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蠶蠱雖然回到了我的體內,然而它跟我的聯繫卻被切斷了。
也就是說,我控制不了它了。
這種情形,可是自從我服用了以龍蕨草爲主料熬製的小功德湯以來,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哪怕是肥蟲子食用了彼岸花妖果,沉眠的那一段時間裡,我們之間的聯繫都沒有間斷過。它便如同我身體的一部分而存在。現如今,我腦海裡,有某種東西被切除一般的不自在感。
它可是我的本命蠱,生死相依的夥伴啊?
看到了我臉上的驚恐,雜毛小道忙問怎麼了?
我將我所遇到的情況說了出來,他也訝然,問今天早上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說溪流盡頭的洞穴,人進不去,我讓肥蟲子去探一下路,它不肯,但是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最後還是進去了,差不多十分鐘的樣子,然後我感覺到頭腦一陣莫名的驚悸,劇痛襲來,然後便栽倒在地,直到剛剛醒來。
雜毛小道沉吟一番,說莫非是小肥肥在那黑暗洞穴之中,碰到了什麼讓它感到十分不自在的東西,於是就捲縮冬眠起來了?
我說怎麼可能,上次這傢伙沉眠,我也是能夠溝通的啊?
雜毛小道拍着我的肩膀,說不要激動,陸左,你有沒有想過一點,小肥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爲什麼會怕矮騾子呢?這東西說實話,並不是很厲害的邪物!
我說爲何?
雜毛小道又說,陸左你注意到沒有,但凡在與耶朗遺址所關聯的地方,小肥肥從來都是避開去,不敢出來。這不是因爲它無能,而是它天生厭惡或者說恐懼這些,爲什麼呢?我記得你跟我講過,你家破書裡記載矮騾子是徘徊於靈界邊緣的生物,而我個人認爲,矮騾子就是深淵來客,小肥肥對於深淵來的東西,特別是與耶朗滅亡相關的東西,天然恐懼。
這烙印,或許是遺傳自巫蠱合流的時代,最原始、也是最根本的東西。
老蕭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太遙遠,我現在最關注的,是肥蟲子現在到底怎麼了。一邊說着話,我一邊不斷地用密語鎮靈的方法,開始呼喚着它,心中不斷地想着肥蟲子帶給我的好處,讓我的生活開始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想着它的聽話、它的調皮、它的顧家,想着它瞪着一雙黑豆子眼睛跟我賣萌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很痛。
我失去了小妖朵朵,難道還要再失去金蠶蠱麼?
“肥蟲子,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許是聽到了我深情地呼喚,我的體內蠕動了一下,如同頂破泥土的嫩芽,一股意識溝通過來,唧唧唧,小傢伙親暱地叫着。我的臉上一瞬間充滿了歡喜,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小孩子一樣滿地打滾,哈哈哈,你這個死小子,嚇死我了。
重新跟金蠶蠱取得了聯繫,讓我喜出望外,一番滾地打下來,旁人紛紛側目,連一直警惕打量四周的小苗女悠悠,都忍俊不禁,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來。
只可惜,有些黑,如果能夠去醫院專業洗一下就好。
在祠堂的前面已經生起了熊熊的火焰,而我們的晚餐已經正在準備當中。經過翻箱倒櫃地淘弄,楊操他們從各家各戶的米缸中找出兩種糧食:稻米和粟(也就是小米),而且還挺多的,夠我們這夥人生活好久。也有鍋,是笨重的鐵釜,並沒有現在的輕巧和傳熱性能,不過勉強能用,老金別的不行,成天在山裡討生活,倒是做得一手好飯,他煮了一鍋小米粥,然後去附近的竹林子裡砍了幾根竹子,合着獵到的蛇肉和松鼠肉,在製作噴香的竹筒飯。
除此之外,還有竹筍、山菌、蕨菜、野蔥之類的食材,以及十來條烤魚。
雖說見到了羅福安死前的慘狀,大家對魚有這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但是胡文飛經過檢查,這溪中的魚並沒有毒性,而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蛋白質,所以他還是領着吳剛、楊操等人下河抓了這些條,當作晚餐。
河裡的魚也好抓,上游的水流逐漸減小,拿一把軍刀下溪,一戳一個準。
讓人欣喜的是,出於習慣,老金隨身帶得有一包鹽巴,因爲包裹得緊,並沒有化,讓我們能夠享受到相對正常一些的晚餐。
自從體內有了金蠶蠱,隨着體質的不斷變化,我的飯量也是不斷地增加,與雜毛小道一樣,都是做飯桶的好胚子。從前天進山,我就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昨天和今天更是一路驚魂,到了此刻,聞着火上烤制的竹筒飯散發出來的清香,頓時飢腸轆轆,口津橫流。
我醒過來後一陣翻滾,活蹦亂跳的樣子,讓本來有心慰問我的人都失去了興致,大家都圍着火堆旁忙活着晚餐。地上的碗都是些粗陶,裡面有幾個黃色的果子,我拿起一個來,也不管什麼,大咬一口,酸甜適中,汁水鮮美,好吃得緊,問是什麼果?馬海波說了一個名字,我沒聽過,但也不打緊,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給啃光了。環顧四周,發現宗教局三人都沒在。
我餓得慌,見老金烤好了一條魚,便求他先給我嚐嚐味道,因爲是病人,所以這漢子笑了笑,遞給了我。
剛剛烤制焦脆,上面還抹了一層油的烤魚熱氣騰騰,我咬了一口,味道沒品出,嘴巴皮倒是被燙得難受。我急忙吹,然後小心地吃着。味道並沒有想象中的鮮美,這魚的肉質有些粗糙,嚼起來有點老,不過有這熱騰騰的吃食,我倒也不挑了。小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又幹嘔了。
老金得意洋洋,說小周同志,你不是說沒人敢吃麼,這陸兄弟不就吃上了?
小周像看怪物一般瞧我,說陸哥,你咋就不怕肚子裡面長蟲啊?
我笑了笑,還沒說話,馬海波在一旁插嘴,說你陸哥那肚子裡可了不得,天上地下,所有的蟲子進了肚,全部都鬧不了天宮,只能乖乖地化成翔,貢獻農田的肥力。因爲,他本身就有一條蟲子……
我哈哈一笑,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肥蟲子本就不是一個秘密。
小周嚥了咽口水不說話,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老金時喚他,說去弄點乾柴來,這火力不夠啊,要喝熱騰騰的湯,還不趕緊去?小周今天是收屍的主力,累了一天,洗完澡就不想動彈,指着大廳角落散亂的那一排排牌位,說喏,這些都是上好的乾柴,直接拿過來燒了便是,還去哪裡找?
旁邊幾人頗爲意動,站起來想拿來燒火,一旁的雜毛小道臉色一變,伸手攔住,說不可。
舉頭三尺,自有神靈,亡者爲大,不可做這種褻瀆死者的事情,小心大家夥兒在這山谷中住一輩子,出不去。他說得嚴肅,而且對於這個有真本事的人,大家也都是敬佩的,所以紛紛笑,說開玩笑的呢,哪能幹這種生孩子沒有屁眼的事?
小周嘟囔着,不情願地站起身出去搬柴,我這條魚已經吃完畢了,舔了舔魚刺,感覺火燒火燎的飢餓感減退了幾分,便站起來,走出祠堂大門,來到前面的院落,看沉落山後的那一縷光亮,漸漸消失不見。來到院牆邊,我聽到楊操和胡文飛兩人在牆那邊刻意壓低的聲音,嘀嘀咕咕,聽不太真切。
我走前兩步,這話語便立刻停止了。過一會兒,楊操探出頭來,見到我,不自然地打招呼。
我走過去,一臉嚴肅地盯着他倆個瞧,說到底有什麼話,需要背地裡說?我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此行爲,倒是讓人心寒得緊。
楊操和胡文飛四目對視一會兒,胡文飛點點頭,然後兩人把我拉到了角落,說其實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他們總感覺賈微有些奇怪——至於具體的,又說不上來,所以在商量着怎麼辦呢。我一聽,也想起來了,來到這一線天峽谷中,我似乎也覺得賈微有些不一樣,有時候瞧她一眼,心驚肉跳半天,之前還不以爲然,認爲僅僅是錯覺,又或者自己對於重口味女人的不待見。然而既然楊操和胡文飛都提出來了,那麼顯然確實有些問題。
對於這個情況,楊操和胡文飛顯得很爲難,商量了半天,還是以觀察爲主。
我問爲什麼,楊操低聲給我介紹其賈微的情況來:“賈微這個女人本事是有一些的,但是若說很厲害,其實不然。以她這狗嫌棄的脾氣,之所以能夠在特殊部門做事,關鍵在於她有個好爹——賈微的父親賈團結,原本是個出家的和尚,法號曰慧明,原爲“比丘之智慧”,此名字許多高僧用過,但並不妨礙他接着用。慧明和尚還俗前是甘肅懸空寺的傳經比丘,後來與一尼姑墜入愛河還俗,老年得女,此女便爲賈微。還俗的和尚一不會種地二不會勞作,後來因爲生計,加入了草創的西南宗教管理局,至如今,是西南這一片有關部門的大佬之一,厲害得緊,所以大家多少也要顧及一些老爺子的顏面……”
我嘆氣,高幹之後,確實很難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