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之後的第二日,燕公子便遣人送來了密箋,果然詳細之極,不止閨名生辰,便連一些夫妻間的隱事等等,俱都寫的詳盡之極,雖然並不情願助他,可是,把每樣工作盡全力做到完美的思想已經習慣成自然,仍是冥思苦想了許久,依次把花樣想出畫出,然後反覆推敲,試驗、改良,逐漸完善。
這大概是職業女性的悲哀,永遠做不了純粹的宅女,無事時總覺茫然,忙起來卻是激情十足。一忙便是一整天,實在有些撐不住了纔回房中休息,竟是一覺直睡到半夜,終於睡不穩,在睡夢中看着那個蒼白的男子,輕聲喃喃:“你爲何總要入我夢來?你要我爲你們報仇麼……”
牀邊伏着一人,早已倦極入夢,卻悄悄的輕握着她的手。黑暗中被她驚動,急擡了身子。青弦顯然朦朧,眉梢深凝,繼續喃喃的道:“我知道他是壞人,可是我的力量完全無法與他抗衡,我畢竟不是藍瓔珞,請不要逼我……”
衣上雲悄悄嘆口氣,用力搖她的手,終於把她搖醒,明明可以夜間視物,偏要直湊到臉前,瞪大眼睛看她,笑道:“弦兒?又做噩夢了?”
青弦慢慢的寧定下來,黑暗中靜靜的回望他帶笑的眼睛,雖然也曾在暗夜中緊緊相擁,卻是借了那裝睡的由頭,可是此時他這般清醒的坐在牀邊,總不能抱他上牀來睡吧……猶豫了好久,還是點一下頭,“是呢!”她的頰慢慢變熱,卻咬着脣角微笑:“師父陪弦兒,纔不會做噩夢……”
衣上雲微怔,黑暗中沉默的凝望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她坦然的仰了面,迎視這目光,微含着笑,他竟猶豫,緩緩的靠坐過來,她便一聲不吭的倚進他的肩頭,動作自然的好像已經這樣做了一輩子。
好一會兒,衣上雲都沒有做任何的動作,她等的幾乎要睡着,他才緩緩的擡了手,指尖輕輕滑過她垂在她頰邊的發,手指觸到她的臉頰,緩緩的落下,找到她的手,握緊了,悄悄擺在胸前。她緩緩的溢開一抹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便這麼依偎着,沉沉睡去。
醒來時,人已經不在,枕上卻有他的溫暖……衣上雲,師父……若得師父相伴,給個皇后換不換的?不,不換的,就算有人肯給,也不換的……
………
緊緊張張,加班加點,燕公子並沒有限定時日來交差,卻總想要趕工,頭腦中活化出那美麗的衣服,終不及做成了捧在手上歡喜,做了再改,改了又改,爲了一條花邊,甚至會重做十次八次。常常是姑娘們忙了一整天散去,繡娘們也在廳角的榻上歇了,青弦卻仍在燈下反覆配色配花,塗塗改改。
可是因了心裡那隱約的期待,縱是深夜,也仍是會回到那臥房,有時會等到,有時等不到,卻已經習慣了在牀上留很大的位置給他,等他帶着一絲寒氣悄悄跳窗進來,隔着被緊緊相擁,然後過了許久許久,她的呼吸平勻,他纔會極輕極輕的吻吻她的頰,然後心滿意足的睡着。
燕公子從未在衆人都在時現過身。越是人多。反而越是安全。加上近來借趕工爲名。在大廳裡給兩個繡娘搭了臥榻。所以自那日後。燕公子竟是始終沒有露面。這日展逸飛卻送來灑花印香地素箋。寫道:“弦兒冰心爲我。不眠不休。當真多謝了。”
青弦啞然。這不是我想要地結果……猶豫了一下。便在那紙頁後面。簡簡單單地寫了一句:“女人天生屬於美麗。待百年後諸人皆已做古。這美麗卻可以永存。這便是管青弦地初衷。”
回信極快。筆跡極瀟灑。幾乎帶着笑:“那創造美麗地弦兒。豈不是最美地一個?”
青弦無語。隨手團了丟開。展逸飛卻立刻撿起來放進袖中。淡淡地道:“姑娘沒話吩咐麼?”
青弦總覺這般地展逸飛陌生之極。連那瞳仁都總似飄乎。怔了一怔。才答:“沒有。”停了一息。又道:“下午差不多便要完成了。煩您到時過來拿一下。”展逸飛點頭。並不看她。打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下午終於收尾。看件件俱是美倫美奐。滿心俱是歡喜。整理好了着人捧出。十幾個精緻之極地盒子。展逸飛單手接了。託在臂上。居然高過他頭。他隨即揮手令那兩個姑娘退下。從身後抽了一個盒子出來。道:“這是他地回禮。”
他不叫“主上”也不叫“公子”卻只說“他”,這實在有點兒怪異,青弦不動聲色的垂了眼簾,含笑道:“好。”一邊就手打了開來。
盒蓋一掀,便是大吃一驚,盒中居然是一疊連畫,紙質高貴,筆法精緻,雖然主色系仍是隻有“青、黃、赤、白、黑”五色,卻在細微處加了些花澤的鮮豔之色,居然極是傳神。畫上自己,一身月色長衫,正以筆依頰,微微沉吟,蹙着眉,神情專注,襯着燭光,竟是絕美。
下一張卻似已經想通,執了筆在案上書寫,眉睫彎彎,脣角翹翹,竟似乎比照片拍出來還要精緻些,青弦手很快的翻過去,誰知再下一張居然是拎了一個精緻的內衣在自己身上比量,側了頭微微含笑,再看下去,已經把那衣服隔着外衫圍在身上,一手拿了個綴珠的瓔珞,一手拿了個綢制的花兒,偏偏長衫是月白色的,那內衣卻是桃色,一眼看去,竟是妖嬈。
一時羞窘難當,起初的驚喜立刻飛走,把畫隨手放回,淡淡的道:“這是燕公子畫的麼?”
展逸飛早把頭微側,淡淡的答道:“是。”
“真是……人不可貌相……勞煩公子傳話予他,下次還是畫些中堂罷,人物畫曲高和寡,不易出手。”
展逸飛瞥她一眼,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卻點頭道:“是。”
青弦本想把那盒子疊回去,可是看展逸飛手上盒子已經很高,加上畫工精美,心裡也多少有幾分喜歡,便點頭道:“沒有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