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娟出事的消息陸景琛吩咐過不能外傳,即便是陸晚馨,嚴子軒也不敢隨意亂說。
昨天離婚後到現在他就沒和陸晚馨再碰過面,期間她打過好幾通電話,嚴子軒都以忙爲藉口避開了。
林暖夏急得要死,加上胃裡又不舒服,她根本沒時間聽他們在這裡鬧騰,趁着兩人吵架的功夫,她悄然退開身,選擇打車直接過去醫院。
陸晚馨怎麼都無法忍受他們離婚後還在一起,本來嚴子軒離婚就是爲了她,現在這樣算什麼?
還是他們今天一起去了哪裡?
越想,陸晚馨越不甘心,一張美豔的臉在寒風中氣得通紅,怒吼聲幾近撕心,“你們不是離婚了嗎,怎麼還在一起?”
嚴子軒冷冷凝視着她,耐心用盡,“陸晚馨,你夠了,我是離婚了,不過並不代表你就能時刻監視我。”
自從他選擇和陸晚馨在一起,彷彿整個世界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完全沒了那時的情動。
就因爲她自殺,生怕她會死嗎?
嚴子軒徹底迷茫了!
兩人的爭吵聲惹來不少人的指指點點,直到這一刻嚴子軒才徹底看清,嚴媽媽說的沒錯,陸晚馨空有陸家千金的頭銜,撒起潑來和那些沒素質的人完全沒有兩樣。
他突然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究竟喜歡她哪裡?
“我不管,今天你得陪我,一會兒爺爺還讓我帶你回去。”陸晚馨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行爲惹來周圍人羣的議論,她軟了語氣,拉起男人的手撒嬌。
這樣多好!有話好好說,他也不至於不耐煩。
可,今天是萬萬不行的。
想到這兒,等嚴子軒回過頭來哪裡還有林暖夏的身影,男人頓時就慌了。
他顧不上別的,當即甩掉陸晚馨的手,修長的身影在機場附近輕快地穿梭,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林暖夏的身影,他又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這個時候的林暖夏已經上了出租車。
“林暖夏,你在哪兒?”
“我怕你走不開,先去醫院了。”
“我馬上過來,你到了在門口等我。”
林暖夏單手捂住胸口,那裡總覺得堵了塊東西,難受得厲害,“還是不要了,你安撫好陸晚馨,別讓她發現了葉明娟的事。”
嚴子軒還想說什麼,林暖夏已經事先切斷了電話,她實在沒多少力氣參與他和陸晚馨的戰爭,胃裡這會兒還酸得緊,林暖夏將車窗打開,任憑刺骨的冷風颳在她身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舒服一些。
醫院。
葉明娟經過八個小時的搶救已經暫時保住了一條命,人失去意識,醫生說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醒來,後期能不能保住性命也得看突發狀況。
這樣的狀況確實挺糟糕的!
葉明娟現在的情況也就差不多是吊着一口氣了。
陸景琛和醫生聊了幾句特意去重症監護室去看了下葉明娟,她躺在哪兒,周身全是儀器的滴滴聲,聽得男人心尖都跟着發麻。
連他都這樣,更別說葉薇然看到葉明娟會有怎樣的反映,陸景琛簡直不敢想。
男人站了會拉了把椅子坐下,視線鎖定病牀上躺着的女人。
葉明娟閉着眼,一頭原本栗色的波浪捲髮由於搶救的需要不得不剪掉,頭部用紗布纏了起來,而她那張有着和葉薇然一樣的臉,此刻已然沒了葉薇然的影子,變得面目全非,同樣用白色紗布纏了一圈。
即使以後康復,也怕是難以回到從前了。
陸景琛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晚上,他們三個在北山公寓,這丫頭還打趣的和他頂嘴,一聲聲‘姐夫’喊得膩死人,男人的心跟着一痛,他真的有把葉明娟當做小姨子來愛護的,甚至想着等他和葉薇然順利完成婚禮,就給她找一個如意郎君。
男人的視線往下,葉明娟身上蓋着白色的被子,彷彿他們再怎麼哭得肝腸寸斷,她都感覺不到了。
所以葉薇然,你再怎麼傷心難過,葉明娟同樣不會醒過來,更不會因爲你的難過而徹底康復。
既然無用,我爲什麼允許你這麼痛,這麼難過。
陸景琛在裡面坐了好一會兒,重症監護室一般不能讓人隨便進去,他出來時林暖夏已經過來了,在四處打聽葉薇然的去向。
看到男人,林暖夏忍着不適上前,“陸景琛,薇然呢?”
剛纔她有向護士瞭解葉明娟的情況,也是跟着心痛,葉明娟可以說一直是她在照顧,雖然和她們年齡一樣,可思想上完全不成熟,現在除了這樣的事,最疼的無疑是葉薇然。
林暖夏在醫院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葉薇然的身影。
陸景琛一雙黑色的眸子凸陷得很深,看人的時候帶着一種深刻的鋒利,“你現在還不能見她,回去吧。”
林暖夏一驚,怒聲質問,“你把她怎麼樣了?”
陸景琛冷峻的臉彷彿鍍了層冰霜,“我是不會讓她見任何人的。”
“你混蛋你!”
雖然她有些畏懼這個男人,但在這個時候林暖夏也顧不得了。
葉明娟出了這等才慘事,葉薇然還不得瘋,如果沒有人陪在她身邊要怎麼辦?
陸景琛眯起眼看她,緊握在身側的兩手緊了緊,除了葉薇然還沒有女人敢這麼罵他,果然是葉薇然一手栽培的人,連脾氣都一樣,遇事暴跳如雷。
“林暖夏!”嚴子軒急匆匆趕來,兩人之間的冷冽氣氛有所緩解。
陸景琛俊顏漠漠,朝他們二人看了眼,沉聲道,“你們回去吧。”
林暖夏哪裡肯,看着陸景琛離開,她準備上前將他拽住,嚴子軒在這個時候伸出手去拉住她,“你這樣不會有結果的,景琛肯定有他的考慮,我一會兒問問。”
林暖夏想想也是,陸景琛那樣的男人,絕不是你掉幾滴眼淚,說幾句狠話就會買賬的。
既然找不到葉薇然,林暖夏只能先去看下葉明娟,重症監護室不能隨便讓人進去,她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窗能看到病牀上的女人。
她怎麼都不願相信,今早還和她說過兩天會去機場接她的女人就那麼躺在哪兒,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林暖夏放眼望去,葉明娟身上清一色的白,包括臉上都沒能倖免,所受的罪可想而知。
她看着紅了眼,渾身顫抖着轉過身來,再也不忍心去看第二眼。
醫院的頂層,兩個男人站在護欄邊,冰冷刺骨的寒風幫他們額前的頭髮吹得異常凌亂,俯視整個江城,層出不窮的高樓大廈刻在他們二人眼裡,各自有着不同的心境。
“景琛,到底怎麼回事?”
陸景琛視線盯着某處,嘴角勾起的弧度凌厲,整個人像是籠罩在層層陰鬱中,看得人心驚膽戰。
還沒等到他回答嚴子軒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也沒看的按掉,那頭不死心接着又打,他們倆人都能猜到,能打得這麼猛的除了陸晚馨還會有誰?
陸景琛目光未變,只是說了句,“別把消息暴露出去,特別是陸家的人。”
嚴子軒這個時候哪裡有心思和陸晚馨糾纏,他乾脆關了機,“我知道,你之前在電話裡已經說過了,車禍現場我也處理好了,你放心,知情的人我已經打發了他們,絕對不會暴露出去。”
嚴子軒還以爲他這樣做是爲了給藍瀾掩蓋犯罪的事實,也就沒多問。
陸景琛薄脣緊抿,刺骨的寒風毫不留情的搜刮在他高大的身軀上,他站在那裡,彷彿感受不到一般。
“葉薇然這個時候應該最難受,她剛死了父親,等到結婚之前妹妹又出事,是個人都受不了。”
嚴子軒的這番話陸景琛當然明白,他只是不想讓葉薇然痛,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裡比誰都要疼。
他也並不是想把葉薇然關着,而是怕林暖夏一去會讓這個話題越發憂傷,葉薇然心裡會更難受。
“讓林暖夏陪陪她吧,或許葉薇然心裡能好受些,她的人品,你還不相信嗎。”嚴子軒眼見着男人有猶豫之色,又道,“在葉薇然心裡,除了葉明娟應該就是林暖夏了。”
陸景琛鋒利的眉死死擰着,菲薄的脣抿成一條直線,似是在思考嚴子軒的建議。
他是多精明的一個人,每做一件事都在算計之內,這些年和陸景凝的較量他從來沒有輸過,可每次在葉薇然的事情他都沒了辦法,會花很多心思去想,去做,而得到的結果總是不如人意。
陸景琛是最不願讓葉薇然受苦的,可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控制之內,發生了,他只能想辦法挽救,將傷害降到最低。
兩個男人從樓上下來,林暖夏還趴在窗臺板嚶嚶的哭泣,陸景琛看了眼,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似乎是被這種氣氛感染了般,兩個男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
“跟我來。”陸景琛丟給林暖夏這三個字便轉身離開。
林暖夏胡亂抹了把淚,還以爲自己聽錯了,這個男人怎麼都不像是可能被女人眼淚感染的男人,她又朝嚴子軒看了眼,嚴子軒朝她點點頭,示意她跟上陸景琛,林暖夏這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陸景琛一早就想到葉薇然不會安分,特意讓醫生把朝陽的房間空出來,遠離病房區,環境優雅安靜,這樣的地方醫院是不對外開放的。
林暖夏默默跟着在男人身後,她生怕陸景琛會臨時改變主意,即使對他再有怨言也不敢多一句嘴。
穿過兩個走廊,越往前,女人的低泣聲就越清晰,林暖夏激動不已,她衝上前越過陸景琛跑過去,守在外面的江澈見兩人前來,神色焦急,“爺,你終於來了。”
“嗚嗚……”
隔着門板,女人的低低哭泣聲在寧靜的空間裡顯得異常清晰,帶着一股濃濃的悲切,聽得陸景琛的心跟着一顫一顫。
男人雙眸泛着血色的紅,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江澈,“還在哭?”
“一直在喊,這會兒應該是喊累了。”
陸景琛後背抵着冰冷的牆壁,林暖夏趴在門板上聽着裡面的動靜,她實在忍不住朝陸景琛大喊,“開門,快開門啊。”
江澈正準備開門,陸景琛卻將林暖夏拉過來,生冷的目光刺向她,帶着濃濃的警告,“進去了不要提葉明娟的情況,否則只會惹她傷心。”
“你以爲能瞞一輩子嗎?”
“那就別進去了。”
林暖夏沒了辦法,只能連連點頭,“我答應,我答應還不行嗎,你快開門啊。”
這個男人果然是丁點都不能武逆的,否則你永遠別想鬥過他。
陸景琛朝江澈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門打開,也好,多一個人陪他進去,他也有勇氣些,也不至於兩個人面對時剩下的好似只有無盡疼痛。
陸景琛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是這樣膽小,竟然怕一個女人恨他,在乎一個女人的眼淚。
曾經,他們明明甜蜜過的,爲何會變成今天這樣?
“薇然,薇然!”
林暖夏喊了兩聲,視線鎖定房間的某一角,看到的是一個女人披頭散髮坐在冰冷的地上,眼裡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淚,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身處其中,彷彿周身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
“薇然,薇然!”
林暖夏又喊了兩聲,蹲在牆角邊的女人好像還是沒有反應,她慢慢提步走過去,看着這樣的葉薇然,心也跟着疼。
陸景琛站在門口默默看着蹲在牆角的邊的女人,心臟的位置猛的傳來一陣疼痛,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住,連喘一口氣都成了困了。他動了動僵硬的腿想過去扶她起來,可已經有人代替他這樣做了。
他也清楚,葉薇然這個時候不太想看到他。
林暖夏也跟着蹲下身,她雙手放在葉薇然因哭泣而抖動的肩上,“薇然,你別這樣,你先起來,地上涼會生病的。”
葉薇然整個人彷彿呆泄了般,她聽不到任何人的勸告,只知道葉明娟還在搶救,不知是生是死。
疼痛已經完全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境。
陸景琛側過身,他沒勇氣再去看,江澈守在外面以防葉薇然突然跑出來,他湊過身去小聲問,“爺,還要關着……”
“一會兒你去守葉明娟,我在這裡陪着,調兩個人過來。”陸景琛這樣安排,不管葉薇然有多恨他,他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不陪在她身邊。
裡面,林暖夏緊緊抱着葉薇然,“起來吧,你這樣明娟看了也會傷心的。”
提到這個名字,葉薇然呆泄的目光才漸漸有些焦距,當即激動的問,“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出來?”
從這句就可以聽出葉薇然沒什麼事,只是太過於在意葉明娟的事,因爲害怕,她逼迫自己不去想。
林暖夏和葉薇然朋友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葉薇然這樣,工作上再大的困難,葉衛川的死,股東的逼迫都沒有讓她退縮,可見,葉明娟是她的命。
林暖夏終於明白陸景琛這樣做的原因,如果告訴葉薇然真相,她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她,她,她還在監護室,醫生不讓看,不過聽情況不算太糟糕。”林暖夏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她也是頭一次經歷這樣的事。
監護室?
那情況就是很嚴重,她不是傻子,難道說幾句情況不算太糟糕就相信了嗎?
頭頂驀然一暗,葉薇然泛紅的眼一點一點的擡起,陸景琛那張陰鬱的臉撞過來,她雙目眯起,折射出的恨意差點灼燒了男人的心。
“你可以走了。”陸景琛冷冷道,話顯然是對林暖夏說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暖夏又怎麼放心葉薇然一個人,她正準備出聲反駁,葉薇然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靜謐的空間裡,這道突兀的鈴聲顯得異常詭異。
電話是程以銘打來的,接通的那一刻,男人溫潤的聲音透過音質較好的手機傳過來,“薇然,我馬上登機了,兩個小時後你務必要過來接我哦。”
可以聽出,電話那頭的男人是何等的愉悅,不管是因爲怎樣可以見到葉薇然他都不在意,對於現在的程以銘來說,只要能見她一面,就是對他最好的恩賜了。
葉薇然由林暖夏扶着站起身來,她單手抵着牆壁,側身對着陸景琛接的電話,聽到程以銘的聲音,心裡驀然一酸,原本吞下去的淚水像是決堤了般,一涌而出。
怕程以銘懷疑,她咬着手背讓自己不哭出聲,消瘦的肩膀壓抑的顫抖着。
“薇然?”沒聽到那頭的回答,程以銘顯然有些急了。
葉薇然吸了口氣,好一會兒纔出聲,卻是嘶啞得不成樣子,“以銘,不,你不用過來了,婚禮,沒,沒有了。”
陸景琛聽着,那雙深黑色的眸子涌起瘋狂的暴戾,什麼叫婚禮沒有了?
狗屁!這事葉薇然說了不算。
斷斷續續說完這些,葉薇然手裡的手機被身側的男人迅速奪了過去。
她伸手就要去搶回來,陸景琛拽住她不安分的手已經對着那頭開口說話,“婚禮那天再過來,現在沒辦法招待。”
這說辭還真是絕!有這麼對待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麼?
程以銘一聽是陸景琛,當即起了疑心,“陸景琛,你把葉薇然怎麼樣了?”
恰恰這時候葉薇然在那頭喊着,“你把手機還給我,還給我。”
陸景琛已經不給程以銘說話的機會,直接把電話掛斷關機。
林暖夏憤憤不平,正想開口,陸景琛一個厲眼掃過來,給了她冰冷的兩個字,“出去。”
“我要陪着她,你沒看到薇然現在情緒不穩定嗎,陸景琛,你還是不是人?”林暖夏實在氣不過,她單手扣住葉薇然的肩,狠狠瞪着眼前神色凌厲的男人。
陸景琛也沒生氣,如果說他不是人能讓葉薇然心裡好受些,他也認了。
須臾,男人似是沒了辦法,放柔了語氣,“我陪着她就夠了,你先出去吧,嚴子軒還在外面等你。”
林暖夏不肯,葉薇然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暖夏,你先走吧。”
聽葉薇然這麼說,林暖夏雖然不放心也不好強行留下來,“那你別再哭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葉薇然沉重的點點頭,原本淡色的脣瓣此時像是被人蹂躪過,紅得嬌豔。
定是她哭得太厲害,自己咬成這樣的。
從醫院出來,嚴子軒堅持送林暖夏回去公寓。
折騰了一整天,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剛纔看到那樣的葉明娟和葉薇然,她流了不少眼淚,林暖夏確實沒有多少力氣了。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着沒有說話,葉明娟的事故給兩人的震撼都挺深刻,讓人沉醉其中,心思也跟着沉重不已。
到了葉明娟之前所在的公寓,嚴子軒還是開了口,“要不你還是搬回去住吧,媽挺想你的,昨天你離開後就一直在念叨,飯也沒怎麼吃,而且葉明娟不在,你一個……”
再怎麼好都是別人的家,住着總歸不舒服。
林暖夏卻是搞不懂了,她扭頭看着身旁的男人,還是那張令人驚豔的臉,同樣對她能起到吸引力,只是她的表情能掩藏得滴水不漏,“嚴子軒,你到底什麼意思?”
嚴子軒愣住,完全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這才離婚一天,真是活見鬼了!他這樣糾纏不休算什麼意思?
很快他就想了一個理由,“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媽對你是真心的好。”
所以呢,即使離了婚她都必須照顧他的雙親嗎?
林暖夏推開車門下去,一句話都沒留下直接上了樓。
嚴子軒透過擋風玻璃看着那道身影很快消失,他沉重的嘆了口氣方纔拿出手機給陸晚馨打電話。
“嗯,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醫院這邊,林暖夏走後葉薇然就沒再說一句話。
她沉默,陸景琛也不會主動找她開口往槍口上撞,明知這種事瞞不了,可他想着,能瞞多久是多久,可能那個時候葉明娟有所好轉也說不定。
他已經安排下去,葉明娟有人爲其輸血,就是破損的內臟到時候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在這個時候他要做好充分的準備,等到葉明娟需要換,他就必須能尋到資源。
家裡的傭人送來晚餐時已經到了吃宵夜的時間,這一天他們除了早上吃過,還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體力嚴重透支,長此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陸景琛把分好的食物裝進食盒,他看了眼坐在牀沿的女人,房間裡的光源把他的臉襯托得異常完美,走過來時帶着濃厚的男性氣息,甚至有着一股子壓迫的意味。
“吃點東西,不然你會熬不住的。”
葉薇然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直接無視。
她沒接,男人的手就一直僵在那兒,兩人都堵着氣,彷彿她不接過去他就不會罷休。
良久,陸景琛用勺子盛了一點飯送到葉薇然嘴邊,葉薇然別過臉抗拒,男人不死心,繼續追着她,盛滿飯粒的勺子直接抵到她的脣邊,漸漸用力,勢必要撬開送進去。
葉薇然皺着眉,一揮手,只聽——
砰!
飯盒摔落的聲音尤爲刺耳,外面的江澈聽得是一陣心顫,仿若暴風雨的來臨的雷聲。
米飯撒了一地,包括男人身上也沒能倖免。
男人臉色陰沉,他顧不上別的,飯粒的熱度散落在他那隻未經包裝的手背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江澈沒聽到裡面的動靜,他縮頭縮腦的瞄了一眼,只聽男人咆哮道,“趕緊的,再給我去弄,弄個十碗八碗,直到她吃下去爲止。”
吼完,陸景琛又跑進浴室拿了毛巾將自己身上的污垢清理趕緊,出來時,已經恢復意氣風發的模樣。他手裡拿着毛巾,也不管葉薇然願不願意,單手鉗住她削尖的下頜,動作輕柔的給她擦去臉上的飯粒。
“燙到了嗎?”雖然知道她不會回答,陸景琛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生怕她受了一點傷。
剛纔的飯還是有點燙的。
如陸景琛所料,葉薇然沒有丁點反映,男人的神色跟着暗下去,一雙銳利的眸子染上濃濃的哀傷,看到這樣的她,他心疼了,卻沒有辦法。
沉默中,沒一會兒,江澈就送來了新的吃食,他放好之後不敢多待,乖乖去外面守着。
男人將手裡的毛巾隨便丟在牀上,他走過去重新整理吃食,葉薇然卻在這個時候平靜的開了口,每一句言語都像一把尖刀般鋒利,“陸景琛,你別白費心思了,我是不會吃的,我妹妹生死不明,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原諒?
男人背對着葉薇然,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狠狠顫了下,就像抽筋似的,心尖兒都跟着抖了起來。
葉薇然不知道葉明娟的真實情況,她想葉明娟應該不會死吧,不然陸景琛和林暖夏也不會讓她還待在這兒,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回不去了,葉明娟所受的傷害都是拜這個男人所賜,她最寶貝的妹妹,沒有人知道,和她的命是緊緊連在一起的。
所謂一母同胞,心也是連着的。
葉薇然想好了,等葉明娟稍稍好些,她就帶着她回去雲城安安靜靜的生活,永遠和這裡說再見。
她也清楚陸景琛的個性,只要他不肯,她根本無法逃脫他的手掌心,那麼到時候就把她的命拿去吧。
詭異的氣氛中,門外的江澈突然悄聲走過來,“二爺,老爺子催您去大院,已經來第三個電話了。”
“嗯,你去開車,我馬上過去。”
大院那邊他是必須去的,大婚在即,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想隱瞞過去就必須聽老爺子的安排,他必須要去探探口風。
臨走之前,陸景琛朝茶几上的吃食點了點,視線掠住坐在牀沿的女人,“葉薇然,我回來要見到這個碗是空的。”
——
婚禮倒計時四天,陸家不少人都相續回來,陸景琛的不安也越來越濃。
他過來大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一一和長輩們打過招呼,陸景琛便被老爺子單獨招去了。
書房裡還有陸晚馨和嚴子軒,陸晚馨見他進來笑着纏上去,“哥,怎麼給你打電話不接啊。”
嚴子軒的視線和他對了下,兩個男人心下明瞭,算是打過招呼了。
陸景琛神情染上淡淡的倦色,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爺子也跟着開口,“景琛,明娟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那孩子我有些日子沒見了。”
“爺爺,我準備一會兒帶她回雲城一趟,畢竟那裡是她的家,前不久她沒了爸爸,心裡多少有點難過吧。”
老爺子自然是高興的,“也好,你們回來之後就帶她過來見我,有些事我還想和她說說。”
“嗯。”
這件事算是暫時糊弄過去了,老爺子又把注意打到嚴子軒身上,笑呵呵道,“子軒啊,等過兩天景琛結婚,爺爺也把你和馨兒的事一同公佈了,等到過年的時候再挑個好日子給你們辦了。”
嚴子軒聽後並沒有預料中的欣喜,反而多了絲慌亂,“這,會不會太急了?”
陸晚馨拉開的嘴角驀然僵硬,不可思議的看向身邊的男人。
以前的嚴子軒恨不得等她長大後就娶,現在猶豫算什麼事?
他們已經在一起好多年了,無論什麼時候結婚都是合適的,什麼叫太急了。
老爺子徑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改天我去趟你們家,和你父母說說,這事就這樣定下了。”
嚴子軒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搪塞,陸景琛不動聲色的拉了他一把,爾後開口道,“爺爺,我還要帶明娟去雲城,就先回去了。”
老爺子點點頭,“好,時間不早了,你們都走吧。”
嚴子軒和陸景琛如獲大赦,唯有陸晚馨悶悶不樂的賴在書房不肯離開。
“杵在這兒做什麼,去送送子軒啊。”
陸晚馨撅着嘴,“爺爺,你剛纔沒看到,他根本不願意娶我。”
老爺子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沉聲道,“馨兒,你要明白,你已經跟過別的男人了,嚴子軒還能接受你已經算是大度了,你還想怎麼樣?再這個樣子,你就真的要失去他了,還不主動點?”
老爺子的話一針見血,當前他也顧不得陸晚馨的面子,把之前的事情拿出來說就是爲了讓她看清眼前的形式。
他如此精明,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嚴子軒剛纔的猶豫。
只是僅僅猶豫又有什麼關係,身爲一個男人介意自己的女人跟過別人,換做任何人都沒這麼容易接受吧。
好在他和陸晚馨從小的情分不淺,不然這事他也是沒有辦法的,所以婚事一定要快,不然嚴子軒的猶豫會演變成拒絕,到時候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兩個男人出來大院直接上了同一輛車。
“景琛,你有把握嗎?”嚴子軒轉過頭來看向車後座的男人,不免爲他擔心。
陸景琛冰冷的視線透過車窗看向璀璨的夜,“沒把握也要做。”
“要不找個理由推遲婚禮?”
男人深吸口氣,脣角勾起的弧度澀然,“夜長夢多,懂嗎?”
嚴子軒不再問,他看得出來,陸景琛對葉薇然有多用心,可以說比他當年對陸晚馨還要好。
這是愛嗎?
同一時間,醫院的另一間病房內,外面同樣有兩個男人守着,裡面的兩個女人被陸景琛限制了自由。
藍瀾是在下午的時候醒過來的,她已經不太清楚自己做過的事,都是藍紫告訴事情的來龍去脈。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沉,等了一個晚上,藍瀾還是沒有把陸景琛給盼過來。
就算不來看她,出了這麼大的事,景琛連質問都省了嗎?
“姐,你別怕,不會有事的。”藍紫倒了杯溫水給病牀上的女人,安慰的話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了。
雖是這樣說沒錯,可藍瀾還是擔心不已,特別是她撞了人,差點讓人的命都沒了,從前她可是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啊。
她直起身子,雙手捧着溫熱的玻璃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慌亂無措,“可是,可是我畢竟撞了人,真的沒事嗎,阿紫我好害怕,會不會坐牢啊。”
“不會的姐姐,姐夫說了要保全你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真的這麼說?”
藍紫點了點頭。
陸景琛還沒對她說過這話,不過若是真要懲罰藍瀾,她們姐妹倆也就不會好好的躺在這兒了,還給姐姐請了醫生。
由此看來,陸景琛還是顧及當年的情分,捨不得對姐姐下狠手的。
藍瀾突然就崩潰了,嘴裡反反覆覆念着一句話,“我,我當時怎麼就撞了她,她,她說了什麼啊,阿紫,她說了什麼?”
藍紫見她情緒開始不穩,趕緊伸手將藍瀾抱住,“姐,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也不想的,當時我站得遠,沒聽清楚你們說了什麼,等我回來你已經開出出去了。”
畢竟也是一個女人,之前的瘋狂也是在神志不清的時候,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藍瀾怎麼都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驀然,病房外響起沉穩的腳步聲,藍瀾像是瘋了一樣的推開藍紫,她掀開被子下牀大喊着,“景琛,景琛!”
門外的兩個保鏢聽到動靜,趕緊進來制止藍瀾想要衝出去的舉動。
“你們放開我,景琛,景琛,我要見景琛……”
藍紫跟着過來按住她的肩,“姐,你別這樣,姐夫肯定是有事耽擱了,出了那樣的事他要忙着保全你,現在應該沒有時間。”
“真的是這樣嗎阿紫?”
“相信我,明天姐夫一定會過來的。”
藍瀾這才穩定情緒,她赤着腳緩緩走到牀邊乖乖躺下,她不能再給景琛找麻煩了,只能聽話的好好養病。
陸景琛再回到醫院已是深夜十一點,還沒進門,外面的傭人便告訴他,飯菜已經換過好幾次,葉薇然就是不肯吃一口。
男人臉色陰沉,他讓傭人再準備一份上來,隨後推門進去。
葉薇然站在窗前,消瘦的背影讓人心疼,陸景琛深色的眸子眯了眯,帶着無盡的刺痛瞬間變成了無盡的怒火。
男人大步走過將她拽過來,迫使她面對着自己,“你不吃是不是?”
葉薇然就是不說話,脣瓣彷彿縫合了般,一雙眼帶着仇視的目光深深凝視着男人。
“行!”陸景琛氣得要命,他此時連看葉薇然一眼就覺得心快要碎成渣了,“江澈,去把醫生叫過來。”
“給她輸液。”
葉薇然這纔有了反映,抗拒道,“我不要,不要,陸景琛不能這麼對我。”
陸景琛順勢將她抱緊,薄脣的溫度落在她嘴角,“那就吃飯。”
葉薇然也沒掙扎,她知道和他對抗的後果,“你讓我見見葉明娟好不好?”
“她沒事,你不要擔心。”
自然是暫時不能讓她見的,否則她會崩潰。
其實陸景琛不知,葉薇然見不到葉明娟已經快崩潰了。
男人的吻有些重了,葉薇然抗拒的想去推他,纔剛擡起手,陸景琛敏銳的眸子掃到她手背上的血跡,頓時大驚,俊朗的臉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