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相見,我們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愣了幾秒,倒是雜毛小道嬉皮笑臉地開了口,朝黃鵬飛打招呼,說哎喲,我的小師侄兒,我說怎麼好久不見你了,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這妹兒,是你的妞麼?長得還真水靈,我說你怎麼好好的南方不待,跑這邊來,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節奏麼?
聽到雜毛小道的調侃,黃鵬飛臉色鐵青,冷冷地說道:“你一個被逐出門牆去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喊我師侄?有誰承認你是茅山門下了麼?真不要臉!”說完這話,他又衝着我說道:“陸左,你有沒有紀律組織性?竟然將一個無關緊要的社會閒雜人等,帶進這重地,這件事情,我會向上頭投訴的!”
這一通狠話說完,他頭也不回,也不理旁邊的白露潭,揚長而去。
雜毛小道摸了摸鼻子,朝我笑道:“這熊孩子腦袋進水了麼?”
和他相處已久,我知道老蕭雖然笑容滿面,但是每次摸鼻子,都代表着怒意橫生,甚至是起了殺心。不過以雜毛小道的涵養,只要不是觸及逆鱗,倒不會真的動手。我聳聳肩膀,說也許把,這熊孩子向來如此。然後我轉頭看向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白露潭,揮手打招呼,說小白,還久沒見了。
白露潭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說話,完全出於震驚之中,這會兒纔回過神來,驚喜地拉着我,說陸左,你居然好了啊?天啊,這真的是一個奇蹟,上次……醫生不是說,你這輩子都下不來牀了麼?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劉思麗,笑了,說幹我們這一行當的,見得最多的,不就是奇蹟麼?
我們站在轉彎處,閒聊了幾句。白露潭告訴我,她集訓結束之後,因爲表現優異,先是在湘湖升了職,後來又被上調到了帝都。一個月前,又跟隨上峰,從帝都調到了西南局,目前參加本次的專案組,和黃鵬飛搭檔,在江北江南查詢那散播毒蟲的蹤跡,剛剛從外面回來,正準備去彙報情況呢。
我點頭,跟她握手,說我也被借調過來的,不過應該是跟吳臨一他們那一組。
白露潭很高興,說我們老同學又能在一起做事,太高興了,還真的是有緣啊。不過我急着去彙報事情,一會兒再過來找你。我點頭,說好,你先忙。白露潭走出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咬着牙,說陸左,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雖然我們和黃鵬飛,在集訓營的試煉中是對手,但是回到工作和生活中來,卻都是同事。他這個人有本事,也有傲骨,但終究不是敵人,所以我勸你,最好還是跟他緩和一些關係的好。
我睜大眼睛,有些詫異,然後苦笑,說我倒是想緩和,奈何人家並不甩我。
白露潭環顧四周,走到我耳邊來,悄聲說道:“黃鵬飛的舅舅,是茅山宗的話事人楊知修,你不曉得吧?所以……”她在我耳朵邊吐氣如蘭,搞得我耳根子癢癢的,忍不住笑,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果真是道家二代,我惹不起,躲得起。
白露潭離開之後,雜毛小道看了我一眼,說這個女孩子,跟你好像挺熟的,是你們那次集訓營的同學?
我點頭說是啊,很厲害的一個女孩子,湘西落花洞女出身,請神探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雜毛小道還沒有說話,站在他肩膀上面的虎皮貓大人就乍呼起來:“毛,說是山神,就真的是神了?蝸牛是牛麼?天牛是牛麼?不過就是跟幾個踩到狗屎的山精野怪有一腿子的浪貨,小毒物你把她捧得這麼高,這眼光,倒是低得讓我不齒——尼瑪,以後別說你認識我!”
我沒有接話,看向旁邊的劉思麗,這個女孩兒倒是機靈,也不理這鳥兒,頭扭到一邊,裝作聽不見。
雜毛小道笑得捂肚子,我也苦笑,說大人,您老人家的眼界,高瞻遠矚,但我卻只是一個出道不久的小角色,您口中的山精野怪,在我眼中,都是厲害的大拿……
虎皮貓大人呸我一臉唾沫,然後振翅一飛,朝着林子頂尖飛去,屁股一撅,一大泡翔,就灑落下來。
我趕忙閃躲,那翔正中哈哈大笑的雜毛小道,啪唧一聲,慘不忍睹:
“肥母雞,你大爺的……”
這裡分配到的宿舍條件不錯,單人單間,還有單獨的洗手間,雜毛小道沒有名額,不過劉思麗找後勤再搬來了一鋪牀,倒是不錯。下午的時候,雜毛小道一個人出去晃悠,說去解放碑擺攤,看看美女,而我則前往之前報到的主樓,參與專案組的案情通報會。
這次通報會的主角是白露潭,她和黃鵬飛領導的搜查二組,通過近一個星期的排查,已經將毒蟲撒播的源頭,最終確定在了以渝城豐都爲中心的近三千平方千米的土地上來。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因爲病橘的爆發範圍,遍佈西川東南部,渝城大部以及黔西等部,甚至巫山以北,都有發現,能夠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從這麼大範圍的病發區域中找出源頭,而且有理有據,足以證明了白露潭和黃鵬飛的能力。
本次專案組的組長是袖手雙城趙承風,不過他老人家貴爲大區副職,事務繁忙,所以具體的領導是一個叫做董申磊的中年人,我聽別人叫他處長。
白露潭這個女孩子比較會說話,彙報的時候,言必稱專案組相關領導的指揮下,在組員們奮力的工作下,故而得到了董處長的大力表揚。搜查二組裡黃鵬飛是正,白露潭是副,因此也少不了黃組長的親歷指揮和決策,面面俱到。
會議開得比較雜,我大概捋了一下,知道這起病橘事件,目前有三個重點,第一就是組織專家小組,針對性地研製特效藥,並且防範其擴散,和來年的繼續漫行;第二則是要追查出幕後兇手,將研製毒蟲並且將其散播的那些罪人,給繩之以法;第三,那便是要找出偷偷收購這一批有毒柑橘的商家,避免其流到市場上,危害更多的人民羣衆。
會議結束的時候,董處長也給專案組的各負責人介紹了我,說是從東南區請過來的專家,也是一名蠱師。
大家對於我的到來,報以熱烈的掌聲,不過我很敏感的發現,這掌聲裡面,依然還是有一些敷衍。
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的到來,比如黃鵬飛。
這起事件,對於大集體來說是一件危害甚大的事情,但是換一個角度,如果能夠順利結案,未必不是一場政績。會後董處長找到了我,跟我談了一會兒話,對我的到來,表示了個人的歡迎,並且跟我說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到他,能夠滿足的,就儘量滿足。
這場合我見得也多,表示一定會盡力工作,爭取早日出成果。
出了董處長辦公室,我又被一個工作人員領到了另外一棟比較有現代氣息的大樓,經過介紹,才知道這裡是實驗大樓,針對致病柑橘的防治和醫療工作,就是在此處封閉式的集中進行。這裡說是專案組,但其實是一個應急指揮中心,集很多功能於一身,有多個不同的團隊在支持。就比如此處,大樓裡召集了很多醫學、生物學相關專業的專家教授,正在夜以繼日的研究和實驗,與此同時,像吳臨一這樣養蠱人身份的人士,也有好些個。
在真正的危機面前,以國家爲單位的團體爆發出來的力量,實在恐怖。
我在五樓實驗室找到了吳臨一,他正在帶領着五個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在做實驗,沒空理我。
我閒得無聊,走到臨門的實驗臺,看到櫃子上面擺放着很多玻璃的培養皿,用英文字母和數字分門別類標註清楚,我低頭看向第一個,裡面是一塊切成四分之一的柑橘,橘黃色的果肉裡面已經腐爛了大半,盡是些蛆蟲爬行。很奇怪的是,這果肉被蛆蟲吞食大半,但橘皮卻毫髮無損,一如尋常。
“橘子皮裡面含得有大量的檸檬烯,性溫、辛苦,細胞形狀不規則,壁不均勻增厚,有濃重的氣味,這些都是蛆蟲不喜的,所以很多柑橘到底有沒有病,只能夠剝開才知道。”
我身邊傳來傳來了吳臨一的聲音,只見帶着淡藍色口罩的他出現在我的旁邊,一邊取下橡膠手套,一邊指着培養皿中的蛆蟲跟我說道:“之所以請你過來呢,主要是因爲你所養的蠱,乃金蠶,這東西據古書記載,是蠱中之王,所以希望你能夠出一些主意,並且用你的金蠶蠱,貢獻一些解藥的研製方法。
貢獻……方法?
我問現在都有什麼難點呢?吳臨一說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解除這病橘的毒性,以及確定防範之法。你的金蠶蠱是劇毒,無人能解,而本命金蠶蠱又能解百毒,最強的矛、以及最強的盾,你都有了。我初步的想法是,先從你的金蠶蠱上面取一些樣品,然後做研究……
我聽着,臉色不由得嚴肅起來——這哪裡是讓我過來研究,這分明是要拿我來做研究。
當我的金蠶蠱,是小白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