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26 20:30:38 本章字數:10041
東方語心下也凜了凜,眉頭無端往上抖了抖。愛睍蓴璩外面那人的腳步聲她本也十分熟悉;可平日聽那人的腳步聲總是輕盈有加,似風一樣輕忽來雲無聲;今日怎地如此沉重。
是有什麼急迫的心事所致嗎?
爲落霞宮那位?
還是因爲久不見她過去?
聽着外面越加急促接近的聲音;風絡溫雅的面色亦微微變了變。
“小語,出去之後可不要忘了你我今日在這間雅室所說之事。”風絡那微變的臉色在他視線再次掠起,轉落在少女面容之時,已恢復一貫的冷靜坦然。
東方語點頭,微微一笑,長睫遮掩眼底變幻眼神,輕柔道:“當然,不會忘記。”
“那好,現在我送你出去,你該去落霞宮了。”風絡說着,手底不知往什麼地方動了動,這間密不透風,看似沒有一絲縫隙的雅室,居然在另外一面牆壁又開了一扇門。
東方語撐大眼眸,眼底錯愕明顯。
乖乖,風絡平日到底拿這間雅室做什麼用的?
風絡沒有理會她眼中的詫異,直接拂開衣袖,長袖迤邐裡,他手臂再次彎折,輕輕的卻又帶點讓人抗拒的力度,朝少女柔軟起伏極富誘惑的腰際曲線摟了過來。
那親密無間的舉動,當即讓東方語眉頭一皺。
身體十分排斥地往旁邊讓了讓。
風絡似是早料到她的反應一般,竟在她讓去的地方等着她。
她這尺寸之間的偏讓,腰部最終還是讓進了他修長的手臂裡,無處可逃。
“太子殿下。”少女僵着身體站定不動,目光透着縷縷不悅的寒意淡淡瞟向他摟住她腰際的手,悅耳的聲音夾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不管日後如何,可現在你我如此親暱的舉止終是不妥,你也不想讓別人懷疑什麼吧?”
風絡怔了怔,心裡正因指尖那細膩富有彈性的觸感而心神激盪,乍一聞她這番說辭。
不禁皺起眉頭,幽深眸光微轉,漾泛一絲狐疑盯着她坦然從容的神色。
半晌,他緩緩收了手。
道:“好吧,爲日後長久之計,現在就暫且忍耐這一時之失。”
東方語聞言,勾脣,露出寒光隱隱的譏笑。
鬼才要跟他有什麼長久之計!
風絡探究的目光凝在她坦然眼神,只一掠,隨即帶頭走入那扇門裡。
“你跟着我來,馬上就可以送你到落霞宮去。”
東方語緘默不語,徑直跟在他身後,走進那扇暗門裡;暗門裡竟是蜿蜒曲折,似是一條幽暗通道一般。
走了一會,眼前乍然大亮。
她擡頭四下顧看,發現身後又是一面厚實沒有一絲縫隙的牆壁。而前面,卻是反覆迴旋的迴廊。幽深曲徑之間,繁花綠樹美景如畫。
“小語,你朝前直走,很快就可以到達落霞宮,嗯,我不方便與你一同前往,你自己小心。”
東方語點了點頭,隨意揮了揮手,她仍舊沒有說話的意願。
風絡說完之後,轉身拐入另外一條迴廊。
風絡走後,她慢慢走着,在思考風絡剛纔的話;雖然她不明白風絡的自信何在,也不明白爲什麼風絡輕易就放了她出來。
不過,按風絡的態度來猜測,太后這次怕是兩腳都踏入鬼門關了吧,所以風絡纔不在乎她去不去落霞宮。
忽然有人輕輕搭上她肩頭拍了拍。
正沉浸在自己心事裡的東方語大驚,視線未轉過去,右手那枚藏着銀針的戒指卻已經被她閃電般按開。
“小語,是我。”溫醇的嗓音輕柔隨和,透着一絲警剔飄了過來。
東方語緊繃的身體軟了下來,人一放鬆,立時便聞到來自他身上那股自然散發的淡淡華豔清涼氣息,她悄然吁了口氣,指尖微動,戒指又是戒指原來的模樣,她才緩緩轉過身去,雙目含一絲嗔惱,嘀咕道:“你怎麼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人後面,差點被你嚇死。”
“你這個時辰才進宮,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墨白看定她,語氣雖似詢問,但他沉靜的眼神卻是再肯定不過。
少女微微朝四下轉了轉頭,不動聲色地眨着眼睛,然後悠悠道:“沒有,我就是在街上多逛了一會,沒有在常公公到府的第一時間接到聖旨。”
迴廊反覆,四下有花草喬木,有無數可以藏人的角落。
墨白垂下眼瞼,淡淡瞥過那些看似安靜的地方,長袖拂動,袖沿處暗紅的木樼花在空中微微划起優美弧度,拍在少女肩上那精緻潔白的腕便順着衣衫落到腰側,長袖交織,他卻輕輕握住了少女晶透溫膩的手指。
“走,我送你去落霞宮。”
東方語抽了抽袖下被某人握纏的手,不過她的動作只激得那人將她五指扣得越發緊罷了。
她忍不住橫了旁邊與她並肩而行的男子一眼。
真不明白這傢伙怎麼突然變了,往日總還會顧忌場合,不會對她有逾規的舉動,偏偏眼下在這個規矩多得砸死人的皇宮,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這算什麼呢?
他在生氣?
少女皺了皺眉,看他神色平靜,眉眼雖有一絲撥不開的沉鬱;可她認爲那是因爲擔心太后所致,跟她應該扯不上關係,再說,她不覺得她哪裡讓他生氣啊。
少女略略側頭,眼睫輕扇間便將男子眉宇那一抹風情收盡眼底。
這人,難道在吃醋?
可是,他在吃哪門子的乾醋啊?
墨白似乎能感受到少女內心的困惑一樣,他亦偏頭,眼眸一瞬幽深如海,波光點點卻泛着令人發毛的涼意。
“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我?身上?有別人味道?
少女一驚三嘆,眼珠瞪得老圓。
墨白微眯眼睛,盯着她的眼神透着一絲危險信息,道:“男人的味道。”
聞言,東方語差點跳了開去。
她剛想反駁嗤笑這傢伙;但她那聲嗤笑還未發出來,突然想起剛纔太子在暗室裡對她所做的一切,舉起的手頓時改爲摸着自己鼻子。
這人,難道也跟威崖一樣,長着一個比獵犬還厲害的鼻子。
她摸鼻子的舉動,在墨白看來,就是心虛的表現。
這一心虛,墨白眼底那點淡淡的寒芒一瞬大盛;似乎想要向誰宣示所有權一樣,他竟然一直扣着她五指,一路走到落霞宮。
沿途碰到不少路過的宮人,他卻坦然自在,像是沒看見別人一樣。
他可以坦然接受別人鋼針一樣的目光;可東方語受不了那些人縮在一旁不時低頭擡頭瞄他們一眼,然後鬼鬼祟祟再指指點點的態度。
“喂,風墨白,就算我身上有別人的味道,我也是被逼的,你這冷臉該擺給那個人,而不是將怒火撒到我身上來。”東方語惱怒了,這一惱之下,果斷甩開了那隻扣了她一路的手。
但這話一出口,她有點想敲暈自己,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什麼叫她身上有別人的味道呢!
她甩開墨白,隨即低吟一聲,她怎麼也會犯這種弱智的錯誤。
再昂頭,面容回覆了一貫的冷靜坦然之態。她睨也不睨身後那妖魅男子一眼,直接大步走向落霞宮。
墨白在她身後看着少女決然而去的輕靈身姿,妖惑眼眸泛出幾分森寒冷光,那個人,那隻手伸得那麼長,他遲早要算帳的。
東方語進入到太后寢宮時,御醫院院首與兩名御醫還在裡面爲太后會診。至於皇帝是見不着影的,她估計皇帝可沒這麼閒,在這呆着等她來;而皇后,自然也不會在這待上幾個時辰,要做樣子,也要趁皇帝在的時候纔來做。
那三御醫看見她進來,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除了一記不帶感情的冷眼掃來之外,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就是招呼也沒人主動跟她打一聲。
少女涼涼地撇了撇嘴;她連眼皮也沒動,視線筆直往內殿的太后望去。
他們將她當透明,她更樂意將他們當蒼蠅。
沈姑姑一直都貼身侍侯太后,此刻亦同樣寸步未離;見少女大步趕來,她立時迎向少女,低聲道:“二小姐,你總算來了。”
東方語微微一笑,也不廢話,直接走到牀沿爲太后診脈,“沈姑姑,太后是什麼情況?”
她之所以不詢問院首與另外兩名御醫,是因爲她知道這仨都是皇后的人,她問他們,估計也就是敷衍了事;她還不如直接問一直貼身侍侯太后的沈姑姑,這個宮娥,爲人沉穩能幹又細心,能得太后收在身邊視爲親信的人,又豈會是等閒之輩,她覺得太后中毒這件事,一定能從沈姑姑話中找到蛛絲馬跡的。
至於怎麼解毒,不用看,也知道是絕對棘手的事,否則皇帝也不用急巴巴用聖旨召她進宮了。
沈姑姑凝了凝神,然後才緩緩道:“這幾天太后覺得有些倦怠,沒什麼食慾,其他倒不見有異常,就是在今天清晨用早膳的時候,她忽然昏了過去,御醫們過來診治,就說她是中了毒。”
東方語聞言,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皺,以沈姑姑的審慎都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只能說對方這次下毒痕跡收拾得十分乾淨。
她蔥白三指微微展開搭在太后脈搏上。然後又仔細觀看了太后表象。
證實太后中的是慢性毒藥;不過,這點她在進宮前就已經料到了,若是急性劇毒的話,在太后毒發那時早就死翹翹的,那裡還需要皇帝下旨召她進宮。
她最近一直都在研究怎麼清除墨白體內沉積多年的毒,所以眼下一般的毒在她眼裡實在算不上什麼難關。
可待她連番觀察檢查之後,眉頭不可見地凝重了幾分。
太后中的毒果然非比尋常,連她也看不出太后中的究竟是什麼毒。
這世上毒藥何止萬千,若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短時間叫人如何解毒;可太后身上的毒,雖然是慢性毒藥,但也拖不久,因爲這些毒藥早在她體內一點一點積累,現在發作,那證明太后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墨白冷眼掠過外頭那三個名爲醫治,實爲監視的御醫,一撩袍子,大步跨了過去。
“小語,如何?”
東方語站了起來,擡首凝定他,緩緩道:“我得先找到她中毒的源頭,才能解毒。”她說完,眼角不着痕跡往外間三位御醫瞟了瞟。
墨白見她神色凝重,心下不禁微微緊了緊。
“三位御醫,辛苦你們了,三位御醫從今天早晨一直忙碌到現在,想必已十分疲倦,二小姐既然接了聖旨來爲太后診治,三位不妨先回去休息。”
冷冷淡淡的語氣,卻含着不容抗拒的氣勢。
兩名御醫聞言,齊齊轉目看向院首。
院首微微躬身,神態看似對墨白十分恭敬,可他微微上勾的嘴角,卻彎出幾絲陰惻惻的弧度。
“白世子好意我們心領;不過太后目前的情況,我們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在此爲太后診治的,又豈敢擅自離開。”
“不離開,你們能解了她體內的毒嗎?”東方語稍一側頭,兩眼冷冷掃過三名御醫臉上,她現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所以連一點與人客套的情緒也沒有,“現在這麼多人擠在這,連空氣都變得污濁了,太后就是沒中毒也會中毒。”
她這話一出,三名御醫當即臉紅脖子粗了,這等於間接羞辱他們。
被一個黃毛丫頭當面羞辱,這樣的氣誰吞得下。
院首立即跳了出來,冷冷一哼,道:“二小姐這麼說,是有把握解了太后體內的毒了,那我等更應該留在這裡,好好觀摩,好好向二小姐學習。”
“院首,請你注意身份,這是你可以觀摩的地方嗎?”墨白漠然開口,他溫醇醉人的嗓音聽來卻透着一股肅殺的味道。
院首嚇了一跳,隨即有些悻悻盯了東方語一眼。
“如果院首大人覺得自己長得比別人多幾顆腦袋,那留在這裡觀摩一下也無妨。”少女微微笑起,懶洋洋接過話,目光掃出一圈鋥亮的光芒掠過三名御醫臉上。
院首臉上驀然白了白。
另外兩名御醫縮了縮脖子,底下腳步已悄然向着外面。
墨白極爲威壓的眼神淡淡掠過去,聲音不高不低地:“嗯?”了聲。
院首望了望羅帳後昏迷不省人事的太后;又掠了掠旁邊笑意如花的少女,再扭頭掃過兩名準備腳底抹油的同僚,目光微頓,然後用力甩了甩袖子,重重哼了一聲,以表達他的不滿,再然後,轉身,扭着梨狀的屁股,一步三擺離開了落霞宮。
東方語沒有理會那三名御醫,這種趕人的事直接交給咱們冷麪神一樣的妖魅世子好了。
沈姑姑看見那三人終於出了寢宮,揮手斥退了其他人,這才低聲道:“二小姐,奴婢懷疑毒藥被人下在帳子……”
東方語看她皺眉嘆氣爲難的模樣,立即打斷道:“沈姑姑,現在那些帳子莫非沒了?”
“就在昨天,剛剛換了新的帳子,之前那些,在晾曬的時間,被一場火波及都燒乾淨了。”
東方語心下一緊,問道:“那人呢?這平日有機會接觸到帳子的人雖多,可能夠時常在太后寢宮打轉的又負責帳子的應該不多。”
沈姑姑搖了搖頭,道:“原本是環兒負責這些帳子的,但她在前一天就失蹤了。”
東方語冷冷一笑,“看來不管是不是環兒有問題,都有人打定主意要讓她成爲那個下毒害太后的人了。”
“二小姐,這事……,奴婢也調查過與環兒接觸的人,但始終沒有什麼頭緒。”
沈姑姑又嘆息,看着太后昏迷沉睡的樣子,心裡又擔憂又難受。
“算了,既然沒頭緒,我們且不管是誰做的手腳。”東方語冷冷一笑,目光從太后旁邊的物件轉了開去。
她不相信找不到一絲痕跡。
就算沒有嫌疑人,沒了帳子,一定還有別的東西可以讓她查出太后中的是什麼毒。
經過她一番不懈努力排查後,終於讓她在靠着帳子附近的窗櫺上,找到一絲毒藥的痕跡,疑似的毒源雖然找到了,可真正的毒藥是什麼,解藥又是什麼,這些仍是未知數。
爲了方便照顧太后,東方語自然得在落霞宮住下;墨白爲了她的安全,也破例住在了落霞宮。
三日之後,東方語終於知道太后中的是什麼毒,知道源頭,這配起解藥來自然相對容易些。
不過,在配解藥的時候,東方語忽然想起自己被太子風絡暗算強逼成親的事來。
她在心裡想着,鳳血玉環確實是好東西呀。
眼下不正有個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將那東西弄到手嗎?
於是,墨白將皇帝請到了落霞宮。
而東方語在皇帝探望太后的時候,十分委婉而肯定地表示配製解藥需要鳳血玉環。
“鳳血玉?”皇帝眉頭略揚,深邃眼睛泛着熠熠莫測光芒,“小語,你告訴朕,這個鳳血玉有什麼特徵,朕立即讓人爲母后尋來。”
皇帝如此說,自知東方語鄭而重之提出這事,這鳳血玉自然不會是市面上隨便可得的東西。
“陛下,其實不用那麼費事。”東方語斂了眉目,神態表現出恰到好處的謙恭,“臣女記得,好像曾在什麼人身上看到過鳳血玉,只要將這個人找出來,鳳血玉不就有現成的了。”
“哦?”皇帝揚眉帶三分狐疑看定她。
“陛下不知道,這鳳血玉並不是想尋就能尋來的。”東方語略略嘆了口氣,然後將她自醫書上所瞭解到的信息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皇帝聽罷,當即沉吟起來。
“陛下,臣想起,太子殿下就有一枚現成的鳳血玉,就是他整天戴在小指不離身的那個指環。”墨白適時露出驚訝的神色插了話。
皇帝聽罷,自然心頭欣喜,便要讓人宣太子將鳳血玉送到落霞宮來。
東方語道:“陛下,臣女首先得跟你說明一件事;這鳳血玉雖是難尋,可這只是藥引,臣女以它作引,卻沒有十成把握一定能夠解去太后體內的毒。”
皇帝點了點頭,眼底點點星芒閃過,眼神一瞬帶起警覺之意。
皇帝開口,那便是聖旨。
風絡縱是太子,也不能不從。
那隻幾度輾轉,差點成就一段姻緣的鳳血玉,在皇帝的金口下,終於再度落入東方語手中。
至於她到底有沒有將那隻天下難求的鳳血玉磨碎做藥引;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生病尚且是件慢慢好轉的事;更何況太后中的是慢性毒藥;要治理起來自然也加倍的費事。
她日夜住在落霞宮,又不停研究解藥。
可這解藥,卻未必能夠順利研究得出來。
鳳棲宮。
“絡兒,我聽說你讓人將手上那隻鳳血玉環送到落霞宮去了,有沒有這回事?”
皇后一臉陰沉地盯着風絡,犀利如刀的眼風靜靜刮過風絡左手小指,見上面那一圈血紅果然不見了,手指修長潔淨,但空空如也。
她當即心下怒火上涌。
那枚鳳血玉環,可是她費盡心思才爲他尋來的,在那年,在枯井救出他後,那枚鳳血玉環便一直戴在他手上,滋養他的元神精氣。
風絡略略垂下頭,對於皇后眼底壓抑的簇簇火苗根本無動於衷,“父皇讓兒臣送,兒臣焉能不送。”
當然,他心裡也在懷疑東方語要鳳血玉做藥引的事,但懷疑又如何,她的醫術本就是御醫院那些飯桶所不及的;御醫們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她也做不到。
但當他一想起那日在暗室的事,他又略略放下心來。
他覺得東方語的心現在應該是偏向他的。
就算從他手裡要走了鳳血玉環,也不表示她還對那個人念念不忘,也許她只是還在記恨着那次被他算計的事而已。
“那你爲何不事先跟母后說說?”皇后冷峭的眉頭扯得更高,丹鳳眼下那顆淚痣詭亮閃動,越發襯得她面容森冷拂怒。
“父皇決定的事,誰能讓他改變主意。”風絡哂然一笑,溫雅面容微微泛出三分譏諷。
皇后瞧見他這副模樣,氣得呼吸不穩。
“沒試,你怎麼知道母后沒有辦法!”皇后一聲不滿冷哼,眉梢盡是霜色,瞅着風絡俊儔的臉龐,心下越發生氣,“況且,你明知那毒是沒……”
“你明知背後一定是那個丫頭利用你父皇誆走那隻鳳血玉環,你竟然還拱手相送,你這不是存心要氣母后!”
即使面對自己的兒子,皇后冰冷的神情也沒緩和多少,眉宇間盡是陰霾戾氣,眼底除了犀利竟難得看見慈和。
面對這個總違揹她心意的兒子,她對風絡是越來越失望了。
風絡似乎也與她同一心願一樣,看着她妝容精緻的臉,心下也浮起淡淡的厭惡。
她不允許他應旨將那隻指環送去落霞宮,不就是想要讓他一輩子都記得那一年嗎?
那一年的冬天,那一口冷宮枯井,簡直就像如影隨形的噩夢一般,這些年,他雖然逐漸淡忘了當時的恐懼。
可他想要忘卻,她卻拼命要讓他記住那一年灰霾陰暗的天空。
那隻鳳血玉環這些年一直戴在他手上。
不錯,那東西確實滋養了他的元神精氣。
可也無時不刻在提醒着他那一年的噩夢。
他明白她的用心,她是想借着那隻小小的指環,讓他牢牢記住太子這個身份。
但現在,他忽然覺得有些東西不一定非要放在面上才叫記得。
心裡的刻痕往往會比表面的東西更令人難忘。
“母后,如若沒有別的事情,兒臣就先行告退了。”風絡將思緒自浮沉的回憶中拉回現實,略擡首便迎上皇后探究帶着一絲痛恨不滿的目光。
他在心裡冷冷一哼,然後躬了躬身,也不待皇后反應,便自顧轉身,大步離開了鳳棲宮。
半晌,皇后才反應過來。
她看着風絡淡在日光裡的修長背影,心頭忽然漫起無邊的怒意。
轉身,華貴奢美的長袖拂起,凡是袖子過處,皆立時響起一陣十分協調的交響樂。
“真是氣煞本宮,他以爲本宮日日夜夜殫精竭慮爲的是什麼!竟然這樣忤逆本宮!”
殷紅蒄丹“啪”一聲在她惱怒下清脆折斷。
這一響似乎將更她激得更徹底了。
“一個個都是混帳東西!”皇后一邊冷恨叱喝,一邊將目力可及的東西使勁往那光滑平整的地面上摔。
殿內宮人個個垂首屏息,戰戰兢兢聽着那些破響聲不絕於耳;每一樣東西落地,他們便不自覺地跟着肩頭抖上一抖。
動作激烈,化着精緻妝容的臉也隨之簌簌哆嗦起來。
這哆嗦可不是宮人畏懼而生的顫抖;而是她臉上那層厚厚的粉隨着她劇烈呼吸簌簌下掉。
宮人目光觸及掉在地上那些白白的粉,眼神皆不自覺地縮了縮。
盛怒之下的皇后似乎終於看到掉在自己腳尖的脂粉了。
她一把粗魯地扯掉指上護套,白皙依舊但嫩滑與彈性已隨年華逝去的手顫顫摸上自己臉頰。
這一摸,她差點暴跳起來。
莫姑姑見狀,立即低着頭飛也似的走到她旁邊,攙着她,低聲道:“娘娘,奴婢扶你進去休息。”
皇后死死抵着牙關,狠毒陰戾的目光透着冰冷的犀利緩緩掃過殿內一衆宮人。
宮人被她視線壓過,個個俱噤若寒蟬,頭埋得更低,身子往後縮了又縮,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盛怒下祭奠她那張臉的亡魂。
皇后一直摸着自己臉頰不敢鬆手,怨毒陰狠的目光在掃過面容姣好的宮女時,戾氣更盛三分。
莫姑姑也不敢擡頭,步子也邁得中規中矩,不敢有一些差錯。
雖然她知道皇后此刻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張臉,但她還知道皇后無論何時,都會記得端她高貴的架子,皇后的架勢與端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丟的。
冬日冷風颼颼,莫姑姑背後卻漸漸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只恨皇后的寢殿爲何走了一刻鐘還不到。
其實這時,不但莫姑姑背後冒冷汗,就是殿內一衆宮人,也在早前皇后那一輪狂風掃落葉的摔東西中,冒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皇后暴戾的脾氣最近越發見長了。
莫姑姑在心下小心翼翼感慨;想到此,她眼角略略擡起,悄然飛快掠了眼皇后用手捂着的臉頰。
只見上面的粉雖已停止了掉落的狀態,但這一半白一半慘慘的紅更加讓人心驚肉跳。
皇后的臉——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潰爛,幾經治療,好是好了;但卻留下十分醜陋的疤痕,皇后便每天都用厚厚的粉撲在臉上,將那些猙獰的疤痕遮住;這醜陋的疤痕是遮住,可過不了多久,整張臉又開始再度潰爛。
一直不停反覆。
御醫便勸皇后不要再往臉上塗脂抹粉,否則這疤痕只會越來越大,並且越來越深;但皇后這樣一個重視自己容貌的人,要讓她頂着那張佈滿疤痕的臉出現在人前,還不如讓她直接去死。
不聽御醫勸告的後果,便是導致她這張臉一直不停地潰爛下去,因爲不斷的脂粉侵蝕,疤痕果真越來越深……。
莫姑姑想起這件事,心頭便禁不住一陣一陣哆嗦。
回到寢殿,莫姑姑立即朝負責給皇后梳妝的宮女打眼色。
沒有人敢怠慢,也沒有人敢在面對這張醜陋可怖的臉時露出異樣的神態;誰若敢表露出一絲異常;皇后便會立即讓他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補好妝之後,皇后慢吞吞呷着茶,剛纔暴怒的情緒似乎也慢慢沉澱了下來。
她不帶情緒地瞟了莫姑姑一眼,聲音透着幾分陰惻惻的詭恨,道:“莫姑姑,本宮記得東方語這些天一直住在落霞宮對吧?”
“回娘娘,的確是。”
皇后悽悽冷笑,慢慢地一字一頓道:“你還記得她那雙眼睛嗎?那雙明明到處勾引別人,卻還裝純淨無辜清亮的眼睛,本宮真是相當喜歡!”
聞言,莫姑姑心下一涼。
擡頭,卻掩下所有震驚的心思,“娘娘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