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雖是容易,實際做起來卻當真麻煩,上好的綢緞失之軟滑,絲質的布料又失之通透,粗布衣服自然上不了檯面,印花的棉布又不夠挺括,幸好燕公子向來不會心疼銀子,展逸飛幾乎搬了整家綢緞莊回來,反覆的試驗,終於選中了一種略厚的絲綢,縫出了一個雛形。可是鋼託這種細而韌的金屬卻畢竟沒有,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選了一種極柔韌的竹枝,細細的磨了,襯了進去。
管青弦的針線若放在現代,簡直就是女紅高手,可是放在古代,拿出來只有獻醜的份兒,索性只畫了圖樣來指揮,而錦繡閣的姑娘,向來只學些琴棋書畫,青樓不過是露水姻緣,幾時見樓裡的姑娘親手繡帕子荷包送嫖客了?所以竟是爲難,不得不從外面繡坊找了兩個繡娘,樓裡的姑娘,只能打打下手,更多的時候只能嘰嘰喳喳。
戀花樓樓下本是一間敞廳,已經閒置許久,清掃出來,聚了人,沒白沒黑的鬧了兩天,古代版的塑身內衣終於出籠,從大到小做了三個型號,質料光潔,罩環上繡了鮮亮亮的小花,居然極是精緻。樓裡的姑娘不免又是一陣嘰嘰喳喳,個個都要搶先試穿。
青弦本來一直含笑相望,聽這些姑娘們又說又笑,實在鬧的太過,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連叫了兩次,卻也沒人理會。實則青樓楚館的姑娘,看起來雖爲良家婦女所不齒,實則最是敢爲人先,沒有哪兒的鮮衣靚裙,不是始自青樓的,所以若要推廣,還是得讓這些姑娘們嚐鮮。
這兩天跟繡娘和姑娘們也混的熟了,心中計議已定,含笑上前,搶回了做樣子的內衣,珍而重之的放進盒中,交給門口的展逸飛。反正也幫不上手,兩天來,倒做了近十個各色的甜夢娃娃,其實便是一種掛在牀邊的玩偶,彎眉閉眼,極是討喜。回手捧了,笑道:“這個我還有用的,卻不能給你們穿,你們還在這兒做,我回頭教你們怎麼內衣外穿,怎麼配色,穿出來既風情嬌媚,卻又雅而不俗。”真想在這兒弄個內衣秀呀!一定轟動至極,可惜卻只能想想而已。
姑娘們嘻嘻哈哈,拿剪子的拿剪子,選顏色的選顏色,青弦笑着搖頭,捧了一堆布偶轉身,脣邊猶自笑意縈繞。剛剛出了廳門,便見展逸飛和燕公子站在院中,展逸飛手中的盒子已經打開,燕公子卻只是含笑對這邊望過來。
青弦急斂了笑,走過去福身一禮,抱了滿懷的娃娃,這禮不免有點兒不倫不類,燕公子笑道:“弦兒這是要去哪?”
其實本來想去給衣上雲的,臉上卻是鎮定自若,含笑道:“順手做了,送給菱角院的孩子們來玩。”
燕公子微皺了眉:“孩子?真有你的……”他回手挑了挑盒中的東西,回頭笑道:“你領了一堆人吵吵嚷嚷兩天,就弄出這麼幾個怪模怪樣的東西?”
青弦有點面紅,卻穩了聲音笑道:“公子不是女人,不會明白這東西對女人有什麼意義。”開什麼玩笑,這東西比你們那一塊長布先進了多少倍?生生把女性內衣革命提升了幾千年……
燕公子笑道:“哦?那你穿給我看看?”一邊順風順水的探手過來。
其實抱了滿懷地布偶。他地手也不可能沾到什麼。卻還是退了半步。仍是定定地笑道:“想來肯爲公子試地人。不在少數。公子想送地人。也不在少數。公子不妨拿去試試。”
燕公子笑道:“小弦兒篤定地很哪!”
青弦一笑:“公子睿智微察。自然明白管青弦地篤定並非輕狂。”一邊說着。便含笑施了一禮。抱了娃娃轉身。燕公子反而失笑。回頭向展逸飛略一擺手。折身便走。青弦直走到院門口。借了那轉彎地時間。這才略略瞥過一下。看那兒已經空空如也。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向外走去。步履也輕快起來。
燕公子已經走了。去閒雲居應該沒事了吧?這兩天忙地暈天黑地。金影蛇也總套着樹葉不停地來回穿棱。天下奇毒居然被當成信使來用。如果它地眼睛可以翻白眼。一定早就甩了幾個過來了吧?一邊想一邊忍不住地微笑。剛腳步匆匆地走過。卻聽有人輕咳一聲。緩緩地道:“管兄。”
雖然仍是穿着長衫。卻已經好久沒被人這麼稱呼過。下意識地回頭。便見風前舞站在檐前。略略拱手。品紅地長衫仍是清華飄搖。
青弦一笑。走過去隨手揀一個品紅地布偶給他。一邊笑道:“風兄好久不見。這娃娃送你。掛在牀頭。可以做些美夢地……羅襪好麼?”
風前舞微怔的接了娃娃,點頭道:“都好……”猛醒人家並沒問自己好不好,頓時有點微窘,輕咳道:“管兄這是去哪兒?”
“我想去閒去居,然後去菱角院看看羅襪。”
“哦!”
青弦看他並沒後話,便含笑道:“風兄……”
風前舞截口道:“管兄,進來坐坐可好?”
呀?青弦微訝這突來的熱情:“改天好嗎?我帶着東西,有些不便……”
風前舞擡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明澈見底:“管兄,多日不見,心裡甚爲掛懷你的安危,今天看管兄言笑炎炎,想來是風前舞多慮了,不過……這風月樓正是山雨欲來,管兄還是一切小心的好。”
青弦竟是大大怔愕,看着風前舞依舊雲淡風輕的笑容,那眸中的關切卻甚爲溫柔,一時竟是無辭可答,隔了許久,才軟了聲音笑道:“當真多謝你,我一直在盡力讓自己好些,雖然有時我的力量實在渺微,不過,活着就有希望,肯努力就有希望的……我只希望我逃出生天的那一日,還沒有七老八十……那我也就沒什麼可求的了……”
風前舞微怔,凝視着面前這張明豔無儔的俏顏,那眸底有逆來順受的隱忍,卻也有深埋內心的倔強,脣角的笑卻是清靈至極,像水面上的浪花,飄忽閃爍,卻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