我們的心意和友情。”
她抽泣了一聲,望着窗外,低頭說:“對不起,謝謝。”
我又說:“其實,你剛剛所說的那場與菲洛特的戰鬥,你之所以擺脫困境,回覆到之前的狀態,那也許是海爾辛幫了你。”
她奇道:“朗利?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說:“真·布魯赫精通一種名叫風暴靜滯的訓誡之力,他們可以憑藉這樣的能力改變時間場,當時你們所處的狀況,正是風暴靜滯的效果。”
笛莎仔細想想,說:“沒錯。”
我又說:“我相信,海爾辛的靈魂之所以與軀體中斷了聯繫,是因爲他身處在風暴靜滯的時間詛咒中,來到生死關頭,領悟了時間場的奧秘,他的精神力在剎那間使用了難以承受的能力,幫助你從時間長河中逆流而上,贏得了取勝的機會。”
笛莎望着海爾辛的臉,喃喃說道:“這是真的嗎?親愛的朗利,原來是你救了我。”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說:“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真·布魯赫之所以將其稱作爲‘風暴靜滯’,是因爲它確實與雷電的力場相關,據說在公元前七世紀的時候,某個雷暴雨的夜晚,在幼發拉底河畔的某個伐木場,產生了時間扭曲的現象,以至於出現了一艘來自中世紀的沉船。這造成了後來考古學歷史上的一個不解之謎。雷電中會有時間的異常,笛莎,而海爾辛他又是雷電的使者。”
笛莎撫摸着海爾辛,輕聲說:“我親愛而高貴的王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
我說:“放心吧,首領,明天此行,定會一帆風順,我由衷希望見到海爾辛的甦醒,一位能夠操縱時間的凡人,命運不會讓他就此埋沒。”
笛莎淡淡一笑,說:“謝謝你,面具。我要睡了,再見。”
我本來就是來看她入眠時的美景的,可她卻偏偏下了逐客令,我權衡被她暴揍時的痛苦與賞心悅目時的滿足,戀戀不捨的退了出去。
.....
我又來到瑪格麗特所在的房子,在窗口探頭探腦,那個莫比扎的巴爾族系血族在門口擺了一具棺材似的箱子,自己躺在裡面,算是給瑪格麗特當守衛。他雖然樣子難看,但總的來說,目前爲止,還是挺忠誠的。
瑪格麗特正準備入睡,我腦袋在窗前一晃,她立即注意到了我,她喊道:“兄弟面?你來做什麼?”
我乾笑了幾聲,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她打了個呵欠,打斷我說:“現在是白天,對你而言,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我急忙說道:“如若姐妹想要牀·伴,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皺眉說:“真的?現在?你們男人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跑到蟲洞裡去啦,我聽他們說,其中有一隻母蟲厲害得很,不是嗎?我可不想因此而影響睡眠。”
她推三阻四的,十足十騙人的嘴臉。我瞧出她騙我入教之後,早就將咱們之間的口頭約定拋在腦後了,但我仍不死心,我說:“只要一分鐘就成,或者,只要十秒鐘,我就能完事兒....”
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着說:“你也太看不起自己啦!該說你臉皮厚呢?還是你太自卑了?再見,兄弟面,祝你白天過得愉快。”
我唉聲嘆氣,連連搖頭,正準備離去,忽然又在窗前說道:“還有一件事,瑪格麗特姐妹....”
她強打精神,答道:“說吧。”
我說:“你知道嗎?當你身處絕境的時候,只要你虔誠的向魔神祈禱,也許奇蹟就會產生。這就是你相信墨慈的原因,對嗎?”
瑪格麗特問:“你現在說這些做什麼?現在不是研討教義的時候。”
我說:“我有預感,也許我們很快就會見到魔神了,我做了一個夢,在夢境中,你和我的護身符閃閃發光,而渾身漆黑的魔神與通體雪白的魔蟲正在激烈的戰鬥着。”
瑪格麗特露出微笑,她說:“我會在睡夢中祈禱的,面具。我也希望能做這樣一個夢。”
我朝她微微頷首,說:“這不是夢,而是一種預感,瑪格麗特,做個好夢。”
說罷,我掉頭從她房屋前走開,繼續在這魔蟲的城鎮中閒逛。
.....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但我總覺得自己彷彿在夢遊,我的一舉一動都不受控制,我感到綠面具在隱隱操縱着我,但當我想捕捉她的影子時,卻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想:“這又是什麼把戲?她徹底瘋了嗎?”
我來到一塊平整的巨巖旁,它好像一座寬廣的平臺,像是泰山的封禪臺一般,處在懸崖高處,俯瞰着這地下世界的地下河流,而上方,則是高的難以測算的洞頂。
我找到淺螳,他正如釣魚翁般坐在巨巖上,遊鯉不知躲在何處睡覺,這地方只有他孤身一人。
淺螳似乎知道是我來了,他說:“面具兄弟,你好。”
我一聽中文,頓時生出親切感,說道:“淺螳兄弟,你無需睡眠嗎?”
他笑道:“不,魁京通常用打坐來補充睡眠,這樣我們可以通過睡眠來使自己變得更強。”
我說道:“佩服,佩服。”想了想,又問:“之前咱們提到立夫倫特名字的時候,你似乎有些吃驚,這又是何故?”
淺螳稍有遲疑,但最終仍然說:“很久以前,我曾經認識過一位立夫倫特,我們曾經打過交道,但不知是否與你們口中的立夫倫特是同一人。”
他的語氣中透出不易察覺的恐懼,奇怪,從我之前從綠面具那兒接收到的信息來看,這位魁京十分強大,除了那隻母蟲,他根本無需忌憚任何人。
我問:“如果是同一個人,那又如何?”
淺螳說:“如果真是如此,你們千萬不要再與他打交道,萬萬不可,那非常危險!”
他此刻的恐懼之情顯著至極,但我也察覺出了其中的厭惡憎恨。
我問:”爲什麼?你與他交過手嗎?”
淺螳說:“並沒有直接動手,但當時我與一羣血族同伴正在策劃一筆大買賣,我們與他合作,一切十分順利。可在買賣結束的幾天之內,除了我之外,我所有的同伴全都離奇死去。從最弱小的人開始,一直到比我還厲害的血族,他們接二連三的消失了,要不是我僥倖離開了本國,我也肯定難逃厄運。”
“那時....魁京的組織還在?”
他點點頭,說:“正是最強盛的時候,但我懷疑那正是魁京衰敗的兆頭,無論是不是立夫倫特一手導致了魁京的覆滅,他總與之脫不了干係。”
我難以置信的想了一會兒,又說:“那你有沒有查過立夫倫特的底細?”
淺螳說:“我沒有這樣的本事。”
我失望的嘆了口氣,思索片刻,問:“立夫倫特,他的全名叫什麼?你不會與一個不知姓名的人合作吧,尤其此人還是個老外。”
淺螳說:“據我所知,他似乎叫做馬康尼烏斯·立夫倫特。”
我魂飛魄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看了我一眼,問:“你爲何如此驚慌?”
我哆嗦着說:“馬康尼烏斯,他是一位第五代的血族,吉亞斯德族系的創始人,拉森魃歷史上罕見的可怕妖魔,一位薩巴特的大主教。”
淺螳深深吸了口氣,他苦笑道:“所以我讓你們別和他打交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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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薩巴特的組織架構——薩巴特的對外組織雖然不如卡瑪利拉嚴密,但他們內部階級森嚴。
充當打手的階層爲“黑之手”,再上一層爲“審判官”,其上爲“大主教”,地位類似於卡瑪利拉的親王。表面上看,地位最高的薩巴特被稱爲“樞機主教”,與卡瑪利拉的長老相對應。但在幕後,薩巴特中會產生一位“攝政王”,由一羣“普利斯庫”參謀輔佐,權威遠在大主教之上,總而言之,雖然薩巴特對外是一羣胡來的血族,但他們的上層建築還是相當森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