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3 17:19:24 本章字數:12545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眼芒自細縫裡閃動,凝成一點晶瑩閃光,她涼涼一笑,“你先別說,我來猜猜看,到底誰對我如此情有獨鍾,以至一直對我念念不忘的。愛睍蓴璩”
男子淡然含笑看她,輕輕點了點頭。
少女瓣着指頭,笑眯眯數了起來,“嗯,我想想看,對我念念不忘的人有一二三四……,想不到我還挺受歡迎的;不過,認識我、認識你、還認識陽曦;又知道她愛纏着你的人,似乎就少了。”
墨白冷冷一笑,目光也透着幾分冷意,“你說得沒錯;除了在白皮公子那大宅子裡跟陽曦一起呆了三天的某人,我想符合你剛纔所列舉那幾個條件的;這天下可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東方語挑了挑眉,笑容也帶了點陰森的味道,“嗯,我想也是他。”
“墨白,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跟太子的人犯衝來着;被逼穿了兩次嫁衣,都跟太子這個身份脫不了關係。”第二次穿的時候感覺還好點;第一次的時候實在讓她感覺太憋屈了。
“真希望我不會再被逼着穿第三次嫁衣。”少女心有所感,一時語有慼慼。
“小語,你放心,你第三次嫁衣的時候,一定是心甘情願的。”墨白定目看她,眼神認真堅定;認真裡有溫柔淡淡泛過。
少女垂下眼眸,在想着陽曦的事;聞言,有些心不在焉答:“但願如此。”
“那件事你不用煩惱;我自會處理的。”墨白握着她雙手,低頭,將妖惑眼眸抵進少女閃亮目光中。
東方語想了一下,隨即歡快點頭,“那你可要好好處理;我再也不想看見有人在面前搗亂了。”
墨白微微一笑,目光堅定,語氣如鐵,“嗯,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再在你面前搗亂。”
“小語?”男子看着注意力開始轉往醫書上面的少女,試探地開口。
“嗯?”少女沒有擡頭看他,而是隨手拿了他送來的醫書翻了翻。
“你對未來的相公有什麼要求?”
墨白趁着她注意力分散在醫書上,低低的溫醇嗓音含着一絲引誘的味道。
少女目光一滯,隨即擡頭瞟了他一眼,將他眼底的期盼收盡眸裡,將醫書隨手合上,卻又開始低頭,以長睫掩去眸內的瞭然,閒散地剔她的指甲,沉吟了一下,才漫不經心道:“我對未來相公的要求不高,只要是個三從四得的男人就行。”
男子怔了怔,隨即勾起邪魅笑容,歡喜滿懷,“哪三從?”
她擡頭,卻發覺視線被窗櫺所阻,她扭了扭身體,好讓自己視野無障礙,望天。
半晌,她懶懶答:“我說的話要聽從;我提意見要順從;我的命令要服從!”
他嘴角狠狠一抽,笑容僵化:“那四得呢?”
她笑意晏晏,眸光流麗:“我的心思,要懂得;我發脾氣,要忍得;我花他錢,要捨得;我人老珠黃,要耐得!”
他沉默良久,然後捧着她的臉,好讓她的目光能與他眼睛無遮無擋地對視,再然後,他慢慢地一字一頓道:“還有一得;小語,你一天不點頭嫁給我,無論一月一年還是一輩子,我都等得!”
少女壓下滿心甜蜜與感動,笑眯眯看他,帶着一貫懶洋洋的味道,“是嗎?那你就慢慢等吧,這件事暫時還不在我的考慮日程之內。”
“不過,你可以慢慢等;我看她們倒是等不及了。”少女眼睛一轉,視線隨即飄向門外。
門口處,自羅媽媽到清荷,一溜的站了四個人。
她們都等着請東方語去用午膳;不過因爲墨白在裡面與她相談甚歡;這幾人又不好意思出聲打擾。
胭脂卻因爲等不及而不時地探頭探腦;至於夏雪,則因爲時辰已過,直接將自己當成無聲的警報往窗戶底下一站。
東方語便是這麼注意到她的;也是這麼一掠,才驚覺日頭高起;她已在室內呆得太久;以至錯過了用午膳的時辰。
難怪,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看見她們幾個如此人齊的出現在她面前。
她摸了摸自己下巴,目光灼灼地瞟了瞟墨白。
心有慼慼地想:看來,不管什麼時空;異性相吸這條定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看吧;就連她院子裡最守規矩的,也敢因爲某男,而往她屋子裡湊。
“我想,她們一定沒有做你愛吃的飯菜,你可別餓壞了身體;趕緊的回去吃飯吧。”少女託着下巴,笑得十分溫軟可親;然她的神情卻讓人覺得很虛假。
對,她就是笑得虛假。
她對墨白這番關心只含了三分真心的成份;七分卻是氣惱。
看來招蜂引蝶可不僅僅是美女的專利;長得俊美的男人一樣是禍水;她瞟過眼前那張略帶病態蒼白卻妖魅過人的臉,忽然便開始理解,爲什麼這人一天到晚都冷着臉對人了。
她想,除了他身體原因,不宜情緒起伏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一定是因爲異性的緣故。
墨白有些哭笑不得地瞄了眼站在窗外將自己當成風景的某人,只得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這個時候,他還是不惹惱她爲妙。
他剛纔可是好不容易纔將她的怒氣給撫平下去。
墨白一走,東方語用膳的時候吃得飛快;夏雪猜她一定是餓壞的。
午休過後,東方語開始全心全意撲在那些醫書上。
正如墨白所說那樣;那可不僅僅關係到他日後的幸福;那也直接關係到她幸福與否。
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而第二天一早,清荷忽然來報,說是有位姑娘來訪。
東方語心裡一喜;以爲來的是段西嶺,她着實有些日子沒見到段西嶺了,心裡難免有些掛念。
“小姐,來訪的姑娘說她是陽曦。”
清荷這句慢悠悠補充的話一落,立時令東方語笑容凝住;腳步也直接僵在屋裡。
“就跟她說,我不在。”少女笑意依舊,眼神卻微微冷了下來。
她欠陽逸的人情,早在陽曦母女企圖加害她的時候已經兩清了。
她回府那天肯給陽曦好臉色,完全是因爲她沒興趣與陽曦糾纏的緣故。
清荷雖然詫異於她這反覆生變的態度,不過,她卻極爲機靈乖巧地點頭,將眼裡的驚訝斂去,直接轉身走出去,將前來拜訪的陽曦趕走。
陽曦似乎並不意外;被趕了一次;第二天又繼續來東方府報到;反正她不過住在東方府對面,只一街之隔,她要過來實在是毫不費勁的事。
第三天,她還是繼續前來報到,似乎非要見到東方語不可。
而東方語聽聞她繼續死心不息糾纏的時候,眼眉一挑,頓時輕嗤地譏笑起來。
陽曦如此百折不撓;不過是因爲她沒辦法打聽到墨白的住處;就算知道墨白住處的大體方位;不懂陣法的人,也絕不可能闖得進墨白的別苑。
不過,連續被這麼個冤家虎視眈眈的監視着,騷擾着;饒着一向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東方語,這會也難免有些惱怒起來。
這天傍晚,墨白用過晚膳之後,悄然出現在綠意苑裡。
東方語見到他,一點也不覺意外;反正她已經習慣了這人隔三岔五的就像小賊一樣翻牆而入。
不過,這回她對他的到來,倒是顯得有些熱烈又氣惱。
熱烈的是,她終於可以將那個礙眼的人物扔到他手裡,讓他自己解決;氣惱的是,她的生活因爲陽曦的到來而受到了打擾。
就像有雙無處不在的眼睛日日夜夜監視着她一樣,這種感覺令她心裡實在相當不爽。
若非因爲之前她已經跟他說過,將陽曦交給他處理;她早就賞點什麼粉給陽曦嚐嚐了。
真是的,見過不知趣的;可沒見過比陽曦更不知趣的。
無論是誰,天天上門;天天被拒之門外;就算是沒有腦子的豬,都該知道別人不歡迎了。
“墨白,你最好立刻讓我家對面那宅子跟裡面的人消失在我眼前。”
東方語冷眼盯着他妖魅容顏,語氣實在有些惡劣。
這不能怪她;因爲此刻她的心情已不爽到了極點。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明天,你一定看不見那座宅子;包括裡面那個礙眼的人。”
男子握着她雙手,眼裡流瀉着淡淡歉意;這幾天他都在忙着處理政事;倒是忘了還有那麼一個煩人的人物存在。
少女冷眼斜睨他,低低冷哼道:“哼,你最好說話算話。”
“要是明天我還看見她上門來騷擾的話,我可不介意告訴她,你家的大門怎麼進。”
“小語,對不起;這事確實是我疏忽了。”男子神色一正,溫醇嗓音裡歉意滿滿,層層流溢,撞着她冒火的眼睛。
少女見狀,心下便軟了。
她就算用腳趾去想也知道,墨白這幾天一定是忙壞了;否則他絕對不會忘了還有那麼一個人讓她心裡不痛快。
他陪她在蛟玥待了那麼長的時間,堆積下來的事情一定很多了。
少女抽出雙手,拍了拍他手背,涼涼一笑,“算了,這事我本該自己處理的。”
“不,小語,對於這件事,我真心感到抱歉。不過再也不會有下次的。”
少女聳了聳肩,眼睛懶洋洋地眨了眨,明光流麗,淡淡自他蒼白臉龐掠過。
“嗯,小語,我們別再爲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費神;你現在隨我去一個地方;我們出去轉一轉,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少女擡頭,目光亮亮地盯着墨白,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別有企圖的端睨來;不過她將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也沒察覺出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男子神態淡然,妖魅容顏上是一貫的冷漠姿態;他那雙漆亮的眸子,只有在凝看她時,纔會流轉出熠熠光彩;其餘大多時候,看別人都是一泓深深的冷漠孤遠。
少女確定他神色如常之後,才笑眯眯道:“好吧,不過這大冷的夜晚,你可千萬別再拉我去看星星賞月亮的。”
“現在臨近年關,街上會有很多新鮮喜慶的玩意,我們不如到街上走走?”男子微微含笑看她;出門前仔細替她繫好披風,確定已做好足夠的保暖措施之後,才挽着她歡歡喜喜往大街走去。
東方語垂目看了看他自然挽她的手,心裡頓覺幸福盈滿。
反正夜晚出門,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袖下相扣的十指;她便也不介意在人前現出這點點親暱。
到了街上,東方語才知道,原來年關真的近了,百姓們不懼寒風,都在興高采烈地採辦年貨,即使夜晚,帝都的大街亦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顯得熱鬧非凡。
東方語與墨白一路十指緊扣而行,偶爾也跑到攤子上看看那些最自然的工藝品。
不敢說女性百之百都喜歡逛街,但肯定有百分之九十的女性都喜歡逛街,這逛街的樂趣並不在於購物;這逛與看的過程就是一種樂趣。
東方語自認自己是這百分之九十的女性裡其中一個,所以這會她逛得也是滿心歡喜。
一路拉着墨白看東看西;大多時候,她只是看看熱鬧,並不真心想要購買什麼,而墨白一直含笑看她;看到她喜歡卻又嫌貴的,便會在她走後將東西悄悄買下來;這樣一路下來,東方語自己真正想買的東西不多;但到最後,跟在他們後面負責當免費全自動手提袋的面癱護衛,兩手卻提滿了東西。
當然,那些東西基本上都是墨白悄悄買下的。
墨白陪着東方語一路閒逛,直至她逛得盡興了,走得累了,他才適時建議:“小語,我知道有個風景獨好的地方,不如我們到那裡去歇歇?”
少女連想也沒有想,立時便點頭答應了。
反正有他在身邊,她就可以高高興興的當一條蛀蟲,連腦子也不用費,只要跟着他走就對了。
墨白見她眉宇神態流露出全然信賴的表情,一時心裡暖意流動,覺得這樣的感覺真好。
當然,墨白並沒有直接拉着她到什麼風景獨好的地方;而是先拐着她到一家溫馨的小餐館裡,吃了一些熱點心,儲備了能力,又看着她眉宇憊色淡去,然後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才拉着她一起離去。
墨白所指那個風景獨好的地方,其實是流經帝都城北的一條河流;河面大約有十丈寬,水深卻不到十丈,爲了讓居住在沿流兩岸的百姓免於遭受汛期洪水侵擾,河岸兩邊都蓄了堤壩,而此刻,墨白挽着東方語,便是直接走到了堤壩上面。
放眼望去,可見不算寬廣的河面上漂着三三兩兩的畫舫,水波流動,搖曳着畫舫上的燈籠,朦朧的燈暈與色澤淡淡映落潺潺流水之上,果然別有一番詩情畫意的韻味。
再望遠一些,便可望見對岸大街隱約的燈火;燈火隱於黑暗中,令人覺得那飄忽的火光,一瞬將雲天襯得越發高遠飄渺了。
“這真是個好地方。”少女微笑,鋥亮的眸子在黑夜裡看來更加雪瑩閃光。
“視野開闊,隱約可見熱鬧繁華的萬家燈火,又讓這冰清的流水多了幾分溫暖的人氣。”
“嗯,繁華無盡,美景在心,這裡一切都是美好的;而這份美好,從此以後,也會長久你我心中。”妖魅男子淡淡接口,招搖的夜風將他雪白的大氅吹得獵獵起舞。
東方語詫異扭頭看他,這傢伙今晚的行爲實在有些古怪;可真要說他古怪吧;他的一切看起來又如平常一般自然。
不過,這麼感性的詞句,她似乎還真是鮮少能從他嘴裡聽到。
少女側目,眸光閃閃地瞟了他好一會,見他神色如常,才又將視線移往下面的潺潺流水與那搖曳生姿的畫舫與投着朦朧燈暈的燈籠。
“篷”就在少女扭頭面看河岸的時候,對岸上空忽然爆出一聲巨響。
東方語詫異,心中猛然一怔,下意識擡頭往上空張望。
她這一擡頭,正好看到了繼那聲巨響之後,在頭頂炸開的璀璨煙花。
這個時代製造出來的煙花,自然還沒有到現代的工藝水平;然而,在這個淳樸、還是以純手工生產的時代,能夠看到這種大規模的煙花,已經是一件奢侈而令人興奮的事情了。
一聲巨響接着又一聲,接二連三的篷篷聲,頭頂上空的煙花越發璀璨炫目,這樣壯觀的情景,除了映紅了河岸的夜空,也在短時間內吸引了無數百姓過來圍觀。
就在這個時候,煙花璀璨的繁華時刻,天空中突然紛紛揚揚灑起了潔白的雪花。
這場夜來的風雪,是今年以來的第一場雪;初雪的潔白在璀璨煙花映照下,竟似鍍了金的雪雨,紛紛灑落這聚集了無數百姓的河岸。
少女撐大了明亮眼眸,露出驚喜而讚歎的表情。
她昂着頭,昂望天際金色的雪雨,伸出兩手攤成掌狀,用最平和的喜悅去迎接感覺大自然的美好饋贈,“哇,好美的煙花;美的雪景;金黃色的雪花,這可是我平生僅見;我想今晚所見,一定會在我的記憶裡留下永難磨滅的印象。”
“嗯,墨白,你難道偷偷去學了什麼占卜算卦之術?所以才懂得夜觀天象日察地理,可以預測出今夜有今年的初雪;剛纔才說那麼充滿詩韻情調的詞句。”
少女一直擡頭仰望夜空,並沒有留意身旁那個讓她安心的位置,竟然只剩冷冷遊蕩的風。
她說完之後,過了好一會,竟都沒有聽到墨白的聲音;這時她才覺得奇怪,奇怪之餘,自然低下頭來,順勢往旁邊看去。
但是她這一看,卻讓她差點呆若木雞。
因爲在這煙花璀璨、天空冒着金色雪雨的時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正手捧鮮花,含笑看她;俊美頎長的身影在她看過來的時候,他忽然一低,當着無數百姓的面,單膝跪地;執起她的手,仰起謫仙一般的妖魅容顏,眼神溫柔流漾,神情誠摯而滿含期盼。
緩緩道:“小語,你的以後都讓我來照顧,好嗎?”
對岸煙花還在繼續燃放;頭頂璀璨依舊;天空雪雨仍然紛紛揚揚,潔白的映襯着金黃,似鵝毛如輕絮,輕輕揚揚飄灑着,灑落男子雪白的肩頭,與他妖魅卻透着病態蒼白的容顏相互輝映。
在她眼前;在衆人面前,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他單膝跪地;他目光精緻;他眼神真誠;他表情期盼。
而這一刻,她皓腕如雪;她容顏勝雪;她目光晶雪;她神態嬌羞幸福,感動滿滿……。
少女似置身夢幻一樣,怔怔的微笑看他;目光越過被他執住的手腕,飛到他妖魅的容顏;與他脈脈含情卻誠摯期盼的眼神撞在一處。
安靜片刻,砰然激撞出熱烈感動的火花。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
這一雙少年男女,本就生得神秀豐俊;而他們衣裳的顏色在暗夜裡還如此醒眼奪目。
所以,很快,幾乎就在墨白一手捧花含笑走向少女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多百姓注意到他們。
而此際,那脫俗出塵飄逸如謫仙的男子竟然當衆跪地;漆亮的眸似乎穿越了萬年幽暗的時空,深情地凝注在那同樣風姿卓絕的少女身上。
四周的百姓立即忘記了對岸煙花的璀璨熱鬧;而齊齊轉向看這一對卓絕少年男女。
男子說那句深情的話時,聲音仍如往昔一般的平平淡淡,然他溫醇的嗓音,絕對的醉人,他話音一落,那被他執手相看的少女還傻愣愣地不會反應。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們卻已經轟動起來。
“姑娘,快點頭答應他吧。”
“啊……我要感動得暈倒了。”
“姑娘,答應他,答應他!”
百姓中,什麼呼聲都有;而這些呼聲也越來越高,就如大海的波濤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不過,這些持續的聲浪,除了興奮的爲墨白助威外;還有無數羨慕的聲音;自然也不乏大聲勸服東方語點頭的聲音。
人羣的轟動,讓那被男子執手的少女似乎更加緊張了。
她目光晶瑩地看着他,紅脣微啓;卻沒有發出聲音。
四周的聲音越發熱烈激昂。
而這些轟動聲,也將其他人從四面八方吸引了過來。
被呼聲吸引而來的人裡,竟然有一張俊朗無匹的臉,當然他最有特色的並不是那張臉,而是他畏懼污髒,什麼都要求乾淨得纖塵不染。
原本,他看着擁擠的人羣一個勁地往堤壩上涌;是沒有興趣去擠的;他非但沒有興趣;他還想着要立刻調頭就走;他得趕緊讓京兆尹多派些人手到堤壩來,以免這些百姓發生什麼意外,引發羣體性的踩踏事件。
他還得去調查,今晚是誰沒經批准,便自主在河岸燃放煙花。
然而,他的目光無意往堤壩上一掠;隨即他的腳步挪不動了。
堤壩本就比地面高出一些;此刻又在煙花的映照之下,即使隔着較遠的距離;他還是奇異地,一眼就看出了被百姓遠遠圍觀的中心裡。
有一對他熟悉的少年男女。
看那姿勢,竟然是像在當衆求婚。
求婚?
這個詞一閃過他腦袋;他的腳步立即飛了起來;血液也在瞬間沸騰。
他竟然顧不得附近人山人海,就地施展着輕功,往堤壩上掠飛而去。
他飛掠如風,然終敵不過人山人牆;只能勉強擠到離那一雙少年男女丈餘的地方看着。
風昱並沒有留意,在另外一個方向,也有兩道俊碩修長的身影幾乎同時掠上堤壩,拼命擠進人羣裡。
而被百姓圍在中心的一對少年男女,此刻,他們眼裡只有彼此,心裡亦只有彼此;所以,他們誰也沒有留意另外有幾人竟然會在同一時間裡,不約而同出現在這條堤壩之上,目光深深地盯着他們。
似是要藉着這一夜帶着金色的初雪來見證什麼。
那幾個人居然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在同一晚上出現在帝都城北;還同時被百姓的轟動聲所引。
齊齊掠步到此。
他們此刻就擠在人羣裡,安靜的皮相下,劇烈起伏的胸口證明他們此刻激動的心情。
男子執着少女潔白勝雪的纖指,微微昂頭,眼神深情看她。
少女似是被這一刻突如其來的美好與幸福感動得發懵,居然茫然與他對視良久,竟忘了要做反應。
“小語,你的以後都讓我來照顧,好嗎?”
男子又輕輕溫柔再問了一遍。
“答應他……答應他……”
人潮的聲浪越發高漲。
那被幸福感動得茫然的少女,這一刻終於回神;她微微轉了轉眼睛,看着一張張熱情爲他們吶喊的純真笑臉,她終於明白眼前代表着什麼。
她緩緩轉目,將視線焦點對準眼前妖魅的臉,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輕絮飛舞,爲他添一分虛幻增三分美感。
他的眼神,他溫柔而深情的眼神,卻越過這些虛幻與朦朧,直達她眼裡。
她微彎腰,伸手接過他手裡的鮮花。
紅脣微啓,緩緩吐出這世上在男子耳中聽來最動聽的話,“好。”
百姓的熱情在她這輕柔一聲好裡,達到了最高點。
衆人紛紛拍掌,用他們的掌聲與笑臉爲他們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
墨白在她說好那一瞬,飛快往她指間套入了一枚指環。
少女見狀,含羞歡喜地笑了起來,目光往指間凝了凝,隨即輕聲道:“你快起來吧。”
墨白原本握着她指尖,此刻聽她點頭答應;滿心是激動的喜悅;可他面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不過,在她一聲起來之後,他真的站起來了。
但他這一站卻是拉着她的手,直接摟上了她腰肢,在衆人面前,給了她一個最深情最熱烈的擁抱。
這一抱,等於公開在少女身上打上了他的烙印,以後誰也不能再覷覦他的寶貝。
少女突然被他摟進溫暖的懷抱裡,眼睛卻看見四周百姓露出驚詫卻興奮的目光,閃閃發亮地盯着他們。
饒是來自現代的東方語,也禁不起如此熱烈嚇人的場面,不自覺的紅霞滿頰,還不自覺地將頭往男子懷裡躲了躲。
“我,風墨白在此感謝大家;感謝大家熱情的幫助;以後她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男子將少女摟在懷裡,突然放開聲音,清清朗朗的聲音因爲貫了內力,而在百姓當中遠遠傳揚開去。
百姓的祝賀聲此起彼伏。
知道風墨白這個名字的,一時豔羨四起;不知道的,同樣爲這樣一對大膽的有情人喝采祝福。
求婚成功;頭頂璀璨的煙花也到了繁華落盡的時刻,只有天空潔白的雪花又恢復了寧靜潔白,依舊紛紛揚揚飄灑着。
看熱鬧的百姓露着興奮又滿足的神情,也紛紛離開了堤壩。
百姓越來越少;然之前拼命擠入百姓中想要上前阻止或做點什麼的幾俊俏個男子,這會卻突然似僵化的石像一樣,木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對風姿卓絕的少年男女,幸福與深情在他們周身縈繞流淌不散,相擁着看這一夜初雪。
那幸福的一對似乎並沒有發覺他們的存在。
又或許並不是沒有發覺;只是因爲這一刻,在他們彼此眼中,都只剩彼此;所以別的都看不進眼中罷了。
風昱看着那一對深情相擁,笑看對岸冷煙花的男女,俊臉上向來都掛着的邪肆張揚笑容,這一刻忽然變得苦澀無比。
他覺得自己心口在隱隱作痛;可量這疼痛背後,卻也漫過層層歡喜;他爲自己失去機會而心痛;卻也爲他們終於全心接納彼此而感到高興。
他看着少女光澤瑩潤的側臉,看着她淡淡含笑的眉宇,即使沒有上前,他也能感覺得出她滿心喜悅的幸福。
風昱無聲扯了扯嘴角,苦笑過後,一雙勾魂桃花眼裡,流泛出來的更多是釋然與祝福。
他失去了機會,沒關係;他還可以用別的身份默默守在她身邊;只要看着她安好;看着她笑意如靨,他心裡就覺得高興。
真的,他並不妒忌墨白;他是真心的爲他們感到高興。
相比於風昱的釋然祝福;從另外一個方向趕來的一對俊儔男子,可就遠沒有他的大度胸懷了。
他們其中一人身穿明豔紫袍,他身形高大肌膚透着麥色,臉型更趨男性陽剛的俊;五官透着刀削一般的堅毅;此刻,他看着那對卓絕少年男女深情相擁;只覺得刺眼又刺心。
心底刺痛一陣一陣傳來,襲上眉頭,讓他兩撇濃眉,不自覺擰成了川字;而濃眉之下一雙黝黑眼睛,在緊緊盯着那對少年男女的時候,幽泛着深不見底的黑芒。
另外一個,一身淡黃衣裳;他習慣交疊的左手小指上,原本戴着鳳血玉環;後來因爲她……,沒了那隻鳳血玉環;現在代替的是一隻白玉戒指。
那枚白玉戒指,也許因爲雪花的白,也許因爲燈光的朦朧,幾重輝映之下,竟然微微幻化出一層淡淡的冷清光澤。
不過,這層淡淡的冷清光澤相比起他幽深眼眸的眼波,還是顯得太過輕微了。
他森森凝望着那對只容得下對方,彼此眼裡只有對方的少年男女,幽深眼眸泛起的詭譎波光便越發瑩澤生幽。
東方語後來才知道,這一夜的璀璨煙花,都是墨白的功勞;而這一夜潔白的初雪,也是他經過幾番詢問之後所確定的。
所以,他才選在這一夜,按照她曾渴望的方式向她求婚。
而第二天,東方語起牀之後,立刻得到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這個消息,是這樣的。
原本在他們家對面街,有一排宅子;而這些宅子,因爲陽曦的關係,竟然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東方語驚訝之餘,自然跑出門口去實地看了看。
這一看,真夠讓人目瞪口呆的。
對面街,不但一排宅子平空在一夜間消失無蹤;眼前所見;簡直無人讓人聯想起那曾經建過宅子。
因爲此刻,她迎着晨曦望去;目光所見,竟然是三三兩兩的蔥鬱樹木;樹木之間,還間隔着種植了各式鮮花;而在這些鮮花與樹木掩映之下,還有一張張可供人休憩的長凳。
這,簡直就是現代化的公園。
一夜的功夫;將一排宅子改造成一個公園。
這速度這效率實在是太讓人驚悚了。
少女呆呆地望着對面,在陽光晨風下笑意明媚的鮮花,半晌也回不過神來。
她忽然想起了在蛟玥被某人囚禁在荒野那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樓。
她也是偶然從夏雪說漏嘴中,猜測出一些頭緒來。
據說,墨白曾悄悄將那個曾經的周德親王捉去那座塔樓裡關了幾天;那幾天裡,他還讓人隔一天才給寧優送一頓飯;這算是幫她實現了她在塔樓裡曾經發出的宏願。
而再後來,寧楚竟然不顧大臣反對,在將她救出那座塔樓之後,竟然直接找來了上噸炸藥,將那座文物古蹟夷爲平地。
想起寧楚,少女心中難免有些堵。
其實對於證實她是不是寧楚妹妹這事;除了梅如歌與寧澈兩個已故的當事人外;她還可以向東方夜去求證;但是,她覺得沒有必要將這事追根究底。
因爲她並不想改變眼下的現狀;她既不想成爲蛟玥的公主;也不想讓寧楚再對她留有什麼希望;現在這個結果,她覺得對誰都好;再說,寧澈臨終前,說她身上懷有什麼鉅額寶藏的秘密。
寧楚不在意;她就更加不在意了。
爲了不給她帶來任何危險;寧澈臨終前所說那些話;她與寧楚都決定,從此將它長埋心底。
東方語想起舊事,眼神不禁微微暗了暗,她怏怏地瞟了一眼那邊突然冒出來的花園,旋即便轉身走了進去。
她回到綠意苑,又繼續努力研究醫書去;然而,她翻看醫書的時候,忽然記起墨白昨夜似乎對她說過,說是今天要進宮向皇帝說明他們準備成親的事。
因爲墨白的世子身份;他的婚事可以不用皇帝指婚,但卻不能不在成親之前向皇帝報備。
說白了,婚姻,其實是皇帝控制其餘皇族的手段之一。
如果其餘皇族成員成親對象,沒有什麼深厚的勢力作背景;皇帝大抵會痛快同意;假如涉及到強強聯合,皇帝可就要猶豫考慮,或者到最後不同意了。
東方語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有必要進宮一趟。
當初她向皇帝要了一道婚事自主的聖旨;如今墨白一個人前去宮裡請旨,沒有她在場,只怕會不太順利。
事情還真跟她估想的一樣。
墨白參加完早朝之後,特地到御書房求見皇帝,表明他欲與東方語成親的事。
皇帝自奏摺裡擡起頭來,目光泛着深幽暗芒,不動聲色地看着墨白,他眼角微微閃動的暗芒,也不着痕跡地表露出他作爲帝王的霸氣與威嚴。
他手裡仍握着狼毫,墨跡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充斥着冷風盤桓的御書房。
“哦?你要和小語成親?你已經徵得她同意纔來向朕請旨的?”
墨白如玉樹一般站定在御書房正中,目光淡淡迎了過去,絲毫無懼於皇帝眼中透着壓迫的眼神,“回陛下,是的。”
皇帝目光一閃,眉頭幾不可見地挑了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妖魅男子,緩緩道:“這不過是你一面之辭;墨白,不是朕不肯相信你;不過朕得提醒你一句;朕早就給了小語那丫頭一道婚事自主的聖旨,這事你或許並不知道,嗯?”
“陛下,臣知道這事;臣今天來這裡見陛下,事實上,也並非真的需要向陛下你請旨賜婚;臣來,只是按照程序將這件事情告訴陛下你;臣尊重你;敬愛你,除了你是我們的國君;你還是臣的長輩;臣希望這件事,陛下你能給予祝福。”
在墨白那句按程序行事之後,皇帝眼神微微變了變,一變之後,又在墨白後半句裡,漸深的顏色回覆爲正常。
“這事,朕得考慮考慮。”皇帝似笑非笑看他,語氣讓人聽不出喜怒,他擱下毛筆,微眯着眼睛,光芒在睫毛掩映下,微微閃着莫測意味,“起碼朕得問過小語那丫頭才能確定。”
墨白擡頭,妖惑眼眸光芒四濺,濺飛出縷縷透寒的氣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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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成親了,有人歡喜有人愁,不過這親成得也不那麼容易。
想順利,先過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