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8-18 9:29:28 本章字數:12127
東方語略略勾眉,淡淡笑了笑,眼神卻從容而堅定,道:“現在已經這樣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愛殩齇玕”
何大夫臉色沉了又沉,半晌,忍不住眯起一雙老眼,斜斜睨着少女堅定的眼神,猶豫道:“小女娃,你真的確定只有添加這一味藥材纔有用嗎?要是以後你……?”
東方語眉眼一挑,眼睛飛快掠過夏雪與何大夫同樣寫滿擔憂的臉龐,以斬釘截鐵般的語氣,淡然道:“何爺爺,我也是大夫,你以爲我會胡亂添加藥材嗎?我還沒糊塗到這種地步吧。若是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想冒險,但現在……就當我求你了,總之以後無論造成什麼後果,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擔,絕不怨怪任何人。”
東方語這番話,果斷的將何老頭惹得發怒了,他瞪大眼珠死死盯着少女風姿卓絕的容顏,恨聲道:“小女娃,你不用對我使什麼激不激將的辦法;既然你堅持,我當然只能義不容辭了,畢竟,那什麼再重要也沒有生命重要。”
東方語這才露出寬慰的笑容,衝何大夫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就是嘛,若是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麼以後!還是何爺爺想得通透。”
這兩人你來我往一番啞謎令夏雪越聽越糊塗了,聽到後面,又是將來又是性命的,她再也忍不住,插口打斷二人,聲音微微含了一絲焦急在裡頭,問道:“何爺爺,那附子是什麼東西,你能給我解釋解釋嗎?”
“嗯嗯,那個……附子嘛!”何大夫轉過頭,眼神四下亂瞄,嘴上卻在左右而言它,分明不想告訴夏雪真相。
夏雪一看他這副躲躲閃閃還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的遮遮掩掩着,心下當即沉中多了層冰,直直的往深淵下墜。
不用問了,她現在已經知道,附子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至少對現在的語姑娘來說,絕對不會是好東西。
她眯起雙眸,眼神隱隱透着擔憂,還泛出莫名令人驚心的戾氣,看定東方語,緩緩道:“語姑娘,你告訴我,附子到底有什麼用途?”
有什麼用途?
東方語心下哀怨地嘆息了一聲,她能直接告訴夏雪,那東西其實具有涼血袪毒、活血化淤作用,通常被用來流產用的嗎?她能告訴夏雪,她若吃這個附子多了的話,以後極有可能懷不上孩子嗎?
少女垂下眼眸,想了一下,擡頭凝定夏雪嚴肅的神情,慢慢道:“附子最大的用途就是清熱解毒、活血化淤。”
“真是這樣嗎?”夏雪帶着狐疑的目光從東方語臉上再落到何大夫臉上。她怎麼總覺得裡面有什麼古怪,不然語姑娘與何大夫不會一直打啞謎,分明有什麼東西要瞞着他們。
夏雪忽然想起在場還有一人雖不懂醫但熟識藥性。眼睛一轉,冰冷帶着命令式的目光鎖定懶懶一腳踏在門檻上那個楞頭楞腦的小子。
“威崖,你說。”
被突然點將的威崖望着夏雪,指了指自己鼻子,半晌,搔了搔頭,訕訕道:“其實他們剛纔沒說錯啊,附子的功效就是活血涼血袪毒;只不過……”他瞄了瞄那笑意晏晏透着寒光隱隱的少女,小聲嘀咕道:“假若小丫頭一次性服用大量附子的話,對她的身體不太好。”
威崖似倏然想通什麼似的,霍地扭頭瞪着大眼凝定何大夫:“何爺爺,你明知附子對小丫頭身體不好,爲什麼還一定要用這東西入藥?”
聞言,在場衆人很不給威崖面子地,翻白眼的翻白眼,不屑地發出輕嗤的輕嗤,皺眉的皺眉。
敢情這楞小子,他聽了半天都沒聽明白,現在想要治好東方語,必須得在方子里加入附子這葉藥不可!
夏雪嗤笑完威崖後,心下一陣陣揪緊起來,威崖不明白,她可是聽得很清楚了,大量服用附子對一個女性來說意味着什麼。她深深看着東方語,道:“語姑娘,一定要這樣嗎?”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目光透着平靜與堅定,緩緩道:“如果連命都沒有了,那還談什麼以後,這件事根本就沒什麼需要選擇的。”
夏雪默默垂下眉眼,只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像巨石一樣壓下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使她只覺心裡又悶又堵,她嘴脣動了動,卻再發不現任何聲音來。
語姑娘說得對,這根本就不是需要選擇的事情。
無論什麼與性命相比,都沒有性命來得重要,保全了性命爲前提,纔有可能談將來論其他。
少女看着夏雪那難受又釋然的變幻神情,淡淡地揚了揚嘴角。
他們在這邊爲附子一事討論得熱鬧,卻不知在同一時間裡,另一邊昏睡的太子風絡撞在這個點上甦醒了過來。
他們說話原本沒有顧忌到風絡,尤其是楞頭楞腦的威崖,那聲音更是響亮。
這邊字字句句全部一字不漏,全部被風絡默然聽了去。
周信捧着托盤,拿了食物進入房內,直到放下東西,纔看清風絡已經醒來,臉上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臉色也沉沉泛着寒意,簡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生人靠近的冰冷模樣。
周信愕了愕,欣喜叫道:“太子殿下,你終於醒過來了,你一定餓了吧,屬下剛剛煮了東西,你趨熱吃吧。”
風絡緩緩動了動,卻是側身努力望向門外,望了望,發覺什麼也望不清,努力不過徒勞而已,他皺着眉頭收回視線,落在周信臉上,道:“東方姑娘怎麼了?”
周信沒料到他一醒來便問這事,不過,他原本也不打算隱瞞什麼,瞄了風絡一眼,便據實道:“東方姑娘之前爲了照顧你,因勞累過度,不幸也感染了疫症。”
“什麼?”風絡激動得差點直接從牀上滾下來,瞄到周信驚訝的神情,忽地意識到自己激動過度,壓了壓心頭一瞬揪緊的情緒,極力以平靜的語氣問道:“你說東方姑娘她——也感染了疫症?那她現在怎麼樣?”
“太子殿下放心吧,東方姑娘有歡樂谷裡的何大夫照顧呢。”
何大夫?
風絡皺了皺眉,眸底閃過一絲懷疑,看樣子剛纔那個穿灰衣的老頭就是什麼何大夫了,可聽他們談論的內容,那老頭根本沒辦法治好東方語,這才需要請教那個尚在病中的少女。
風絡想起這事,心裡驟然涌起難過感動內疚種種情緒。
周信說她是因爲他才病的。
現在,更是他親耳所聞,她親口要求那個姓何的老頭加一味附子入藥方里。
而附子——她明知會有什麼後果,還是堅持要用那東西入藥,那一定是非它不可了。
如果日後她因此留有什麼後遺症,完全都是因爲他的緣故。
這個世界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不計回報的爲他付出,她是第一個,也許亦會是最後一個。
想着想着,風絡心思悄悄起了微妙的變化,除了感動感激內疚,還有另外一些陌生的情懷慢慢從他心底滋生,並且漸漸脹滿了他的身心,令他忽然生出無限歡喜來。
風絡斂去眉宇微閃的光華,淡淡問:“那個何大夫有辦法治好她嗎?”
周信難過地搖了搖頭,帶着惋惜道:“聽說,何大夫現在也只能暫時壓抑着東方姑娘的病情,不讓她惡化而已。”他看了看風絡,又飛快自顧補充道:“不過,太子殿下你放心,相信何大夫很快就會研究出辦法治好東方姑娘的。”
周信想起那些受過東方語恩惠的人,聲音含着莫名情感道:“像東方姑娘這樣的好人,屬下想,她一定會有好報的。”
好人有好報!
風絡微微扯動嘴角,勾出一抹冷冷譏諷笑意,但願老天這次長眼吧。
隨後風絡沒再說什麼,吃了東西之後,便睡下,但他確定周信出去之後,又忽然睜開眼睛,摸了摸隨身攜帶的匕首,咬住牙根,猛地用力在被褥下一刺;痛感襲來,他覺得自己意識果然清醒了不少。
依着添了附子的藥方,再重新熬出湯藥來,東方語服下去後,病情果然穩定住,並且很快就開始好轉,多了一味帶有副作用的藥材,她的病反而好得出奇的快。
東方語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才三天功夫,她就感覺自己恢復了不少氣力,已經可以自行下牀到處走動走動了;而風絡仍舊在牀上躺着呢。
其實她住的房間與風絡的相隔並不遠,她走不了幾步就可以看見風絡房間的門口,她本想進去先看看風絡的,但路過的時候從窗戶看進去,看見他似乎正睡着,便準備輕手輕腳先走到了外面,回頭再進去看他。
但,就在她站在門口想要轉身的時候,她忽然聞到風絡房間裡有一陣極力掩飾的血腥味飄了出來。
少女怔了怔,停下腳步轉身,挑了挑眉,隨即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房門,進入裡面,血腥味更濃了,雖然房裡還燃着香料,藉以掩蓋那股血味,但,出於一個大夫職業的敏感。
少女雙目一轉,凝鎖住了散發出血腥味的禍源。
風絡蓋着那牀被褥下。
她輕輕走過去,想要悄悄不驚動風絡掀開那牀被褥看一看,但她方伸出手捉着被角,卻突然發覺被褥四周皆被捂得很緊,簡直有些密不透風的模樣。
少女偏頭,雙目悄然轉了轉。捂得這麼嚴密,被褥下一定有問題,她瞄了瞄仍舊閉上沉睡的風絡。
脣畔微勾,一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牀鋪,她是看定了。
風絡在她推門進來時,便已醒了,他刻意放輕呼吸閉目裝睡,便是不願意她靠近過來,發現牀下的不對勁。
但,聽着她步步走近的腳步聲,風絡發覺自己顯然錯估了這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女。
這時,少女已笑眯眯在牀前站定,託着下巴涼涼盯着他。
風絡突然生出一股尷尬如坐鍼氈的感覺,少女流麗如許的目光,彷彿有如實質的冰水一樣灑在他身上,那種冰冰涼涼的感覺從他頭頂嗖嗖直往下鑽。
除非他在這時睜開眼睛,佯裝剛剛睡醒的樣子,試圖用其他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否則他敢肯定,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蓋着的被褥。
東方語瞄着他微動的眼皮,纔不會給他乍醒的機會,直接伸手倏地飛快掀開那牀極力捂着血腥味的被褥。
鮮紅得令人眼暈的血液,自風絡大腿外側蔓延到牀榻上,染了大片殷紅,不論是牀榻還是被褥,都暈染了大片血色。有的地方已經乾涸凝結,有的還新鮮流動。
少女明亮眼眸倏地收縮,瞬間冒出熊熊火焰來。
難怪這房裡會有這麼濃烈的血腥味,這半張牀都漫暈了鮮血,這個到處禍害別人的傢伙沒因失血過多而亡,已經算是一項了不起的世界奇蹟了。
少女也不管牀上的男子是真睡還是假昏,目光冷冷凝定流血的傷口處,兩手用力一扯,就將他腿上的褲管給撕裂開來。
她盯着那傷口處,定定看了一刻鐘。
驟地指着風絡,暴怒大吼:“風絡,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你這算怎麼回事?嫌命長,活得不耐煩了嗎?”
她雙目微微眯起,呼了一口氣,繼續咬牙罵道:“自己拿匕首往自己腿上扎?紮了一刀還覺得不過癮是吧?一刀兩刀三刀……你個混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就算不死在瘟疫之下,也會死於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
“你知不知道,我將你的命從死神手裡搶回來,有多麼不容易,差點連我自己的命都給搭上了,你居然如此不愛惜自己身體……!”
“哼,你個殺千刀的混蛋,簡直氣死我了。”
少女又是瞪眼又是跳腳,那震耳欲聾的叫罵聲差點令風絡在驚愕中直接昏了過去。
“東方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周信聞聲衝進來,一看見房內的情景,頓時驚呆了。
太子一臉愧疚捂着臉,東方語一手還扯着被角,一手在空中揮舞指着太子大罵。
周信望了一眼,立即識相的垂下眉眼,他知道東方姑娘是大膽出了名的;可是——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來罵,還將聲音飆得這麼高,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這是不是有些太過火了?
好歹那個人是他們東晟未來的國君,怎麼着也該給那人留點顏面吧?
可是,太子殿下爲什麼要捂着臉任東方姑娘叱罵?
被罵的人自覺慚愧,罵人的人不但理直氣壯,還怒火中燒?
東方姑娘罵了這麼久,看起來還十分生氣,怒火難消的模樣?
周信擡頭又飛快地看了一眼,這一看,目光落在少女手裡被褥下的牀榻上,那大片暈染,甚至有的乾涸凝結成塊狀的血跡,頓時嚇得他魂飛魄散。
太子這是內出血?還是大出血?流得這滿牀滿被都是血的?
可是太子爲什麼不出聲?難道東方姑娘就是爲這個而生氣的?可誰來告訴他,這些血是怎麼回事啊?
東方語罵了一會,覺得體內火氣降了些,呼吸也順了些,她狠狠剜了風絡一眼,倏將視線掠到周信頭上,凝漫出一片冷厲的火花來。
“周信,你是怎麼照顧你的太子殿下的?你過來看看,這滿牀的血……他整條腿都快廢了,你居然一直不知道?”
周信幾乎是被她野蠻地拽過去的,他順着她的手指往牀榻望去。
這一望,心臟都嚇得幾乎停止了跳動。
“這、這……太子殿下?你這腿傷是怎麼弄的?爲什麼一直都不告訴屬下?你這樣,你這樣……”周信結結巴巴里,只覺腦子空白一片,整個人幾乎快嚇傻了。
難怪東方姑娘會這麼生氣,發那麼大火了。
連他看見,都忍不住都要罵太子殿下兩句。
風絡看了看東方語,又望了望周信,苦笑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連一句爲自己開脫辯解的話也沒有。
“周信呀周信”少女瞟了那個兀自以沉默不變對付她的男子,又氣又恨道:“你看看他的臉色,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太過蒼白?太過不正常嗎?你的鼻子難道是來做裝飾用的嗎?房裡這麼濃一股血腥味,你竟然嗅不到?你居然從來都沒低下頭看過他蓋的被褥嗎?”
少女不停歇,冷着臉,橫着一雙明亮得驚人的眸子,指着垂頭斂首的周信一口氣就罵出一大串來。
罵得周信直慚愧得擡不起頭來。“對不起,東方姑娘,是屬下失職,是屬下沒照顧好太子殿下,都是屬下的錯。你怎麼罵我都可以,請你就不要再生太子殿下的氣了。”那是他們未來尊貴的帝王啊。
“哼,不生他的氣?那你告訴我,他爲什麼好好的要拿匕首往自己腿上扎?”少女兩眼一瞪,流麗眸光裡濺着熠熠亮光,直晃瞎人眼。
“這個……這個……!”周信撓腮撓耳,半天說不出所以然來,迎上少女冷幽幽的眼瞳,他急忙扭頭,懇求地看着風絡,小聲道:“太子殿下,請你告訴東方姑娘,你爲什麼要一直不停地往自己腿上扎刀啊?”舊刀新傷,密密麻麻的刀痕,不但觸目驚心,還會要人命的!
風絡看着少女因怒意而泛涌出一抹緋紅的俏臉,動了動嘴脣,卻沒有發出聲音,終是無聲嘆了口氣,他不可能將真正原因告訴她。
少女異常惱恨撇頭氣哼哼瞪着牆壁,正等着他的答案,然豎起耳朵等了半天,那人卻沒說一個字。
少女當下怒火更盛了,扭過頭就要繼續開罵,但這調頭一看,頓時愕住了。
風絡已經不聲不響把眼睛給閉上了。
又睡着了?
然而,少女走近兩步,低頭一看,差點被嚇得心臟直接從喉嚨蹦出來。
風絡面如金紙,眉宇泛着不正常的灰,呼吸也比正常的微弱。
又出事了!
東方語哀哀地嘆了口氣,早知道剛纔她就不罵那麼狠了。瞧,他真昏給她看了。還是因爲失血過多昏過去的那種。
再凝視一眼閉目呼吸的風絡,東方語心下忍不住狠狠來氣。
這混蛋,她剛好點!他就找事給她忙活!
她仔細看了看被風絡紮了無數刀的大腿,不禁氣恨地搖了搖頭,流那麼多血,換別人早昏了,這禍害人的混蛋倒是挺能撐的,可他爲什麼要不停地扎自己呢?
少女將這個疑問放在心裡,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結果來。
接下來,她不得不想辦法爲風絡輸血;因爲按風絡腿上的出血量,再不輸血,他就真的要死翹翹了。
但要輸血。首先得讓人制造兩根細針管,當然這並不是件難事;第二,得找到與風絡匹配的合適血型。
時間緊迫,東方語想辦法驗證了風絡的血型之後,又化驗了自願獻血的周信、夏雪與威崖。但遺憾的是,他們這三人的血型與風絡的皆不相符。
召集全谷自願獻血的人一一檢驗嗎?
這個想法一出,東方語立時就自己將它否決了。
一則在時間上顯然來不及,二則,恐怕谷裡也沒幾人會願意到這來爲風絡獻血。她只略略猶豫了一下,便讓夏雪將輸血的工具拿了過來,咬着牙,往自己手臂上扎。
“語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夏雪見狀,慌忙上前阻止。
東方語避過夏雪的動作,凝定她擔憂的面孔,神色沒有一絲動搖,淡淡道:“你們的血型與風絡的不相符,根本沒辦法輸血給他,現在這裡的四個人當中,就只有我的血能救他,你說我要做什麼!”
夏雪想了想,找了個合理的藉口勸道:“可你的身體纔剛剛好一點,還沒好全呢,你這樣——難道不擔心會將那什麼病菌給傳到他身上嗎?”
東方語看着夏雪,微微笑了笑,眼神卻堅定明亮,絲毫不見退縮,“我原先也有這種擔心,但現在……再不輸血他就會死,我總得先救他呀!”
她面上雖在笑,心下其實嘔得要命,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風絡的,這輩子纔會從遙遠美好的現代世界穿越無法計算的距離到這裡來還債。
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又是染病又是出血的!哎,想想都覺得心酸,她怎麼感覺她的日子越混越回去了。
少女盯着風絡的面容半晌,那雙清亮眼眸裡閃動的全是噼啪的火花,她暗地將牙磨了又磨,手背又被她搓得發紅了。每逢她情緒激動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虐待她的手背。
風絡應該慶幸此刻他是昏迷着的,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時愚蠢的自殘舉動,又禍害東方語多一次的話,估計再怎麼救怎麼輸血也沒用,因爲他自己該羞愧而死。
少女瞥了瞥風絡漸漸回覆血色的臉,恨恨拔下針頭。
這混蛋,他的臉色是好看了,就該她的臉色白得跟鬼似的了。
惱恨腹誹裡,東方語搖搖欲墜站了起來。“夏雪,過來扶我一下。”
夏雪還沒走近前,東方語無奈地翻了翻眼瞼,盯着夏雪的手,眼神忽地迷離起來,接着便很不客氣直接軟了下去;夏雪見狀,急忙跑過來扶着她,讓她倒在了懷裡。
就像是輪流一般,風絡剛剛醒來,東方語又昏了過去。她這一昏睡還直接的睡了兩天。
要不是何大夫來看過,告訴夏雪東方語並沒有什麼事;夏雪纔不管那個叫風絡的專門禍害人的混蛋是東晟的太子,還是東晟的皇帝,她一定揪着風絡狠狠揍上一頓再說。
風絡醒來後,得知東方語爲了救他,果斷地獻了血,還果斷地又昏了過去;他愣了半晌,然後揍着自己的頭,埋在衣襟裡久久不願擡起來,心裡更是瞬間涌出雜陳百味。
懊悔良久,他終於緩緩擡起了頭,卻又盯着自己的手腕那細小的紅點處楞楞出神。
指腹撫上那個據說是輸血的鍼口,風絡感覺心裡某個空白了二十幾年的地方慢慢的,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將它佔滿。
他的身體裡也流淌着那個眉眼笑意飛揚少女的血液,這是件多麼神奇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想着,風絡那溫雅略顯嚴肅的嘴角,慢慢綻放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笑容來。在確定夏雪出去後,他輕輕走進了東方語的房間裡,一步步無聲靠近在牀上垂着長長眉睫,安靜呼吸的少女。
目光從少女風華絕世的容顏上慢慢流轉,落到少女外露在被褥下的手腕時,他忍不住心中一動,躡手躡腳搬了張凳子過來坐下,目光流瀉出淡淡的溫柔,凝着少女姣美如畫的面容,下意識便執起了少女皓白的葇荑,粘住那爲他輸血的紅點處,體內某種令人甜蜜的情緒一寸一寸蔓延膨脹,直至他感覺滿心洋溢着歡喜。
風絡也不知道自己保持同一姿勢坐在牀前凝望少女有多久,也不知道他憐惜而癡纏的目光裡完全充滿了某種歡欣的,叫做柔情的東西流淌盈溢,令整個房間都浸染在他自然流露的情緒中。
令從外面進來的夏雪未靠近門口,便能明顯感受得到他全身與往日完全不同的氣質。當然,風絡背對着她,所以看不見她走近;而她也因爲角度的關係,沒有看到風絡一直握着牀上少女的手。
但,風絡自然流露出來那種不加收斂的溫柔氣息,令她心中莫名覺得不舒服,於是,她刻意加重了腳步,好讓風絡聽到,繼而回避。
她在想,若他識趣,就應該立即站起來回他的房間去,因爲——,夏雪垂下眼眸瞄了瞄手裡的衣服,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冷芒。
她得替語姑娘換衣裳。
風絡在她極響的腳步聲裡扭轉了頭,眼睛往她手裡疊得整齊的衣裳凝了凝,旋即如夏雪所期望的一般,站了起來,衝她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夏雪姑娘。”
夏雪眨了眨眼,目光瞥過少女外露的手腕,眼神驀地微微變得更深了些,她隨即看着風絡,不帶感情地扯出一抹假笑,幽幽道:“太子殿下言重了,照顧語姑娘本就是夏雪的責任,沒什麼辛苦可言。”
她看了風絡一眼,見他雖出了門外,那面容上卻露出似乎並不打算立即離去的神情,不由得皺了皺眉,回頭衝風絡漫聲道:“太子殿下,你的身體還沒痊癒,還請你回房好好休養吧,我得爲語姑娘重新換一身衣裳,免得她汗溼的衣衫令她的病再加重一層。”
她聲音冷淡,神情平靜,但風絡卻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一股瘮人的寒氣來。
風絡微微愕了愕,旋即勾脣露出幽冷笑意,垂下長睫裡眸光變幻,莫測高深。
他是什麼人,何等尊貴的身份,從來只有別人臣服他仰望他,他又豈會在夏雪面前怯意畏縮。
於是,在夏雪冷淡的目光裡,他完完全全擺正姿勢,就在門外,雙腳似在地下生了根般站定不動了。
風絡不但站定不動,還直勾勾盯着那扇房門毫不掩飾他的目的。
夏雪迎上他的視線,頓時氣得怒火中燒。
她略略揚了頭,直視風絡不閃不避的目光,漠然道:“太子殿下,你該不會希望語姑娘一直病下去吧?她可是太子殿下你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呢!”
風絡想了想,擡些顏色墨似的眼眸,默默凝視了夏雪半晌,緊了緊袖下的拳頭,才霍然轉身,緩緩走開。
他走開,並不意味着他因爲夏雪的眼神而退讓,他不過是不想裡面那個少女病情再加重,如此而已。
夏雪看着他緩慢挪動的背影,兩眼深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接下來,在東方語醒來前的三天時間裡,風絡簡直有心跟夏雪捉迷藏一般;夏雪一走開,他便過來守在東方語身邊;而她一回來,他又慢騰騰離去。
夏雪對他是罵不得打不得,只能明着暗着找各式各樣的藉口趕人。
好幾次,夏雪出去前,乾脆將房門鎖起來,但風絡不知用什麼手段,每次她回來,都能看見風絡安然大搖大擺地坐在裡面。
他來就來吧,偏每次還讓她看見,他情深款款凝望牀上昏睡不醒的少女,那一瞬不瞬的癡纏目光,那神態,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爲,他與東方語之間是兩情相悅,情根早種的愛侶呢!
三天後,在夏雪無限惱恨,像防賊似的防着風絡的悲慘日子裡,東方語終於慢悠悠地睜開了她多了層迷濛水氣的眼睛。
東方語醒過來,夏雪再沒有理由趕風絡了。
於是,風絡便光明正大的到東方語房裡晃悠。
偏偏東方語還遲鈍的看不出夏雪與風絡之間微妙的關係,也察覺不到他們二人在表面平靜下隱藏的劍拔弩張之勢。
像現在,風絡又趁着夏雪出去張羅食物的機會,佯裝無意的溜到了東方語房裡。
“小語,”在少女詫異的眼神裡,風絡含笑凝着她,溫柔道:“你覺得歡樂谷這個地方怎麼樣?”
東方語還愕在他剛纔對她的稱呼裡呢!她怎麼不知道她和太子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熟悉那麼友好了?她記得昏迷前,他一直都客氣地叫她東方姑娘來着,怎麼她一醒來,這稱呼變了,就連他對她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怪怪的?
“啊?”少女怔了一會,隨即斂了情緒,笑道:“很美的地方。這裡的人,個個純樸、善良又可愛,空氣也好,簡直就是個令人流連忘返的世外桃源。”
“如果。”風絡定定直視着她明亮眼眸,隱藏着心思,有些小心翼翼問:“我是說如果,讓你在這裡生活一輩子,永遠都不離開,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