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4 16:26:58 本章字數:12068
“不過,本官看你倒是急迫得很,那本官就長話短說好了。1總而言之,爲了胭脂今後的性命安全着想,你今天得在本官這寫下一式兩份的保證書,以確保她今後不會因爲今天的事,遭受到你的報復。”
霍平眯着眼,冷冷打量着她,又道:“假如她今後發生任何意外事故,哪怕是磕斷了一根指甲,本官都有可能將它當成是你的挾怨報復,只要她到本官這告,本官一定拿你是問。”
霍平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帶溫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到時的處罰可不會像今天這樣,讓你賠點銀子,上刑臺去道兩句歉如此簡單了事,本官到時一定按照律法,將你嚴懲。”
保證書?
任何意外事故都是她挾怨報復?
那胭脂以後在府裡豈不是橫着走都沒人敢惹了?
難道她堂堂一個大小姐,還要對一個奴婢避讓?
將一個奴婢當成東方府的寶貝一樣稀罕着?還是像豆腐一樣一碰就碎的寶貝?
東方舞想到這些,幾乎是立刻咬牙切齒,怒聲拒絕:“這保證書,我不寫。”
“東方舞,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寫與不寫。”霍平那沉黑的眼底也不見情緒波動,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卻是扭頭對文書表現出請教的神態,問道:“文書,你說說,按照我東晟律法,對奴僕濫用私刑者,若悔過態度良好的話,該怎麼處罰?”
文書作勢翻了翻公案上那本厚厚的東晟律法,半晌,似乎才找到那個法律條文。
他看了看東方舞,眼神泛出憐憫的神色,又望了望鐵面無私的霍平,緩緩道:“大人,按照我東晟律法,若濫用私刑者悔過態度良好的話,可以從輕處罰,只徵求得苦主原諒,可以只判罰賠償銀兩與公開道歉的方式,彌以消除之前所造成的惡劣社會影響。”
“但是,若濫用私刑者悔過態度惡劣的話。”
文書說到此,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重則可以先判賠償,然後再對施刑者所濫用的刑罰,同樣對其人進行同等的刑罰,以求達到以儆效尤的作用,更藉以告誡百姓絕不能濫用私刑的目的。當然,像點天燈這種過於殘忍的刑罰方式,原本爲我東晟律法所不容,所以,本國律法另有其他刑罰可以代替。”
文書說到這,又低頭翻了翻書,然後接着道:“比如若施刑者爲女性,可以讓她騎木驢;或者鉤腸或者選擇車裂;這些刑罰帶給人肉體的痛楚程度幾乎與點天燈相同,不過看起來可比點天燈好看多了。”
文書每說一句,東方舞的臉色就像那秋日被冷風捲得瑟瑟飄零的落葉一樣,一層層搖曳飄浮一寸寸無力斑白。
“大人”東方舞臉色灰白裡,連聲音也透着虛空沒有聚集的浮游感,她努力讓自己目光集中在那個官威十足的男人身上,囁嚅着乾涸的嘴脣,艱難道:“這保證書,我寫,我馬上寫。”
霍平斜斜睨着她青灰不定的臉,嘴角無聲漫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紙硯筆墨很快有人遞了過來,東方舞在霍平那沉壓得令人透不過氣的眼神裡,顫抖着指尖,一字一字按照霍平的意思寫了下來;然後簽上大名,點了硃砂按上指印。
這一式兩份的保證書,其中一份交由大理寺留存;另外一份則交到苦主胭脂手裡。
霍平示意文書將保證書收好,又慢吞吞呷了口荼,看着面無人色的東方舞,漫不經心道:“東方舞,現在你可以離開公堂了;本官會派人跟隨你回府,讓他們取了銀兩賠償給楊開與胭脂。至於公開道歉的事,就留在明天正午再進行吧,本官希望休息了一晚上之後,你的身體到時已經大好了。”
東方舞眼神渙散中,木然地點頭,然後轉身一步一跛地走了出去。
東方語此刻,對這個沉悶正直的大理寺卿霍平,實在滿意極了。
這個霍平斷案出乎她意外的利落乾脆,那判案的手法還夠別出心裁,令人驚喜。
隨後,霍平果然派了人跟東方舞回府,聽說一下就要賠出五千兩白銀,剛剛不知從什麼地方回到府裡的夫人姬氏黑着臉,狠狠剜着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情不願地領人到帳房先生處支取了五千兩白銀作爲賠償。
東方語心裡惱怒胭脂的傷勢,離開大理寺回到府裡,她連與老夫人、夫人虛應客套的心思也沒有,徑直讓人領了銀兩就回她的綠意苑。
但她才走到前院,立時有人眼尖地瞧見她衣裙那一抹清新的藍。
而飛快地從裡面走了出來,歡聲道:“哎呀,東方姑娘,你可算回府了。”
“錢公公?”東方語看見來人,有些意外地挑眉,問道:“錢公公怎麼到府裡來了?”他們上午還在皇宮裡見過呢。
“東方姑娘,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給你宣旨來的。”錢公公說着,拿着那捲軸衝她揚了揚,卻瞄了眼四下,隨即略略靠近她耳邊,低聲飛快道:“當然,還順便給你送賞賜來了。”
“多謝錢公公。”少女笑吟吟朝他作了個揖,然後驚訝地眯起眼眸,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閒閒道:“可是聖旨?什麼聖旨?該不會是陛下突發奇想,給我來道什麼賜婚的聖旨吧?”若是這個,她纔不管風非帆是皇帝還是皇母,這聖旨她可沒興趣接。
“不是不是!”錢公公連忙擺手,堆出滿面笑容,道:“是御賜你爲醫聖的聖旨,還是一品的官秩哦!”
“咳,東方語接旨……”錢公公神色一正,瞟着有些發愣的少女,將綢黃聖旨展開,緩緩一個字一個字正正經經唸了起來。
東方語撇了撇嘴角,無奈雙腿一屈,就勢垂首跪了下來。她跪了下來,嘴裡還在不悅地小聲嘀咕着:“什麼聖旨?一品醫聖?一品醫生?一品?我去,這不是說我沒品嗎?這還叫獎賞……!”
就在她小聲嘀咕的時間,錢公公已經將聖旨飛快讀完,想來這位公公也深知她討厭屈膝跪地之事,因而連宣讀聖旨也是爭分奪秒,速度快得很。
“東方姑娘,快謝恩接旨呀?”錢公公宣讀得倒是夠快,但他定睛一看,那少女還跪在地上,一臉的心不在焉,神思不知到什麼地方遊太虛去了。
東方語聞言,回過神來,嘻嘻地笑了笑,隨即謝恩站了起來。
東方語對這個忠於皇帝的老太監心裡沒什麼排斥,因此笑眯眯邀請道:“錢公公,要不到我的院子裡小坐一會?”
“多謝東方姑娘美意,不過,咱家還得趕緊回宮去,陛下等着咱家回去覆命呢。”錢公公掀起眼皮,又機警地飛掠了四下一眼,放低聲音道:“東方姑娘,這是陛下賞賜的清單,是咱家特意給你多抄了一份;現在那單子就在老夫人手裡,你自己多留個心眼。”
“好了,咱家這就回宮了。”
“錢公公記得睡前用熱水泡泡腳,這樣你的血脈就可以暢通,晚上就能睡個好覺了。”少女調皮地衝錢公公眨眨眼,微微笑道:“嗯,你慢走。”
送走錢公公,東方語快步走向她闊別多時的綠意苑,對於錢公公特意提醒的賞賜,現在她根本沒將心思放在這些錢財上面,外面有幾間鋪子,每月還有風昱的神作壓軸,她根本不缺錢。
待處理好胭脂身上的傷勢,羅媽媽這才走出來,看着正坐在窗邊沉思的少女,有些難過地低低喚了聲:“小姐……”
“羅媽媽,過來坐吧。”東方語回首,衝羅媽媽招了招手,對於這個婦人,她心裡終究有幾分不同的情懷,感覺羅媽媽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一樣,所以她一般在面對羅媽媽的時候,是沒有什麼心防的。1
“哎”羅媽媽見狀,也不推辭,她自己也明白若是推辭,便顯得她矯情並且會傷了少女那顆玲瓏的心。
“羅媽媽不用擔心,胭脂會好起來的。”東方語明白,羅媽媽看着她與胭脂一同長大,在羅媽媽眼中,她與胭脂其實就像一對女兒一樣。
“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替胭脂那孩子感到惋惜。”羅媽媽略略偏過頭,飛快舉袖拭去眼角的水珠。
“對了,羅媽媽,夏雪呢?她昨天沒有回綠意苑嗎?”直到此時,東方語才發覺她一直都沒瞧見夏雪的身影。
“沒有呀!”羅媽媽訝異擡頭,“奴婢以爲小姐讓她去別的地方辦事了……奴婢自從兩個月前看見她,直至現在也沒再看見她人呢。”
東方語面色略略沉了沉;夏雪昨天明明隨着他們大隊人馬回到帝都;她和墨白他們被宣進宮,但夏雪與成剛他們一般無特殊情況,是不能跟隨入宮的,她以爲夏雪會先回綠意苑。
但現在……對了,還有威崖那個傻小子……!
不知怎的,東方語突然覺得心底一陣煩燥;一股無名火篷一下無端在心內燒了起來。
東方語正在煩燥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
“好,你說你的主子是東方語,我今天就找你的主子評理去。”
“姑奶奶,這事跟語姑娘沒關係,你別聽風就是雨!”
東方語怔了怔,隨即勾脣露出涼涼笑意來,這聲音,一個是她親愛的姑媽;一個是她正傷腦筋不知芳蹤的夏雪。
這兩人居然攪在了一塊,還鬧到綠意苑,她跟前來了!
還真是件趣事。
少女脣畔勾着淡然笑意,她就這樣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廳裡,慢條斯理一邊喝茶一邊看書。
在等着!
“東方語,你出來。”東方柔的聲音高音裡還夾着惱怒,那沓雜的腳步聲聽着越來越近了,“你快看看你的丫環都將我兒子打成什麼樣了。”
“姑奶奶,”夏雪一貫冷淡平靜的聲音冰冷中似乎透着微微顫抖,聽起來顯然在極力壓抑着憤怒,“你好歹也尊重一下自己長輩的身份,你怎麼能夠隨便誣衊別人。”
就在這幾句話裡,東方柔一手拉着她的好兒子;一手還拽着另外一個人怒氣衝衝的人進入到了綠意苑。
東方柔踏入綠意盎然的庭院,一眼看到那個風姿卓絕的少女正在裡面悠然地喝茶看書,連眼皮也沒有擡,那悠閒的模樣絲毫就沒將她這個姑奶奶放在眼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哼!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目無尊長。”東方柔鬆開手,兩腳邁開大步,叉着腰站到了東方語面前。
“呀,這不是姑奶奶嗎?”東方語佯裝剛剛擡頭看見人的樣子,那風姿絕世的容顏上,那一片驚訝絕對的貨真價實,她眼睛一轉,懶洋洋瞟過東方柔那臘黃瘦削營養不良的臉,卻是嗔惱道:“怎麼姑奶奶來了,你們都沒人告訴我一聲,好讓我到門口去迎接?”
胭脂受傷,是由清荷代替胭脂在旁邊侍候。清荷聞言,立時誠惶誠恐跪了下來道:“小姐息怒,實在是奴婢也沒得到通報,說姑奶奶今天要來綠意苑。”
“哦,原來姑奶奶是突然來訪呀,這就難怪了!”她言外之意,就是指責東方柔自己既然作爲長輩也不懂禮數,做個不速之客吵吵嚷嚷上門,這又怎能怪得了她不行晚輩之禮呢。
東方柔愕了愕,火氣沖天中挑高眉頭,一把拉過她的兒子百家旺,指着他的額頭,冷冷道:“我也不想突然到這來,不過,你看看你教出來的丫環,她都將我兒子打成什麼樣了。”
東方語懶懶擱下書籍,擡眸隨意瞥了過去,只見被東方柔拉着那男子正目露猥瑣之色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略略皺了皺眉,將不悅壓在心底,眸光一閃,已看清他額頭上那纏得厚厚一層的白色布條,有些許血跡漫染出來。
隨即她視線一飄,越過了東方柔母子,落向稍稍後面的兩人;一個是不知所蹤的夏雪,正滿臉愧色垂首站着;另一個便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子威崖,相較於夏雪臉上明顯的慚愧之色,這小子倒是滿目的不忿與惱怒,不時拿眼角掠過百家旺。
東方語略略點了點頭,還好這傻小子雖然憨厚單純,但總算還機靈,不該他出聲的時候,也知道不出來給她添亂。
東方語慢條斯理站了起來,看情形,這些人是特意來給她找事的!
真是片刻清閒也不肯給她。
“清荷”少女站了起來,卻是帶着惱意看向另外一邊,聲音透着微微涼意,吩咐道:“姑奶奶怎麼說都是長輩,你趕緊給她奉茶去。”
“姑奶奶,怠慢了,你請坐。”少女轉頭,笑吟吟作出請的姿勢,眼角透着森寒飛凝了百家旺一眼,冷聲道:“表少爺,你也請坐。”
“哼!”東方柔重重噴出一聲冷哼,當即卻是一點也不客氣,自恃着長輩的身份,拉着百家旺居然走到上首處才坐下。
“姑奶奶剛纔說,是我的丫環打傷了表少爺,嗯,你們且在這休息一下,待我問問他們去。”少女朝夏雪使了個眼色,笑微微道:“如果真是她做的錯事,我一定讓她給表少爺賠禮道歉,至於表少爺的傷……”
東方語眨了眨明亮眼眸,涼涼地瞥了百家旺一眼,卻是含笑頓住,沒有往下說,反而邁步與夏雪走入到了偏廳去。
“語姑娘,對不起!”一入到偏廳,夏雪立時雙腿一屈,朝東方語跪了下來,“夏雪給你惹麻煩了,請姑娘責罰。”
“夏雪。”少女慢慢轉身,斂了一臉微微笑意,明亮眼眸流淌出一絲冰涼,看着跪地的少女,淡淡道:“你先起來吧,先跟我說說姑奶奶他們,是怎麼回事。”
“語姑娘……!”夏雪眼神裡微微掙扎了下,卻沒有站起來。
東方語見狀,乾脆伸手將夏雪給扶了起來。
“百家旺的傷真是你弄出來的嗎?”
“小丫頭,這不關夏雪的事,是我……都是我惹的禍……!”威崖終於打破沉默,有些焦急地上前爲夏雪開脫。
東方語冷冷橫了他一眼,冷笑道:“要說話,先改了稱呼再說,否則請你閉嘴。”
天天叫她小丫頭,這小子腦袋就是不長記性。
威崖愣了愣,顯然不太適應東方語冷下臉來的樣子;記憶中,他似乎從來就沒見過她這般聲色俱厲的表情。
“語姑娘,事情的經過其實是這樣”夏雪見狀,心下緊了緊,默默嘆了口氣,道:“表少爺從賭場出來,無意碰見威崖,你知道威崖他這個人……不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暗中讓表少爺給盯上了。”
百家旺這個敗家子!
東方語心下不屑,動了動眉梢想道:百家旺八成是在賭場輸了個精光,出來又正巧碰上個楞頭楞腦的小子……。
少女心下一凜,百家旺怎麼會盯上威崖,這小子身上根本沒幾個錢。
她眼睛一轉,那明亮逼人的眸光定定瞟着威崖,懷疑之色甚顯。
夏雪見狀,有些惱恨地瞪了威崖一眼,面露愧色道:“語姑娘,威崖他——一入帝都就被人騙進了賭場,賭了一晚上纔出來,碰巧運氣好,小贏了幾把。所以就被表少爺給盯上了。”
“表少爺假裝跌倒撞了威崖一把,然後就將他身上的銀子都順走了;威崖在吃東西的時候,才發覺身上沒了銀子,就連他脖子那個飾物也不翼而飛……。”
東方語涼涼睨了威崖一眼,懶洋洋接口道:“所以,他順理成章的懷疑是百家旺偷了他的東西!”
夏雪點了點頭。
這楞小子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嗅覺比那獵犬還靈敏。
東方語又道:“後來他就靠着百家旺留下的那點氣味,一路追尋到姑奶奶家門口去了?”
夏雪抽了抽嘴角,垂着眼眸又點了點頭,目內微微閃出一絲佩服的驚訝:語姑娘的心思果然通透,一點就能推敲出事情的全部。
東方語翻了翻白眼,想也知道,威崖這個楞小子追上百家旺那個敗家子會怎麼做了。
“威崖,你就這樣,在人家家門口前跟他動了手,讓他將銀子與你的傳家寶還給你?”她也不等威崖答話,自顧着又嘿嘿冷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百家旺一定矢口否認,絕不肯將東西還給你了,結果你就和他扭打起來。”
“嗯”少女流麗目光一轉,輕飄飄落在夏雪臉上,微笑裡含着涼意,慢慢道:“就在那人時候,夏雪你正好找到了那裡,然後看見百家旺將威崖欺負得過份,你一時不忿就出手相幫,結果,百家旺就傷到了額頭,然後,姑奶奶聞聲而出。”
“再之後,她便逮着你,一路鬧到東方府,向我討說法,要你賠銀子了,對吧?”
少女一口氣將所有經過都說完,當即覺得有些嘴脣乾涸;夏雪目含愧色,立時上前爲她倒了杯水遞過去。
然後淡淡道:“是,事情經過基本上與語姑娘所說的一致;只有一點有些出入,表少爺額頭上的傷不是我打的,我當時只是上前拉開威崖,他自己站不穩摔向旁邊,然後就硬說是我推的他,害他撞破了頭。”
夏雪沉默了一下,道:“之後姑奶奶就出來了,她大概一眼就認出我時常跟隨在姑娘身邊,所以就吵嚷着要到這找你評理。”
當然,評理是假,乘機訛詐一筆纔是真。
東方語勾脣無聲笑了笑,忽又問道:“那這小子的東西,你順回來沒有?”
她說順,是肯定百家旺打死不認帳,絕對不可能將到嘴的肥肉給出來的;她相信以夏雪的身手,要從百家旺身上順走點東西還是輕而易舉的事。
夏雪微微訝異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交給了威崖,道:“姑娘可真厲害,什麼一猜都準。”
“嘿,我想,你肯定相信威崖這小子的話,那自然會趁着與百家旺近身糾纏的時候,將東西順手拿回來纔對。”少女懶洋洋笑了笑,明亮眼眸裡華彩流漾,自生一段韻致風流。
“那語姑娘現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少女嫣然含笑,眼底飛閃着涼意,“涼拌唄!”
夏雪與威崖對視一眼,半晌,兩人很自覺將這句話忽略掉。微微揣着不安的心懷,轉身跟着少女走向正廳。
“清荷,怎麼不拿些點心出來招呼姑奶奶呢!”少女笑吟吟轉出來,現身便嗔怪清荷。
清荷在她的眼色裡,配合道:“是奴婢招呼不周,請姑奶奶恕罪,奴婢這就下去讓人端些點心上來。”
清荷才轉身出去一會,眨眼又折回來道:“小姐,老夫人過來了。”
“老夫人嗎?”少女低低重複了一句,明亮眼眸裡流轉出三分玩味的笑意來。
“快快有請啊!”少女笑意嫣然裡,明亮眼眸光芒閃動,流轉出幾分動人的媚與豔。
“哼,我以爲你都已經不記得還有我這個老太婆了。”冷冷透寒的厭惡聲裡,老夫人柱着她那標誌性的柺杖緩緩走進了綠意苑。
東方語無聲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想忘記,可你不是哪熱鬧往哪湊,不允許她忘記嗎?
“老夫人你請坐!”東方語索性忽略老夫人那聲極度不滿的調調,懶洋洋比出請的姿勢,無甚誠意地來上這麼一句。
老夫人翻着陰冷的眼神,陰晴難測地剜了少女一眼,低低噴着冷哼,便走到上首準備坐下;東方柔見狀,連忙站了起來,將首座讓了出來,一邊扶着老太太一邊小聲叮嚀道:“娘,你慢點。”
東方語在旁邊看着,懶懶勾脣無聲笑了笑,垂下眼眸裡,淡淡流轉出幾分諷刺之色來;東方柔想要老太太爲她撐腰,這會倒是懂得賣乖討好表現孝順了。
老夫人坐了下來,兩眼一擡,冰冷的眼神便似兩道帶刺的冰芒一樣射落東方語身上,道:“我聽說你底下的丫環打傷了家旺,是不是?”
“外祖母”百家旺見勢,終於到了他表現的機會,立刻哭喪着臉奔了過來,蹲着身體,伏在老太太腿上,含着痛楚,一臉淒涼道:“就是那個叫夏雪的賤婢將我打傷的,你要爲家旺主持公道啊!”
東方語看了看,既然首座與上首都被老夫人這對母女給佔了,反而她這個綠意苑的主人被掃到了角落;她揚了揚眉梢,脣畔慢慢噙出一抹森寒笑意,遂即也不坐了,直接就在廳中間抱臂站定,看了看那作勢捏着鼻子裝出哭腔的敗家子。
眼底不可覺地閃過一抹不耐煩來。
不就是想乘機訛詐她一筆銀兩麼?
“家旺,如果這事是真的,外祖母一定不會縱容她;就算她是我的親孫女也一樣!”老夫人在柔聲安慰百家旺,卻拿眼角陰冷地睨掠着東方語。
東方語實在沒心情看他們在這演戲,挑了挑眉,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懶洋洋道:“表少爺一口一句我的丫環打傷了你;你倒是當着老夫人的面,將事情經過都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來啊,我的丫環爲什麼會打你?她又是怎麼傷的你?”
百家旺聞言站了起來,拿袖子抹了抹那並不存在的眼淚,目光轉落在明媚動人風姿絕世的容顏時,一雙混濁的黃眼忍不住當即又露出那種令人噁心的猥瑣之色來。
半晌,他的目光才勉強自東方語身上轉開,卻是擡手往夏雪一指,粗聲道:“她誣賴我偷了旁邊那小子的什麼東西,見面就對我動手,她會武功,我不是她的對手,她一下就把我給放倒了,我的額頭就是被她推倒才撞傷的。”
東方語目光涼涼地轉了轉,看了一眼眼神透着氣憤的夏雪,忽然道:“既然是這樣,那確實是我的丫環不對了。”
“表少爺這樣身份的人,怎麼可能會偷別人東西呢!”
百家旺聽着少女涼涼的語氣,臉色不知怎的竟莫名一紅。
那老夫人沉沉掃了東方語與夏雪一眼,目光凝在百家旺那纏繞了層層白布的額頭上,冷冷道:“這不是明顯着呢,就是你的丫環夏雪誣賴家旺。”
“好吧,既然是我的丫環做錯了,那表少爺額頭上的傷……我代她出醫藥費。”
“語姑娘……”夏雪聞言,一時怔了怔,忍不住低低喚了她一聲。
威崖見狀,愣了一下,也瞪大眼睛,道:“小……語姑娘,這事明明不是……”
“好了!”東方語目光一轉,霎時帶出一股冰冷駭人的神色掠過夏雪與威崖臉上,轉頭,又笑吟吟道:“這樣吧,清荷,你進去拿五百兩銀子出來。”
“老夫人,姑奶奶,你看,這五百兩銀子就當是我代夏雪賠給表少爺了,一定得找大夫給表少爺好好看看,別落下什麼病根纔好,畢竟這傷是在腦袋上呢。”
老夫人與東方柔,還有那個一臉浮腫明顯縱慾過度的敗家子百家旺,三人默默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銀子來得實在太容易了。
可是……這五百兩,怎麼說也太少了!
三人三雙眼三顆心,卻有着同樣的心思。
沉默了一下之後,老夫人作爲代表沉沉開口了,她盯着少女容顏絕世的臉,冷然道:“哼,你也知道家旺傷在腦袋上,這五百兩銀子你當是打發叫化子呢!”
嫌少?
少女冷冷嗤笑一聲,明亮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意料中的反應。
“老夫人”東方語一直站着,佔着高度的絕對優勢睥睨着那個一直想以陰冷眼神壓住她的老太太,卻是雙目明光閃動,流露出恭敬的神色來,“你也知道我的月銀不過十幾兩而已,這五百兩銀子可是孫女我全部的家當了。”
老夫人聞言,咧開乾癟的嘴脣,冷冷笑道:“你蒙誰呢?老身可聽說你在銅化大街開了間古董店,隨隨便便一件古董賺的銀子都不止五百兩了。”
“老夫人說的是那間古香齋嗎?”少女作出驚訝的表情,微微笑道:“你可真是高瞧我了,你想想我從哪來的本錢呢?綠意苑裡值錢的東西早就變成紙錢飛了;眼下你們看見的,可都是是六殿下與白世子後來送來的,看着是值錢,可它不能變賣成錢啊。”
“老夫人怕是被人給誤導了;古香齋——那可是六殿下的東西,我那敢覷覦啊!”
少女垂下眼眸,斂了明媚笑意,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老夫人,還有姑奶奶,小語手頭裡還真是連五百兩都難以拿出來呢;可這——我不是看在表少爺是親戚的份上,夏雪這丫頭又……,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啊,就是拿了我頭上這些首飾去變賣,我也一定變出這五百兩來,好歹不能讓表少爺將來落個腦殘的什麼毛病啊!”
夏雪連忙扭頭,無聲抽了抽嘴角,語姑娘這嘴巴,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損人。
腦殘?
夏雪暗地搖了搖頭,她看這個表少爺還真是個腦殘的主!當然還是這位老太太與姑奶奶一齊縱容出來的毛病。
吃喝嫖賭樣樣佔全,誰有那麼多銀子給他敗;偏偏這姑奶奶還一味縱容着他,由着他敗家也就算了,自己又沒什麼本事,多少年了,一直被底下爬上來的小妾壓得死死的,一點當家主母的威勢也沒有,這才需要經常回孃家乞錢渡日。
夏雪淡淡瞥了眼笑意嫣然的少女,忽地又想起一件往事來。
剛纔語姑娘說綠意苑裡值錢的東西早就變成紙錢飛了……。這不是明着罵那些在最初進入綠意苑將值錢東西哄搶的人是鬼了,這些人裡面,她記得就有老夫人與夫人……。
對了……胭脂呢?夏雪想起這件由胭脂數給她聽的往事,這才注意到,她回到綠意苑一直都沒有看見胭脂。
就在夏雪念頭百轉裡,那老夫人冷冷掃着東方語,沉着聲音冷笑道:“少在這跟我哭窮,我不管你怎麼賣怎麼湊,總之你得代你的丫環賠這個數給家旺,否則老身絕不答應。”
她說着,朝東方語伸了巴掌出來。
五根指頭?
五千兩?
東方語淡淡瞥過那五指又老又皺又幹的手指,絳紅如朱的脣瓣忽地漾出明豔驚絕的笑容來。
“姑奶奶,你也是這個意思嗎?嫌五百兩太少?要小語變出這五千還是五萬兩來?”
東方柔對上少女那明亮驚人的眼眸,有些心虛地轉了頭,看了眼老夫人。
半晌,露出心虛的僵硬表情來,極力鎮定的聲音明顯透着忐忑不安,道:“這個……”
“小語!”老夫人見狀,立時遞了個眼神過來,卻一下就打斷了東方柔那未竟之語,接口道:“你明明就有錢,爲什麼這麼吝嗇,拿多點錢出來又怎麼了,她可是你親姑姑,家旺也是你親表哥;再說,這事說輕了,就是賠錢了事,若是說重了,將你的丫環拉到官府去,到時她還得吃苦頭又得賠錢。”
這就是指桑罵槐,說她不知好歹了!
少女表情始終淡淡,那絕世容顏上一直泛着明媚驚豔的笑意,她淡淡瞥了眼東方柔那臘黃瘦削的臉,又瞥過百家旺那浮腫混濁的面容,再從從容容落轉在老太太乾癟皺紋橫生的老臉上。
她緩緩地眨着眼睛,慢悠悠道:“老夫人,姑奶奶,這錢,要賠!但是——我只能賠五百兩,若是你們嫌少的話,那要告官拉人還是怎麼的,請便!”
“哼,反正這個數目我絕對不能接受。”老夫人將臉一橫,那雙昏沉的老眼便立即飛出陰厲的眼風直殺少女笑意晏晏的面門。
“哦,想來姑奶奶也是這個意思了!”東方語懶洋洋拍了拍手背,轉頭看向夏雪,慢吞吞問道:“哎呀,我差點忘了剛纔只聽了表少爺的一面之詞就定了夏雪你的過錯;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夏雪,你也把事實的真相擺在這說說,好歹聽全了,我才知道這銀子賠得值不值呀!”
“語姑娘”夏雪垂着眼瞼,配合着露出委屈的表情,拿眼角畏縮地瞟了老夫人一眼,道:“事實上,表少爺確實偷了威崖的東西,不信你讓人搜搜表少爺。”
夏雪說着,緩緩走到百家旺旁邊,認真地朝他那滲着血跡的額頭處看了看,忽而指着他,緩緩道:“至於他額頭的傷,那完全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夏雪淡淡睨了百家旺一眼,小聲道:“那是他自己故意撞到石頭上給撞出來的……”
“哦?事情是這樣嗎?老夫人,姑奶奶,你看,她的說詞與表少爺的有出入啊!”
少女兩手一攤,眨着明光逼人的眼睛,露出爲難的表情來。
東方柔與百家旺對望一眼,她又扭頭望了望老夫人,才緩緩道:“小語,你的丫環一直堅持說家旺偷了那個小子的東西,那請問家旺偷的是什麼東西?”
百家旺斜眼一掀,傲然嘿嘿冷笑道:“就是,我偷了你什麼東西呀?你若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那你就是污衊我,到時你也要賠銀子給本少爺。”
“你明明偷了我的東陵翡翠,你還想抵賴。”
威崖氣憤地跳出來,指着百家旺大聲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訴這裡所有人,我的東陵翡翠它是一塊兩指大的翠綠色棱狀的墜飾,中間還篆刻着一個原字,那塊東陵翡翠用一條由十股冰蠶絲織成的鏈子串連着,原本戴在我脖子上,就是你撞了我一下,然後它就不見了。”
“大家聽聽,大家聽聽。”百家旺拽得跟個二萬五似的,斜着眼睛瞟了威崖一下,又是指手又是動腳的嗤笑道:“他自己丟了東西,居然因爲我曾經無意撞了他一下,他就賴到我頭上,有這種道理嗎?”
“表少爺”東方語懶洋洋擡眸,明亮眼光一轉,自他臉上緩緩掃落,直至老夫人臉上才微微凝下來,“你說你沒有偷,他堅持說是你偷了他的東陵翡翠,不如你在這當着大家的面搜搜,好證實究竟誰說的纔是真話。”
百家旺眯起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東方語媚光豔絕的面容,嘿嘿笑道:“看在表妹你的面子上,搜就搜,不過你可得看仔細了,要是搜不出來,可別再污衊我。”
東方語笑吟吟點頭,道:“這是一定。只要表少爺你當場搜過了,以後誰也不能再說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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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沒搜出來呢?
人家早就藏到自家去了。
真的假的?
賠錢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