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滾了一會兒,找出好久都沒機會繼續看的《黃帝外經》,翻到夾了書籤的那一頁。
書籤上,荷葉依舊,蘇景雲的字跡依舊,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她盯着看了一會兒,狠狠地丟到一旁,都跟他說了,她的名字,不是這個意思,還非要給她做這個。
翻着翻着書,夜幕低垂,侍女們進來,點亮了燈燭,何田田把書放好,從軟榻上爬了起來,卻發現蘇景雲仍舊坐在書案前,奮筆疾書。
她走過去,湊着腦袋看了看,問道:“還寫呢?”
蘇景雲“嗯”了一聲,沒顧得上擡頭:“今晚必須謄完,你先去用膳罷。”
“不能讓別人代寫嗎?”何田田問道。
“不能。”蘇景雲答着,寫完一卷,又拿起了一卷。
公文有滿滿一桌子,已經謄完的,還不到五分之一,照這樣子,他非但沒空吃晚飯,只怕連覺都沒法睡了。
何田田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突然有點愧疚,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地問:“我幫你謄吧?我照着你的筆跡寫。”
“你能寫出本王的字跡?”蘇景雲毫不留情地表達了自己的懷疑,催她道,“趕緊去用晚膳,記得把藥吃了。”
何田田沒有再說,轉身出去了。
蘇景雲埋頭苦寫,過了一會兒,卻聞見飯菜的香味,他擡頭一看,原來是何田田,端着個大大的攢盒,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蘇景雲奇道。
“盒飯。”何田田說着,把攢盒放到書案邊上,取出了筷子和調羹來。
“你在這兒吃?”蘇景雲把公文朝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地方來。
“嗯。”何田田夾起一筷子蔥爆羊肉,送進自己嘴裡,含混着問道,“你吃嗎?”
蘇景雲看着她,沒說話。
何田田便又夾了一筷子羊肉,拿調羹接着,喂到了他嘴裡。
蘇景雲慢慢地嚼着,繼續謄公文。
何田田自己吃一口,喂他一口,道:“看我多有良心,是用筷子餵你的。”
蘇景雲愣了一愣:“你這意思,是本王沒良心?”
“當然了!”何田田憤憤不平,“你之前是用嘴喂的!”
你倒是也用嘴喂啊……這還用人教嗎……不對,是教了都不會啊……蘇景雲覺得自己完全沒法跟她溝通,索性不作聲了。
何田田又夾了塊酒釀雞喂他,問道:“好吃嗎?”
蘇景雲把雞塊咬碎咽盡,方纔回答了她:“你喂的,都好吃。”
“你還能更肉麻點嗎?”何田田誇張地打了個哆嗦。
“……”沒法溝通,完全沒法溝通,蘇景雲又不作聲了。
何田田嚼着一個魚丸子,湊着腦袋看了看,問道:“你的字,練了幾年啊?”
蘇景雲蘸了一下墨,道:“本王三歲啓蒙,五歲開始練字。”
何田田拿眼瞪他,朝他嘴裡,塞了個大大的魚丸子:“五歲開始練,那是幾年?我又不知道你今年多大!”
“你這還是本王的愛寵呢,連本王的年齡都不知道?”蘇景雲又不想作聲了。
何田田不服氣,翻了個白眼:“你也不知道我多大啊!”
“今年夏天,剛過完十六歲生辰。”蘇景雲卻是很快就回答了她。
何田田不好意思了,夾起一塊排骨,到他眼前晃:“你到底幾歲啊,告訴我嘛。”
蘇景雲推開她礙事的手,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了她。
何田田把玉佩翻過來,背後刻着一行小字,天佑六年,正月初一。
天佑六年,那是什麼時候?現在的年號是永光啊?何田田穿越來大吳,總共還不到兩年呢,望着玉佩,怎麼也弄不明白,最後只好跑到書架前,去找曆書了。
她在書架前,翻了足有半刻鐘,終於弄清了大吳的幾個年號,飛奔回書案旁,興奮地道:“原來你今年十九啊?看起來還挺年輕的,就是脾氣壞一點。”
蘇景雲搖了搖頭,重新拿了一卷公文。
何田田坐回原位,繼續你一口,我一口,絮絮叨叨:“你是大年初一生的啊?那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初一啊?有個姑娘,也是大年初一生的哦,她的名字叫元春……”
蘇景雲被她吵到頭疼,拿筆桿子敲了敲攢盒:“何田田!”
何田田的聲音戛然而止,驟然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放下筷子,聲音裡有了一點哽咽:“對不起……蘇景雲,對不起……”
蘇景雲側首看她,揉了揉她的頭髮:“不就是謄公文麼,也值得你這樣?沒事的,去睡罷。”
何田田點點頭,把吃剩的攢盒送出去,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新的陳媽媽,爬到碧紗櫥裡的軟榻上睡了。
翌日天色大亮,她方纔醒來,身上蓋着暖暖的錦被,書案前卻沒了蘇景雲的身影。
書房的侍女很機靈,伺候她穿衣時,沒等她問,就主動告訴她:“何良媛,殿下一早就進宮上朝去了。”
何田田看着空空的書案,問道:“他昨天睡了嗎?”
“沒呢。”侍女答道,“殿下寫到五更天,直接去了宮裡,聽說上了馬車後,還在寫呢。”
何田田不作聲了,呆呆地歪在軟榻上,任由侍女幫她梳頭髮,洗臉。
她在嘉樂殿吃了早飯,不知怎地,總覺得心頭不安,便沒回坤元殿去,只在蘇景雲的書房裡待着。
中午時分,蘇景雲尚未回來,觀言先出現在書房,急衝衝地叫她:“何良媛!何良媛!殿下受了傷,只怕要縫你的那個針,你快些把東西準備好!”
縫針?!這麼嚴重?!何田田猛地站了起來:“他不是進宮去了麼?怎麼受的傷?!”
觀言道:“殿下重新謄寫了公文,被皇上發現了,皇上命晉王追問緣由,晉王卻拿着雞毛當令箭,以劍相逼;殿下爲了平息這件事,硬生生地受了晉王一劍,這才受了傷……”
“他,他怎麼這麼傻啊……他怎麼不把我供出來啊……”何田田怔怔地說着,揮手讓侍女去取醫箱。
觀言拍着劍柄道:“何良媛,這不是鬧着玩的,雖然你是女人,皇上不太可能砍你的腦袋,但卻是會給你一紙休書,讓你離開楚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