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不是師父,絕對不會……可是樁樁件件,俱都順理成章,衣上雲本來就沒否認過,在心裡,卻從來沒把這些事跟他劃上等號……
“師父,藍鳳蝶是不是你殺的?”
“傻弦兒,當真不是我。這種核心的任務,豈是我能沾邊的?”
她如此問,他又如此答,武功超絕的衣大俠,豈會是一個不沾核心的小人物?越想越是全身發冷,情不自禁的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在小跑,一直跑到閒雲居,一把推開房門,衣上雲顯然被她嚇到,急跳出來,承了她的手臂,低頭看她的神情,青弦衝口問道:“師父,那幾個繡娘呢?”
衣上雲大大一怔,輕咳道:“弦兒……”看到他的神情,心立刻沉下去,滿心俱是絕望,張大了眼睛看他,緩緩的道:“全死了,是不是?你把他們全殺了,是不是?”
“弦兒,你……”他只說了三個字,又止住,竟是無言
。
“不是你親手殺的,你只是看着他們殺,你是級別高的頭領,連殺人也不必親自動手,是不是?”
衣上雲急道:“弦兒,這件事我並不知道……但是縱然得知,也是一樣,這世上事情,並不是你看到什麼,便是什麼……”
青弦竟笑出來,緩緩的擡指抓緊了衣上雲的手,手指涼的像冰:“師父,你是燕雲開的人,是不是?你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殺手,是不是?”
衣上雲一怔,擡頭看她,一時竟無言以對,青弦心頭一陣絕望,只覺裂開似的疼,指甲直嵌進他的手背,卻無所覺。“藍鳳蝶是不是你殺的?殺了人,還要這般處心積慮的陷害,如果葉非花不殉情,你是不是連葉非花也要殺?燕雲開所有的殺人勾當,都是你做的,是不是?藍鳳蝶出逃。也是你告訴燕雲開的,是不是?所有壞事……那菱角院所有地孌童,也都是你找的,是不是?”
衣上雲緩緩的沉靜下來,溫言道:“弦兒,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爲……”淚滾下來,滑落兩頰,“不得不爲。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經不起你不得不爲,你整天追着葉非花叫花兒。原來竟全是做戲,你接近葉非花,就是爲了查藍鳳蝶是不是……孩子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你偷盜孩童,做這無恥勾當豈不是喪盡天良……”
衣上雲見她明澈地眸裡盡是傷痛。心疼不已。急握了她手:“弦兒。不要這樣……”
她甩開他手。一咬銀牙。反手從他袖中抽了袖劍。平掌彈出。直指到他地面前。衣上雲怔住。無措地垂着手臂。看着這遞到面前地劍尖。漆黑地瞳仁竟是惶惶然地。好像不認識這是什麼。也不認識面前地這個人。青弦心裡痛不可當。手指握不穩那三尺青鋒。沒來由地一顫。皮破血出。衣上雲眼神飄了開去。微微咬了脣抑住。張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便緩緩地。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縱然他真是十惡不赦。我仍舊是下不了手……就算殺了他能救天下人。我卻下不了手……喉口一腥。淋漓地桃花已經落遍了銀衫。雪一般地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在那桃花中暈出淡淡地紅暈……
我爲何要管什麼黎民百姓。我爲何要管甚麼國仇家恨。我只是一縷來自於未來地遊魂
。在那個世界中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難道在這兒。還要親手殺死唯一地愛人與親人?
她拋了劍。投進他地懷裡。用力攬緊他。泣不成聲。衣上雲緩緩地反臂抱緊她。只是用力用力地抱緊。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在他耳邊哭着追問。“師父。爲什麼是你。不論是誰都好。爲什麼卻是師父……”
衣上雲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貼緊了她地耳朵。輕道:“弦兒。有一件事情。只有燕公子能做到。今上不會去做。其它皇族做不了。只有燕公子能做到。”
青弦茫茫然的張大了眼睛,他臉色極白,連嘴脣都沒有半絲血色,抑了一抑,才澀然的續道:“先父爲人陷害獲罪,竟至被先帝賜死,家兄至今仍在天牢……此事若要翻案,還先父清白,爲兄長脫罪,今上絕不會允可,只有寄望於燕四王,不做第二人想。”
青弦心裡一顫,仍是張大眼睛看他,衣上雲緩緩地續道:“今上性情寬厚和悅,也許是個好人,卻未必是個好皇上……燕四王睿智機警,博學多識,況二人本是兄弟……可是,縱非如此,縱是燕四王十惡不赦,我也一定要盡全力還先父身後之名,讓兄長得脫自由,否則我真是枉自爲人……但凡能不殺的人,我都不會殺,若是我去追藍鳳蝶,我自然不會殺她,可惜葉非花偏偏忌憚我,臨時把我調離,我趕到時,藍鳳蝶已經死了……我不是說我沒爲燕四王殺過人,只是,我已經盡力了……”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似乎也不明白他說的意思,衣上雲緩緩的擡了手摸摸她的頭髮,目光卻投了開去,淡淡的道:“實則這天下人的生生死死,我也不太在乎……弦兒,朝堂之爭,不可能不死人,所以,能遠開這是非,還是遠開些好。”
青弦從他懷中滑開去,喃喃的道:“弦兒有些不明白,要細細的想一想。師父……師父你自己好好地……”一邊說着,緩緩的後退,衣上雲的臉色極白,卻咬緊牙關,一徑沉默,青弦極是不忍,又走過來抱一抱他的肩:“我知道師父是不得已的,師父別難過……”實在不知要說什麼,終於還是退了出去。
良久良久,遙遠的樹影中忽然飄起一個人影,動作極輕極快,快的好似身化虛影一般,飄飄的蕩了開去,極快的投入遠方地夜空,縱是留心去看,也只能看到光影一晃,實比鬼魅更快幾分。
那影子離去許久,衣上雲才緩緩地擡了頭,苦笑的閉了閉目,起身關上了房門,一轉身之際,他地長衫背後,竟已經俱被汗水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