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毛小道突然的受傷,讓我的瞌睡一下子就消失無蹤,我幾步跑過去,扶起他的上半身,問怎麼回事?
雜毛小道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血卻順着張開的嘴往外面流出來,朵朵告訴我,小明叔叔本來已經睡着覺了,可是在剛纔卻突然在睡夢中大叫一聲,然後口吐鮮血,栽倒在地。我將右手拇指壓住了老蕭後頸處的啞門穴,然後將肥蟲子放出來,附在他口鼻之間,查探狀況。
我扶着雜毛小道的左手處一片冰涼,溼漉漉的,上面似乎有好多的汗水。
這到底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不要慌亂。過了一會兒,雜毛小道突然出聲了:“小毒物,別亂動,我中了降頭了……”見他沒有再吐血,眼神清明,我將壓住啞門穴的右手收回,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雜毛小道掙扎着半坐而起,一臉沮喪,嘆氣,說:“唉,應該是中了傀儡替身降。從出了錯木克村,我心裡就一直忐忑,總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剛開始還覺得是自己多疑了,沒在意。昨天凌晨跑路的時候,就越發強烈,所以才燃燒了那張珍貴的隱匿符紙。哪知道這功效一散,便立刻中了招……”
一聽到傀儡替身降,我的右眼就開始跳了起來。
這個東西的名頭很響,基本上在整個東南亞都很流行,方法也各式各樣,聽過的人很多。我們來的時候,有一次跟許鳴聊天,他談起緬甸這邊的一種隱秘做法:取這邊一種特殊的紅水蛭和大蟑螂混養數日,然後將其一起燒成灰,這灰需要三兩三克,如此的劑量混合着百年老墳的墳土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東西,再加上受降人的鮮血,鑄就成一個泥娃娃。這個東西,就是替身傀儡。
具體的做法不得而知,我所曉得的是,用銀針唸咒刺這泥娃娃,受降的本體感同身受,一樣痛苦。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將這泥娃娃摔碎,那被下降頭的人便也死亡,魂飛魄散。
又或者有大拿者,更是可以通過某些手段,將這一個時間給縮短,受降之人速死。下這降頭需要三個條件,第一是需要受降者的鮮血,第二是施降者需要記住受降者的模樣,第三個最重要,就是受降者一定要身體虛弱,沒有什麼抵抗力,如此三點都有的話,方能夠成功。
我奇怪,說你確定是錯木克被下的降頭?
我問這話也是有道理的,倘若真是善藏法師或者他的手下出的幺蛾子,這三個條件,除了第二點勉強符合外,第一點和第三點怎麼可能有?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在於,以雜毛小道的道行,怎麼可能被這單純的詛咒靈降所暗算?
這簡直太稀奇了,就像一個奧運游泳冠軍,在一個小池塘裡淹死一般,不可思議。
然而事實就發生在我的面前,雜毛小道像生了一場大病般,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扶着他,幾乎都不能坐直。他臉色如金箔,黃黃的,慘笑,說應該是。還記得在格朗寺廟中被蛇咬不?鮮血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至於有道行者不受降,這東西也只是相對而言的。我們這幾日一直奔波逃命,精疲力竭,自然最容易被趁虛而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此次遭劫,也算是常事。
說着話,金蠶蠱已經到了他體內逛了一圈,因爲是靈降詛咒,而並非蠱降,它也沒有辦法。
我望着怎麼看都像是命不久矣的雜毛小道,嘴巴發苦,說這傀儡替身降,一旦被施術,便不能夠自解,要麼將那泥巴玩偶用秘法超度、割斷一切聯繫,要麼把施術之人幹掉,不然的話,只有靜待死亡。善藏法師那個傢伙是個危險人物,未必能夠等得五十天,他必然有法子加速這一過程。老蕭,你自己感覺你能夠堅持多久?
雜毛小道伸出三個手指,說他若在此地佈陣,三天之內,可保自己無事。
我站起來,說好,有這三天就足夠了,我現在出發,去將那善藏法師的首級取下來,將這降頭的根源給斷絕了。雜毛小道拉住我,苦笑說你現在充什麼牛波伊人物?你以爲你是關羽,善藏是華雄?要真如此,我們未必還要待在這個小洞子裡,像老鼠一樣過活了。善藏那個傢伙,說不定已經在錯木克村拉好大網,正等待我們自投羅網呢,現在跑去,那不是也把命搭了?
雜毛小道不讓我走,然而他現在虛弱得跟一個坐月子的女人般,渾身沒有幾兩氣力,也攔不住我。
我讓他在這裡等着,我去去便回。雜毛小道見攔不動我,破口罵:“你這個傻波伊,現在跑了還能留一條性命,愣着腦殼子跑過去,兩個人都死了算球……平時聰明得要死,粘上毛就是一個猴,現在倒是不開竅了。”
我只任由他罵,問他佈陣的事情要不要我幫忙?他沒好話,說不用,趕緊滾蛋去。
我嘻嘻笑,又自顧自地跟他商量了一會兒,見他渾身軟弱無力,又在他的指揮下,用石頭、樹枝和符紙,在這洞口布置了一個隱匿氣息的法陣子。完了之後,我拉着在我屁股後面跑前跑後幫忙的朵朵,指着雜毛小道,說我走了,讓她幫着照顧,要萬一有什麼野獸或者毒蟲爬進來,驅趕一下。
朵朵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點頭,說好。
我將脖子上的槐木牌摘下來,放在雜毛小道的身邊。
沒有朵朵的照顧,中了一次降靈攻擊的雜毛小道只怕要和昨天夜裡自殺的那個日本人一樣,陷入被拋棄的孤獨境地當中,我走了,也放心不了。見我這樣,雜毛小道嘆了一口氣,說:“得,朵朵都交給我,敢情是在交待身後事了。孃的,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把你家娃變成我閨女,叫我爸爸……”
朵朵的眼睛清澈,看着我發愣,待我要走的時候,突然哭了起來,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衣角哭,大滴大滴的金豆子就掉了出來,像真的一般。她哭着說:“嗚嗚,陸左哥哥,你不要朵朵了,你怎麼可以不要朵朵啊……哇哇,我很努力的,我給你洗衣服,我天天對着月亮練功,不打瞌睡了,我不要麒麟胎了……不要哇……”
小蘿莉突然的情緒讓我和雜毛小道都有些措手不及,我蹲下來,好是一頓勸,然後又罵老蕭,說這個烏鴉嘴,胡說啥子喲?我只不過是出去一會兒,好好照顧小明叔叔,要是他被蛇吃了,那不但要打你屁股,而且還真的不理你了,不要你了,讓你自己一個人去。
朵朵有些嬰兒肥的精緻小臉上還掛着淚珠,然而卻被我嚇到了,說好,好,我好好照顧道士叔叔……
這一番又拉又打,總算是將朵朵暫時哄住。我大概等到了六點多,清晨的光線開始明朗起來,摸了摸朵朵滑滑的臉,然後又叮囑了雜毛小道一番,出了洞口。樹上的日本人依然還在,然而身上被鳥啄蟲咬,已經血肉模糊了,我路過的時候,看見屍體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螞蟻,是黑紅色的,個頭不大。
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我走得比較小心,不留痕跡,而穿過最開始的一片林子,我就不再注意腳下了,快速奔走。
沒有小妖朵朵的幫助,在叢林中行路其實還是一件比較讓人頭疼的事情,這裡的植物繁衍簡直能用畸形來形容,綠意盎然的植物在地上、在路上以及在上空,胡亂地生長着。我找了一根折斷的木棍,然後在林中穿梭。有金蠶蠱在附近大範圍機動巡邏,倒也不太擔心有什麼埋伏,偶爾有幾條諸如蛇和叢林綠蜥蜴之類的漏網之魚跑到我面前,也被我一棍打死,囂張不得多少。
我想說的事情是,撇開了金蠶蠱和朵朵,其實我依舊還是一個讓人不敢小覷的傢伙。
畢竟,作爲本命金蠶蠱的擁有者,所擁有的不光是這麼久以來古怪的經歷,更多的時候,我享受着金蠶蠱給我帶來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好處。而這種好處,纔是金蠶蠱之所以被人稱作“蠱中之王”,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創造和毀滅,永遠都是前者更受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錯木克村在我所在位置的南方,不屬於這條江的流域,而是要翻過幾道高山險壑,朝着密林中進發。路程是遙遠的,有一種動物行走時踏出來的小路,然而我多數是不敢走,怕有人埋伏,於是更多的時候,我寧願穿越密林和沒有人行過的地方。一路上,我居然還看到了大象。這種憨態可掬的大個子無疑是讓我驚喜的,不過我卻不敢跟那四頭大象、兩頭小象組成的象羣做接觸,而是遠遠地繞了過去。
我長途跋涉了差不多十幾個鐘頭,終於趕在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從西北的方向,來到了錯木克村外。
若不是有着金蠶蠱,只怕我根本堅持不了這種高強度的行進。
然後,我遠遠地看到在錯木克中間的平壩子上,燃起了一個火堆,好多人在跳舞,最中間,綁着曾經收留我們住宿過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