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若有所思的三個兒子,中年男人不免一聲喟嘆,轉而看向蕭宸沉聲道,“宸兒,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兒臣``````”皺眉,蕭宸看了看旁邊兩人,卻發現他們都低着頭,不禁猶豫道,“這件事情,兒臣聽父皇的安排。”雖然,母妃是因此事而故,可事關朝綱大事,自是不能由他做主。
更何況,這次要處置的也是皇室中人,是他的親皇兄,茲事體大,更容不得他有任何自私的想法。
坐在一旁,蕭雲巖眼瞼微動,心中卻難以平靜。這樣的事情,一如十多年前後宮那場變故,只不過這一次已經牽扯到了政權。上一次,掀起風浪的是其母,這一次想要謀權多爲的卻又是其子。
時過境遷,風雲卻已然變換,身爲皇室中人,身爲皇上嫡親之子,很多命運是他們無法擺脫的。
好在,他並不在乎那睥睨天下的高位,也並不垂涎那人人企盼的龍袍,雖是生在帝王家,可他卻一心不過問這等皇權事。只要,天下有一天太平,他蕭雲巖就絕不會窺視皇位,絕不與他們爭奪一分半毫。
高坐上,中年男子斂眉看了看蕭宸,他的回答似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爲姚貴妃的事情會叫他懷恨在心,卻沒想到他如此顧全大局,倒叫他省了一份心。欣慰的點點頭,他隨即緩緩道,“雲巖,景月,你們怎麼看?”
“兒臣,亦是聽從父皇的安排。”微微擡眼,蕭雲巖語調平和,沒有半點不妥之處,反觀蕭景月,卻依舊陷入沉思中,沒有回答他的話。
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的握緊,蕭景月緊皺着眉頭,眼中掠過幾許掙扎,卻又夾雜了三分凌厲,叫人捉摸不透。半晌後,他卻緩緩開口,“兒臣希望父皇能再給四弟一個機會。”
謀權篡位,妄圖弒君,加上他之前犯下的那些大逆不道之罪,隨便拉一條便足以叫他死無葬身之地,連家眷僕人也都逃不掉,可蕭景月竟然開口爲他求情,這着實叫房中的幾人難以理解。
眉頭擰起,中年男子隨即將視線落在了蕭景月臉上,沉聲說道,“朕以爲,你會是最痛恨他的一個,可你爲何``````”
“世人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錯不在人,而是這所謂的至高無上的尊貴,這無法掌控的局面和慾望,父皇當年除掉兩位皇叔坐在那上邊,可有感到愧疚過?如今在這帝位上高坐多年,又有何想法?”十指倏地收攏,他緩緩擡頭,看着高坐上的男子一字一句說着,這樣的話看似大逆不道,卻直直的說進了其餘三人的心中。
最是無情帝王家,此話確實不錯,當權利與慾望讓他們迷失了本性,一切事情變都成了理所當然。謀害兄長也罷,弒殺父親也好,一切只是爲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利而已,回首看看那些曾經高坐在皇位上的人,當朝也罷前朝也好,誰不是踩踏着綿延不絕的血海與數之不盡的屍體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而今,他的兒子亦是如此,這難免叫他心中感慨。
江山易主,這恐怕是遲早的事情,更何況他的身體也已經撐不了多久,又何必再在意這些。
重重的一聲嘆息,中年男子非但沒有因這大逆不道的話大怒,反而緩緩垂下頭去,輕聲道,“枉父皇活了數十年,竟不如月兒想得通透,可謀權之事,卻必須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
“殺了他,不過奪走的是一條命而已,父皇又能得到什麼?文武百官又能加官進爵嗎?恕兒臣說句難聽之話,若是這次他成功了,而今那些人早已俯首在他身下,哪還記得父皇纔是正統天子!”一如先前的冷靜,他緩緩將此話道來,沒有絲毫的畏懼。
之所以爲他求情,全因年少時,他曾救過他一命。
只可惜,曾經那個冒着危險救他的兄弟,如今卻成了朝堂上的仇敵,永遠也無法再回到年少時的單純。他們,早在十多年前便註定了今後的路,再也無法走在一起。
坐在他身旁,蕭雲巖直直的看着這個曾經冷漠無常的兄長,眼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錯愕。半晌,他才緩緩揚起嘴角,會心一笑,“父皇,兒臣覺得三皇兄說得很對,至於向文武百官交代,這也不是難事。”
確實,非難事。
他貴爲一國之君,旁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更何況此人還是他的親生兒子。
再次一嘆,他終是下定決心,轉而看向蕭宸輕聲道,“宸兒,你也這樣認爲嗎?”
咬牙,蕭宸努力掩去眼底那抹不甘之色,隨即緩緩垂下眼簾,低聲道,“兒臣還是那句話,一切由父皇做主。”
“那好。”話音剛落,他卻看見蕭景月面色有些異樣,心中不由一動,“景月,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暗暗咬牙,蕭景月的聲音一瞬就變得有些低沉,面色好似也蒼白了幾分。收回放在桌上的手,他將手藏於衣袖中,卻早已緊握成拳,極力隱忍着胸口的疼痛,不向任何人嚴明。
這該死的病,偏偏這個時候發作,叫他難受之極。
“你怎麼了?”皺眉,中年男子隨即一臉疑惑,看他的樣子確實是有不妥,這不禁叫他有些擔心。
“三哥,你怎麼了?”身旁,蕭雲巖與蕭宸幾乎異口同聲問道。
“沒事。”伸出已然有些僵硬的手,蕭景月輕輕擺了擺,隨即咬牙道,“父皇,此事就按照您的意思辦吧,兒臣府中還有些急事需要回去辦理,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不等皇上答應就徑直起了身,朝着蕭雲巖和蕭宸僵硬一笑,轉身便朝着大門走去。
疼,疼得他險些支撐不住。
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比前幾次都要厲害幾分,他怕他再不走,就要倒在這御書房了。
可是,他的疼痛只有桑千雪一人知道,也只有她才能叫他心安,他不想被別人看到他發病時候的模樣,哪怕是極好的兄弟與父親也不行。
咬牙,他不顧及身後三人異樣的目光,擡起有些麻木的腳大步離開書房。門外,守衛與太監宮女們見他一個人走出來,均是有些異訝,卻不敢多問半句,全都慌忙的低下頭行禮。
哼也未哼一句,他卻在腰間摸出了桑千雪給他的藥瓶,倒出一粒藥丸毫不猶豫的吞下,隨即朝着停着王府馬車的宣陽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