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盯着燈臺的位置,摸着黑走過去,但摸索了半天,也沒摸到火摺子。過分!什麼破帳篷,連火摺子都不備一個!
裡帳比外面暖和多了,但畢竟是在荒郊野外,沒有地龍,也沒有火盆,吹了半天冷風的她,還是忍不住上下牙齒打架。
在擤過無數次鼻涕,打過無數個噴嚏後,何田田哭喪着臉,摸到牀尾,偷偷摸摸地爬上去,鑽進了被窩。
蘇景雲應該已經睡熟了吧,應該不會發覺吧,她誠心誠意地祝禱着,一點一點地挪,挪,挪,最後挨着牆邊,蜷縮着躺了下來。
唉,牀鋪太寬,被子太大,靠牆的這邊,也不暖和……但比沒被子,還是好多了……何田田的瞌睡,從來都很快,這次也不例外,思維剛到這裡,人已經睡沉了……
人生總是一場遊戲,哦,不,魔術,何田田一覺醒來,又是顛簸在車上了。
身上照例有一封信,一樣的澄心紙,一樣的淡淡墨香,一樣的瀟灑筆跡,就連嘲諷的口吻,都是一樣一樣的:
昨晚你趁我不注意,偷偷摸摸地爬上了我的牀,也就算了,但半夜渾身冰涼地滾進我懷裡,把我從睡夢中冷醒,簡直罪大惡極,這樣的情況,我希望僅此一次,以後再不要發生了。
冷醒,冷醒,怎麼沒冷死你呢!你以爲我願意!何田田在內心,憤怒地咆哮着,儘自己最大的力氣撕碎信紙,狠狠扔向了車外。
“連着兩天亂丟垃圾,出門別說你是我家大小姐。”翠花白了她一眼。
“恩,明天我不丟,我讓你吞下去。”呸呸呸,明天她纔不要還收這種信!!何田田連呸三聲,道,“翠花,晚上給我備盞氣死風燈。”
翠花應了一聲,去看童思娟寫字了。童思娟的處罰,也是抄女則,每天十遍,連着抄三天,她爲此沒功夫專門哭了,只能一邊抹眼淚,一邊寫字。
翠花見她實在忙得慌,好心地幫她擦了兩回,卻愈發勾起了她的傷心,連着打溼了好幾張紙,把何田田心疼得夠嗆。
大漠荒無人煙,黃沙無邊無際,沒有房舍,沒有道路,只有零星的幾叢雜草,和空中鳴叫的大鳥。
吳朝大軍目標明確,一路繼續向西,直到日暮西垂,方纔駐地紮營。
何田田今天很積極,催着翠花花高價買來氣死風燈,拎着就上主帳去了。
帳內空無一人,蘇景雲還沒回來,但她也沒閒着,東收收,西撿撿,忙活了半天,方纔滿意地拍拍手,上她的小書桌抄女則去了。
天色擦黑,蘇景雲邁入帳內,見何田田破天荒地,到的比他還早,很有些驚訝:“你今兒倒是積極。”
“爲殿下服務,萬死不辭。”何田田牛頭不對馬嘴地應了一句,頭都沒擡。
蘇景雲的目光,在她身上凝聚了一會兒,上書案寫信去了。
書案上,硯臺裡的墨,竟然是滿的!今天的何田田,真的是很積極啊!蘇景雲驚訝而又欣慰地點點頭,開始提筆寫信。
此去越國,途中必定經過樑國,是結盟,還是一併攻打?這取決於樑國的態度,所以,有好多書信要寫,有好多公文要批示……
寫着寫着,墨就用完了,蘇景雲看了看正奮筆疾書的何田田,心情愉悅地喊了一聲:“墨!”
但何田田頭也不擡,只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硯臺旁邊的墨盒:“那裡頭有。”
蘇景雲愣了一下,這才發現,他面前竟擺了足足五個墨盒,每一個裡頭,都盛着滿滿的,已經事先磨好的墨汁。
他想出口斥責,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人家這麼積極,都事先給你把墨磨好了,你還說人家,也太不應該了吧?
蘇景雲握着毛筆,脣角抿了又抿,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默默地去蘸墨盒裡的墨了。
叫你狂!叫你狂!真以爲我沒法子對付?何田田偷眼瞄着,心裡樂開了花。
蘇景雲又寫完一封信,道:“茶。”
何田田依舊頭也不擡:“在爐子上,自己拿。”
爐子上?蘇景雲左看看,右看看,終於在書案的那頭,發現了一隻紅泥小爐,上頭烘着淺盤,淺盤裡盛水,水上又擱圓架,圓架上頭,擺着一圈茶盞,靠爐子和水的熱氣,保持着入口的溫度。
蘇景雲盯着看了半天,終於伸出手去,取了一盞:“虧你怎麼想得出來。”
他此時的語氣平淡至極,但總像含着隱隱怒意,何田田才懶得理他呢,越生氣,她越開心!
今天主帳內的模式,是這樣子的:墨,自己取;茶,自己端;紙,自己拿;燈,自己挑……
從頭到尾,何田田都沒有動一下,把那女則抄到刷刷刷刷,簡直抄出了名家大師的風範。
蘇景雲看完最後一則公文,揉着眉心走過來,站到何田田身後,看着她抄書。
怎麼,今兒找不到折騰她的機會了?小心肝難受了?肺快氣爆了?何田田得意非凡,他越看,她越把女則抄到風生水起。
突然,蘇景雲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她身後,把她剛抄好的一疊紙,抽了過去,慢慢翻着。
喲,還考校功課呢?何田田翻了個白眼。
蘇景雲看着她的字,連連搖頭:“毫無長進。”
他一面說着,一面以無比優雅的姿勢,無比迅捷的速度,把何田田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抄出來的書,撕成了渣渣。
對此行徑,何田田太過於震驚,以至於紙都撕完了,她才反應過來,怒吼着猛撲上去,死命拍打:“蘇景雲,你神經病啊!憑什麼撕我抄的書!!!”
“憑本王是罰你的人。”蘇景雲也不躲,任由她捶着打着,氣定神閒,“這一百遍女則,必須抄到本王滿意爲止,不然全是枉然。”
“你你你!你這是蓄意報復!”何田田氣得臉都紅了。
“本王爲什麼要蓄意報復?”蘇景雲滿面驚訝,探身向她,把尾音拖得長長的,“難道是因爲你今天沒把本王伺候好?”
“胡說八道!”何田田一口氣噎在了嗓子裡,狠狠一跺腳,抓起她的氣死風燈,轉頭就跑了。
蘇景雲垂眸,望着遍地的碎紙屑,勾了勾脣角。
“殿下,觀言求見。”帳門外,傳來了觀言的聲音。
“進來。”蘇景雲回到了書案前。
觀言進帳,瞥了地上的紙屑一眼,將一封書信,交給蘇景雲,道:“殿下,樑國國王有意同我朝修好,特意送來兩名美人,希望能夠侍奉殿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