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前舞略一凝眉,衣上雲早已經反手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有意無意的移腕避開。風前舞微微一笑,只做不見,目光平平的注視前方,燕雙飛笑道:“其實他的傷,本也不至於拖到現在,只不過在我那兒,爲了避免暴露形跡,所以很多藥都沒法拿到,幸好他的外傷也不甚重,內傷以內功調息,也算是個辦法,只不過慢些。”
習慣了他輕俏中透着淡然的神情,青弦只覺這樣的燕雙飛甚是怪異,難道是跟衣上雲待了幾天受了傳染?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燕雙飛眸光恰好轉過,豈會不知她想些什麼,橫了她一眼,續道:“只不過你這兒好像也沒鍋沒竈,要怎麼熬藥?”
青弦道:“是啊,外傷的藥可以搗碎再敷,內服的藥要怎麼辦?”
衣上雲笑嘻嘻的插言道:“沒關係,我喜歡吃草。”
青弦皺眉,凝神細想,想着有什麼可以代替,風前舞緩緩的道:“想來衣兄的傷,不過是內息受損,可是,這十數日尚未見起色,只怕有些麻煩,我看這兒的藥雖然多是珍品,只不過品種太少,用藥講究的是君臣輔佐,只怕還得出去一趟,順便買些需要的東西。”
燕雙飛哧笑出來,瞥他一眼,道:“聽說你是燕雙飛的師兄?”
風前舞道:“是。”
燕雙飛靠了過去,看看他的臉,一對星眸黑白分明:“風兄,你認爲這個出陣買藥的事兒,誰去做比較合適?”
風前舞仍是溫和,坦然道:“我。”
燕雙飛側臉一笑,青弦只覺面前兩張臉都清俊的不可思議,這般靠近了。對面相望,更是難分軒輊,略略失神一下,才插話道:“風大哥絕無惡意。”
燕雙飛一笑,神情又帶了一絲冷絲絲的輕媚:“人心隔肚皮。不論他真好假好,你信此人,竟信到肯拿你自己和你師父冒險,這本就不智……風兄,你此時身份尷尬,何況外面正是張好了網等着魚兒投,你這個藥。還是別買了吧!”
風前舞挑了挑眉。仍是溫溫和和地道:“說地是。”一邊走了過來。道:“衣兄。請脈看看。”
衣上雲正懶懶地倚在青弦身上。狀甚悠閒。笑嘻嘻地道:“看啥啊。手頭有什麼藥就隨便吃點唄!”
風前看看他神情雖是輕鬆。可是臉色全然灰僕僕地。連脣上都幾無血色。素日漆黑靈動地眸子也是晦澀。略覺心驚。溫言道:“且容風前舞診診。不論是什麼傷。有藥相佐。總比硬撐要好。”
衣上雲撐了撐身子。笑道:“好好好。閒着也是閒着。把脈就把把。”一邊說着。向他使了個眼色。他這一倚一起。青弦正在他地身後。看不到他地神情。只看到風前舞擡了手撫上他地手腕。緩緩地自輕而重。診了一手。又換一手。反覆診了許久。略略凝眉。又去翻揀青弦整理地藥材。不動聲色道:“風前舞對醫術。也不過是略知皮毛。此番看來。衣兄傷勢雖重。幸好已經過了最危險地時候。這些藥材。也不是不可以用。只不過仍是欠缺。我出去轉轉。看能不能儘量找地多些。”
衣上雲打了個哈欠。笑道:“好。那便有勞了。”
風前舞一笑。也不多說。舉步便走。燕雙飛站了起來。笑道:“我很閒。可以陪你去。”風前舞微訝地止步。微微一曬。卻仍是答道:“好。”
青弦看燕雙飛的意思分明是在防備他,極不過意,站起來追了兩步,叫:“燕公子!”
燕雙飛懶懶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風前舞卻似洞知,回頭向她一笑,道:“無妨,兩人一起,也有個照應。”
青弦猶豫了一下,便嚥下不說,反而微笑道:“大哥與燕公子站在一起,當真是一道風景。”
燕雙飛哧的一笑,回頭看過一眼,學着她那天的語氣,笑道:“只可惜初見我時,尚驚爲天人,再見一次,已經得了個錦上浮花之譏,再見又見,心中厭倦,這風景美也有限,只怕入不了咱們弦姑娘的法眼了。”說着哈哈一笑,兩人便連袂去了。
燕雙飛原本只是調笑,言出無心,青弦想起當日情形,卻是不由心酸,聽身後的衣上雲一聲不吭,竟是不敢回頭,站了許久,身後的聲音才道:“弦兒,那啥風景,已經看不到了吧?”
她嗯了一聲,藉機回身,看到他雙眼望天,擺着吃醋的樣子,心裡忽然一暖。腳下已經不由自主地走了過來,一近了身,看他神色間竟俱是倦怠,不由一愕,細細回想剛纔風前舞地言辭神情,急蹲身下來,道:“師父!”
衣上雲伸手拉了她手,柔聲笑道:“好弦兒,終於還得再見,想我了沒有?”
他素日溫暖的手枯乾冰冷,她心裡一沉,立刻反手也去把他的脈。望聞問切,是行醫的必技,這個切字,尤爲重要,醫書上也多處提到,可是從來沒當真爲人診過,什麼是代脈,什麼是虛脈,什麼細脈,什麼是澀脈?用力捏緊,只覺他的脈象虛弱無力,卻完全不得要領。看他臉色灰白,又氣又急,雙手用力抱緊。
衣上雲笑了出來,笑道:“這切脈三部九候,寸、關、尺是爲三部,每一部有浮、中、沉是爲三候,三指診脈,咱們弦兒十個指頭都用上了,不知是不是什麼獨門秘技哇?”
青弦氣的想哭,氣道:“師父,什麼時候你都有心思胡鬧,你的傷很重是不是?有多重?”
衣上雲嘆氣道:“不治之症……”看她臉色瞬間蒼白,怔了一怔,自悔玩笑太過,趕緊反臂抱緊她,笑道:“別怕別怕,師父跟弦兒玩呢,常言道白骨還陽輕死生,只有相思無藥醫,師父整日想我的弦兒,豈不是不治之症麼?”
她地淚重又滾落下來,輕聲道:“師父!我很擔心你……”
衣上雲笑道:“我在呢在呢!有啥好擔心地?我不是說了麼,衣家的人出了名地死纏爛打,認準的事兒,絕不會回頭。沒有我們弦兒在身邊時,衣上雲都不會死,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小弦兒了,衣上雲怎麼敢死?”
她用力抑住抽泣,細細看他地神情,越看越是心驚,急道:“師父,究竟有多嚴重,你跟弦兒說了,成不成?”
衣上雲笑道:“受外傷,不過是流點兒血,受內傷,不過是損點兒氣,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邊說着,便拍拍她素腕,盤膝坐了下來,笑道:“等我調息一下,弦兒幫我護法。”青弦趕緊點頭,彎腰扶着他坐好,他眼睛都已經閉好了,卻終於還是飛快的略一長身,在她頰上偷到一個吻,跌坐下來,喘回幾口氣,心滿意足的咂一下嘴巴,便緩緩的入定了過去。
他的臉色當真倦怠至極,連軒昂的濃眉都顯得安靜了許多,靜靜的脣角微彎,含着一絲隱約的笑意。忍不住想要嘆氣,他僅剩的力氣,全都用來逗管青弦一笑,只不過是多了一個人,連這山谷也似全然不同。我捨不得這個人,怎麼辦?是不是一定要離開……我唯願給他完美與唯一,卻永遠再也給不起……
爲什麼?爲什麼要師父承受這痛苦,管青弦的穿越,不管是風月樓,還是這山谷,竟是註定了囚禁,而衣上雲不過是一次無心的嬉耍,卻總是不斷的被連累,一直到今天這般模樣……
酸澀的睫毛下滑落一滴水珠,她吸了吸氣,用力張大眼睛看着他,他顯然氣息不繼,臉上青氣翻涌,卻似是痛苦糾結。反反覆覆,他竟始終不能突破那丘壑,他的濃眉擰起來,顯然痛苦,卻仍是咬緊牙關一次一次的催動內息努力。
青弦只覺憂心如焚,幾乎不敢再去細看他的神情。腦子裡背熟的醫書,在頭腦中紛亂的轉,卻不知哪一條可以拿過來用……
這一番運功,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他的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壞,可是他眉梢一動,張開眼睛時,眸裡已經又是滿滿的笑意,笑道:“弦兒!”停了一息,又道:“弦兒,過來。”
她學着他的樣子,努力向他微笑,乖乖的走過去,他笑吟吟的擡了手來挽,她便由他挽住,順從的依進他的懷裡,相依相偎,衣上雲咬了咬她的耳垂,貼了過來,輕輕笑道:“我一直都知道,弦兒會在某一個地方等我,所以,不論受多重的傷,我都一定不會死。”
她極想落淚,卻強自抑了,垂了眼簾,忽然看到他的小腿間血跡斑斑,竟已經滲的透了,心裡一驚,立刻撐起身來,道“師父,我看看你腿上的傷。”
衣上雲笑道:“腿有什麼好看,人人都一樣,不如還是多看看師父的臉,免得晚上沒得可夢……”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笑嘻嘻的嘮叨不休。她不理他的胡說八道,不容分說的伸手就捋他的褲子,衣上雲急退身時,已經被她一把掠過,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