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7-31 16:54:03 本章字數:11777
“世子說笑了,本宮怎麼會懷疑你呢!”皇后勉強幹笑着,垂下密密長睫遮掩滿心不甘,“既然從這些碎片中無法證明它是貢品,那二小姐私藏貢品的罪名自然……不成立。 ”
妖魅男子淡淡勾脣,懶懶指了指一旁面無人色的萬年:“那這個人的舉證呢?”
“這個人……這個人……”皇后恨恨咬牙,臉上不得不堆着端莊笑容,隻眼角下那顆妖詭閃亮的流淚痣,在無聲訴說着她的痛恨惱憤,“連自身人品都有問題,他的話不足採信。”
“這麼說,古香齋的事就此揭過了。”如雪男子略略揚眉,妖惑眸光折射出淡淡光芒,靜靜落在太后旁邊長着一雙桃花眼的女子身上,“那現在,讓御品坊的師傅們對這條手鍊現場鑑定……。”
“墨白,你不是說還有事要忙嗎?”太后含寒的聲音驀地打斷墨白,詭冷目光有意無意瞥過笑意晏晏的少女。
東方語從容無懼回望過去,流麗眸光含着幾分淺淺嘲諷,讓風昱徹底脫了嫌疑,太后這是暗示墨白不要管她的死活了!
墨白掠轉妖惑眼眸,淡淡看向太后,慢慢道:“太后,師傅們都在,有什麼事,看他們鑑定出結果之後,再去辦也不遲。”他將手頭的事全部丟到一邊,急急忙忙趕入宮,爲的就是她,他怎麼可能因太后一句話而改變初衷。
太后張了張嘴,在看見他堅定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神情後,終沒有再說話,而擡起陰沉眼眸,定定盯着少女,盯了半刻鐘之久。然,那張風華絕世的臉也與妖魅男子一樣,絲毫不見半分畏懼或慌亂。
太后皺了皺眉,終收回沉壓凌厲的目光,看向殿中對手鍊進行鑑別的工匠。
皇后眼含譏諷,視線冷冷瞟過東方語笑微微的臉,儘管囂張這一小會吧,不管再讓人鑑定幾次,手鍊都不會有假,更不會像青花瓷那樣易碎,想再在眼前湮沒證據,門都沒有!
在手鍊上用着同樣顯示印記的方法,一會兒,在緊張寂靜的氣氛中,印記慢慢清晰顯現了出來。
樑姑姑最先瞪大眼睛,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呼:“啊,這……這……怎麼會、怎麼會是?”
皇后心下一驚,連忙站起走了過去,在看清手鍊上清晰印記之後,眉梢眼角處處明顯浮露得意洋洋的笑,霎時凝成了扭曲怪異的表情。
太后在年貴妃攙扶下,也緩緩走了過去,在看清手鍊上的印記之後,也同樣露出了驚詫之極的表情,“這、這……墨白,這手鍊怎麼會是你的?”
妖魅男子溫柔回首,朝風姿絕世少女投去長長一瞥,浮光點點裡掠着淺淺情意;旋即移目,看定太后驚詫略含憤怒的臉,溫醇的嗓音淡淡響在大殿中,“太后,小語曾對臣有救命之恩,這條手鍊本就是臣略表謝意送她的;只不過,臣真不知道這手鍊怎麼會到了皇后手裡,還——變成娘娘的?”
太后驀地眯起眼眸,凌厲陰森的眼神毫無遮掩地掠向笑微微的絕色少女。
東方語接觸到她的目光,心下不禁漫過一股透心涼,她怔了怔,略略挑眉,斜目有些困惑地看着如雪男子妖魅蒼白的臉龐。
心道:莫非這皇家獨有的紫晶玉石還代表別的什麼她不知道的含義?太后看她的眼神太恐怖了,一眼便令她渾身如墜冰窖,從頭到腳都感覺涼颼颼的。
“這……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會!”皇后描着妝容精緻的臉也在一瞬驚愕失色,袖下手指狠狠掐了掐掌心,片刻失態後,又立時回覆雍容鎮定,隨即臉色一沉,犀利眼神剜向患心絞痛的樑姑姑,漠然道:“樑姑姑,這條手鍊一直在你手裡,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樑姑姑的臉色青白交加,在震驚過後勉強努力鎮定下來,“這條手鍊之前當着衆官家小姐的面鑑定驗看,上面顯現的印記明明是皇后娘娘你的,至於爲什麼忽然會變成白世子的……這?請娘娘恕奴婢愚鈍,實在想不通其中因由!”
“當時衆官家小姐怕是離手鍊很遠吧!”妖魅男子淡淡勾脣,嘴角隱隱上揚出一抹優美弧度,然眉梢處卻凝了寒天冰霜層層疊疊的冷,“誰知道姑姑當時有沒有故弄什麼玄虛,誤導了小姐們?”
“世子……”樑姑姑騰騰倒退了兩步,臉色駭然慘白一片,戰戰兢兢道:“奴婢就是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拿皇后娘娘開玩笑,請世子慎言。”
“慎言?”墨白嘴角含笑,妖惑眼眸悄然輕轉,漾出一室冰涼華豔流光,透着隱隱寒意凝定樑姑姑灰白的臉,涼涼道:“記得當時你是直接從小語手裡取走手鍊,去了一趟御品坊之後,才按照師傅教的方法令印記在衆小姐面前顯現出來的,是吧?”
他語氣輕漫,嗓音溫醇如三月暖人的春風,然,眉宇流轉的隱隱寒光分明向衆人宣示着他的怒意。
“從御花園到御品坊這一來一回的路途中,你若想要做點什麼,有誰會知道呢?”
“皇后娘娘……”樑姑姑聲音透着顫慄,她跪着冰冷地面,微昂起頭含着乞求看向鳳袍拽地,妝容精緻的女人。
“現在御品坊兩位師傅是你請來的,當着太后、皇后、貴妃及本世子的面鑑定出的結果,這條手鍊可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本世子送給小語的。”
墨白語氣冷淡,他慢慢環視衆人一眼,眸光透着森涼寒意,半晌,慢條斯理道:“至於它怎麼到了姑姑你手裡,又怎麼莫名其妙變成皇后娘娘的手鍊,這個本世子管不着。”
“不過……”妖魅男子語聲微頓,目光掃過皇后妝容精緻的臉,肅殺之意漸生,“皇后娘娘丟失的手鍊,有可能被某些貪婪的人手長給拿了去;也有可能——根本沒丟失,這是皇后娘娘您的事,臣也管不着,但這條手鍊是屬於小語的,誰也不能將它從她手裡拿走。”
男子微眯起眼眸,拿着手鍊悠然走到少女身旁,眼底有華彩靜靜流轉,他輕輕執起她手腕,當衆將紫晶玉石手鍊套了進去。
這變化,莫說驚詫了皇后,就連東方語也是一頭霧水,直到墨白冷着臉拿着手鍊要往她手腕裡套,她才驚醒過來。連忙壓着聲音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因爲少女旁若無人般做出親暱的“咬耳朵”行爲,妖魅男子眉梢霜色略略融化,脣角隱隱勾出淡淡笑意,幽幽凝定她明亮流澈的眼睛,才放低聲音道:“這手鍊就是我送你的,快戴上它。”
少女臉色古怪地盯着男子妖魅含笑的眸,順着他的動作,將手鍊套入手腕。
心下在嘀咕:是你的纔怪!就算要調包,你也不可能在瞬間變出一條一模一樣的紫晶玉石手鍊來。但——她指腹輕輕摸上印記顯露的地方,這東西又是怎麼來的?
皇后錯愕的臉色這時已完全回覆正常,她別有深意地望着大殿中無所顧忌咬耳朵的少年男女,溫和笑道:“既然證實這條手鍊是世子的,那之前的事就是誤會一場。”
她略略一頓,勾着別具深意的目光,幽幽看着少女,微笑道:“是本宮御下無方,委屈二小姐了,本宮在此向你賠禮了。”
說着,在衆人驚訝目光中,她落落大方向東方語行了半個福禮。
東方語距她甚遠,這禮她不想受也得受。無奈之下,只得遙遙微笑還禮。
只不過,迎着皇后難掩犀利的眼神,她心下不禁冷冷笑了起來,皇后還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看來這事絕不可能到此劃上句號。
念頭剛起。皇后已笑意雍容,一派和善看着她,略帶懇求道:“二小姐,爲了向你表達本宮的歉意,本宮有意留你在鳳棲宮暫住幾天,允你可以在皇宮裡自由走動,好好賞一賞奇珍園的美景,就當是本宮補償今日錯待你的委屈,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不錯!”太后也突然和善起來,聲音雖極力表現溫和,卻仍難掩底子裡的凌厲與鄙薄之意,“哀家也覺得跟這姑娘投緣,想要留她在宮裡多住些時日,皇后此舉正合哀家心意。”
“是啊,二小姐。”年貴妃緩緩走過來,一雙桃花眼閃動着格外魅惑的光芒,偏偏那眼光給人的感覺無比明麗純淨,令人難以拒絕,“臣妾這段時間剛好清閒下來,還沒好好欣賞奇珍園的美景呢,若有你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姑娘相伴,這奇珍園的景緻才叫相得益彰呢,不知姑娘可願意給臣妾這樣一個機會?”
東方語微微含笑的嘴角無聲狠狠抽了抽,丫丫的,這還叫搞陰謀嗎?這麼明顯的熱情挽留,就是長豬腦袋的人也知道你們不懷好意,那自然也會明確地拒絕吧!
少女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露出一副受寵若驚卻又害怕莫名的眼神,畏怯道:“小語多謝太后、皇后、貴妃娘娘三位的好意,小語本該欣然接受,但小語又怕……”她欲言又止擡眸,咬着下脣,小心翼翼看過去。
明亮眼眸流露出歡喜與懼怕相交織的矛盾之意,悅耳女聲裡透着嘆息道:“這皇宮裡頭美景雖好,但小語只怕,這美景未欣賞到,反而再攤上什麼哪個宮丟只貓,哪個人再來場要命的誣告……,所以,小語覺得百花再美,也沒有性命重要,請各位娘娘原諒。”
墨白淡淡挑眉,妖惑眼眸泛出一絲笑意,這丫頭,分明在拿喬呢,以她的性子哪像是個知難而退的人!
“對了,小語這一說,臣才記起,還有些事沒處理完,”他略略扭頭,眸光含雪盯着皇后淚痣詭亮的臉,淡淡道:“請恕臣多嘴問一句,皇后娘娘,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呢?哦,萬年——欠了戶部的錢,自然由臣親自將他交送到刑部;至於東方府的家僕……”
皇后乾笑着,垂下眉眼,暗自咬牙道:“那是東方府的家事,自然該由二小姐親自處置。”
“那樑姑姑和劉姑姑呢?她們在誣衊小語偷竊皇后娘娘手鍊這事,可是功不可沒!”墨白微微擡頭,溫醇嗓音透着令人心驚的寒,眼神更帶着不容抗拒的壓迫。
皇后臉色微微變了變,有些無奈瞥了眼樑姑姑和劉姑姑,硬擠出三分笑意,道:“拉出去,各打二十板子。”
少女忽地皺眉嘟嚷:“唉,百花雖好,小語只怕再看多兩眼,連命……”
皇后雙眉一皺,咬牙道:“各打五十下板子!”
“唉,是劉姑姑說小語……!”
皇后心下透涼,兩眼猛地收縮,牙齒咬了又咬,半晌,恨聲道:“除了打板子,另外拔掉劉姑姑舌頭,既然她連話都不會說,以後就沒必要再開口……”
如雪男子凝定少女眸光閃閃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皇宮人心狡詐,波譎難料,他不贊成她留在宮裡涉險。
少女衝他甜甜一笑,眨着特別明亮清澈的眼眸,偷偷比了個你放心的手勢,男子無奈,妖惑眼眸看進她流麗生輝眼瞳,眉梢漫出淡淡寵溺的味道。
“唉……!”
少女綿長的嘆息聲落進皇后耳裡,皇后臉上幾乎控制不住要露出猙獰表情,她已經自折身份,道歉、打殺親信、如今還拔舌……。
東方語——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嗯……,既然太后皇后貴妃三位誠意力邀,小語若再拒絕,似乎太不識擡舉了。”少女臉上盡是愁苦爲難的陰霾,卻在皇后隱隱爆發的一剎,突然歡欣展顏,換上晏晏笑意。“那小語恭敬不如從命,暫留宮中叨擾太后與皇后及貴妃三位娘娘了。”
皇后掐進掌心的指套緩緩鬆下來,妝容精緻臉上堆出高貴滲寒的假笑,溫和道:“不叨擾、不叨擾,二小姐肯給本宮彌補過錯的機會,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呢,何來叨擾之說。”
少女笑眯眯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意無意瞟了瞟面無人色的樑姑姑與劉姑姑,一臉興奮道:“我還沒看過宮裡打板子是怎麼樣的呢?不知那板子是巴掌大的戒條?還是中間夾了鐵板的?哦,皇后娘娘,請問行刑的地方在哪呢?難得碰上這樣的機會,小語好想去開開眼界!”
皇后垂下眼眸,剛剛鬆展的指套又狠狠掐進了掌心。
聽到她要親自前去觀刑,一直不吭聲的樑姑姑與劉姑姑頓時渾身顫抖如風中落葉,牙齒深深咬進下脣,卻不敢求饒半句。
皇后表面上看着溫和高貴雍容大方,實則冷酷無情,誰礙她的事,管你親不親信,都沒有好下場。
她們不約而同想起一件事,一天,皇后午睡時被一個新進宮女慌張的腳步聲吵醒;皇后立即命人毒啞那小宮女,再直接削掉她的膝蓋骨,那個小宮女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膝蓋汩汩不斷流出來的血,硬是活活給痛死,但死前卻連半句痛都喊不出來。
像這樣的事簡直多如牛毛,想起來都會讓人自心底恐懼得打起寒顫。
她們自知今日這差事沒辦成,皇后心裡正惱恨得緊,自然會想方設法留住東方語,焉會對她們手下留情。
在又驚又懼中,皇后一揮手,立刻有人進來將二人連拖帶拽硬押了出去。
墨白看着笑意狡黠的少女,淡淡道:“我也沒親眼看過宮人是怎麼行刑的,不如陪你一起去看看。”
少女眉眼彎彎,脣畔泛出燦爛耀眼的笑容,歡快道:“你願意作陪,那敢情好啊。”
“墨白,別忘了你還有正事,去觀刑這種事,差個宮女領二小姐去就是了。”太后凌厲透涼的聲音不急不慢從身後飄過來。
少女微微頓了頓腳步,側頭看着旁邊頎長如雪的俊美男子,朝身後呶了呶嘴,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此刻太后定然陰沉着臉,雙眼煞氣外泄,凌厲森涼地盯着她後背心。
男子眼眸含笑,凝鎖着她自信坦然光彩流溢的容顏,並不言語,而是直接執起她手腕,帶着她往外走去。
少女驚愕低頭瞄了瞄雪白袖沿迎風飄舞的暗紅木樼花,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壓抑的咳嗽聲突然自男子緊抿薄脣逸出,少女皺眉,斜眼瞪着他蒼白的臉,用力甩開他指節分明的手,昂起頭,氣哼哼咬着牙邁開大步,煞氣凜凜往前走。
墨白在好身後泛出無奈苦笑,眼神含了幾分虛幻的蕭索與落寞,他不是不想告訴她,他只是害怕……。
東方語氣呼呼走進刑房的時候,裡面已響起“啪啪”的落板聲。她裝模作樣近前看了一會,隨即便皺着眉嘆氣:“唉,這皮開肉綻的,根本沒什麼看頭。”
她狀似隨意的在空中揮了揮手,小聲嘀咕着轉身便出去了。
墨白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看着她,這丫頭,何必多此一舉,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重傷,何況劉姑姑還被拔去舌頭,她還浪費精神灑什麼藥粉。
少女擡頭,便撞進男子妖惑漾瀉着淡淡溫柔的眼眸,忍不住有些賭氣推了推他,嗔惱道:“哼,你不是還要押那什麼賭鬼去刑部,還不快走!”
墨白站在原地,凝望着少女纖美背影,緩緩道:“小語,在宮裡,一切要小心。”
東方語微微頓了頓腳步,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旋即有些意興瀾珊繼續往前走。
皇后命人將她安排在鳳棲宮叫名心殿的側殿住下;東方語將侍候的宮女都轟了出去,獨自將自己關在裡面望着手鍊在發呆。
幾乎與此同時,在皇后寢宮裡。
“娘娘,東方夫人來了。”隨着宮女通報聲後,姬麗荷閃身出現在皇后跟前,作勢彎腰便要盈盈下拜。
皇后揮了揮手,將宮人全摒退出去,扶着夫人姬麗荷道:“麗荷,你我情同姐妹,還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
“娘娘……”夫人姬氏順勢站直了腰,她哪裡真心要向皇后行禮,不過作出姿勢罷了,畢竟她們現在身份有別,不能亂了尊卑。
皇后妝容精緻的臉泛着端莊高貴微笑,略略含了幾分急切道:“本宮看,我們還是閒話少說,今天這事——問題都出在那個叫萬年的掌櫃身上,你怎麼不先調查清楚此人底細再……”
夫人尷尬地嘆了一聲,乾笑道:“稟娘娘,其實那些事臣婦也是知道的,只是以爲他犯得隱晦,這麼多年也沒人察覺;誰能料到在短短之間竟被白世子給拿證……”
“過去的事先不提,咱們還是先合計合計如何將那丫頭給……”
“娘娘心裡是有主意了嗎?”
“有是有,不過還不夠完善……”燈火搖曳裡,兩個各懷心思的女人在低低密語商量着什麼。
鳳棲宮側殿之一的名心殿。
“二小姐,請用膳。”沒有敲門聲甚至沒有腳步聲,淡淡女聲就那麼突兀地飄進東方語耳裡。
東方語回頭,挑眉,眸光閃閃,不帶情緒斜睨着手拿托盤信步進來的大膽宮女。
誰知,宮女非但沒在她平靜威壓無形的目光下露出膽怯或驚慌的神情,反而放下托盤,轉身將門關好。
“語姑娘,不必驚訝,是我。”
“夏雪?”東方語眯起雙眼,略略困惑地盯着面前除了身形與夏雪相似,其他全部陌生的宮女。
宮女微微一笑,伸手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露出真容,不是夏雪是誰。
東方語饒感興趣地盯着夏雪手裡的面具,興奮道:“想不到你還會這一手。”
夏雪道:“我不放心姑娘,苦於無法跟隨姑娘進宮,只得易容找機會混進來。”
好吧,東方語承認,自己第一百零一次對夏雪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她盯着夏雪,露出兩排整齊尖尖白牙,邪笑道:“夏雪,我真的很好奇,你跟墨白究竟是什麼關係?”
“語姑娘。”夏雪微頓,看着面前少女笑意如花的臉,想起公子收到消息時一瞬出現的慌亂急切,斟酌着用詞,緩緩道:“我——們其實都是孤兒,從小被公子收留,公子不僅給我們飯吃,還教會我們很多東西,雖然公子堅持不把我們當下人,但在我們心裡,他可不僅僅是主子……。”
聞言,東方語怔了怔,夏雪說我們……難道在別苑裡那些人全都是墨白收留的?
看出夏雪的謹慎,東方語收起眼中驚愕,嘻嘻笑道:“先不說這事了,你知不知道這條手鍊是怎麼回事?”
夏雪隨便看了一眼,淡淡道:“其實這條手鍊就是你之前戴進宮那條。”
“哦?”少女挑眉,定定看着夏雪,眼睛閃亮,夏雪當然知道她戴進宮那條手鍊是風昱送的,手鍊內壁還暗刻了風昱的名字,可那傢伙是怎麼做到的?將昱字變成墨白的印記?還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
“其實我混進來的時候,正趕上姑娘到偏殿換衣裳,我暗中將姑娘落在劉姑姑手裡的手鍊拿了回來,同時將你被誣偷竊的消息傳了出去。”夏雪微微嘆了口氣,看着似乎對方面有些遲鈍的少女,道:“公子知道這事,收集了一些證據,便立刻趕進宮來,手鍊上的印記自然是公子臨時做了手腳,再趁着在大殿那會,將手鍊給調換過來的。”
東方語心下微微一震,驀地記起昨晚似乎又是月圓之夜,難怪那傢伙臉色比平日更蒼白,又壓抑不住咳嗽連聲,難道是爲了這條手鍊又在最虛弱的時刻妄用了內力?
夏雪看着絕色少女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才道:“語姑娘,其實公子他……”
“咚咚咚……”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打斷了夏雪吐到舌尖的話。
東方語笑意微微看着垂首屏息而入的宮女,問:“什麼事?”
“回二小姐,太后請你到落霞宮走一趟。”
“哎喲,我這頭!”絕色少女忽地皺起雙眉,滿臉痛苦難忍的模樣,說話間,還伸手作勢用力捶打自己頭部,“真不中用,怎麼曬這一天半天就舊患復發了呢!”
“啊嚏啊嚏……”少女捧着自己頭部,還不停張嘴狂打噴嚏,連整張紅潤的小臉也在霎時轉變得蒼白泛青,額上還不住地冒出涔涔冷汗。
她強忍着身體不適,滿懷歉意地睜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帶着懇求之意看向宮女,道:“這位姐姐,你看我這樣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落霞宮見太后,而是怕我這病癆子萬一將風寒過到她老人家身上,看來只好麻煩姐姐轉告太后,待明天我身體好點再去見她了。”
宮女眯起雙眼,狐疑地盯着少女直冒冷汗蒼白無血色的臉,半晌,漠然道:“二小姐既然身體不適,奴婢回去只好將實情稟告太后。”
宮女說完,轉身就走了,也不問問東方語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夏雪驚奇地盯着臉色瞬間又恢復正常的絕色少女,迎着她含笑帶着嘲弄的眼眸,不解問:“語姑娘,你這是……?”
少女垂着眼眸,懶洋洋道:“我沒事,裝出來糊弄她的。”
夏雪心下愕然,不是你主動要留在宮裡不肯出去的嗎?怎麼現在又不願意應太后召見了?
“姑娘不擔心太后記恨?”
少女似乎看穿夏雪心思般,懶懶丟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給夏雪,漫不經心道:“反正她召見我不會有什麼好事,我幹嘛要管她記不記恨;我只知道現在我累了,要睡覺,沒功夫應酬她。”說完,在夏雪驚愕的目光裡,一改先前的病弱形態,手腳麻利地跳上了牀榻,拉過被褥便呼呼入睡。
翌日清晨,朝霞剛露出點嫣紅眉目,落霞宮早早便派人過來請東方語過去。
連表面上敷衍的問候都沒有,來人直接將昨晚東方語裝病的事當沒發生過,黑着臉冷着聲,將門拍得咚咚作響,那聲音直震得好夢正酣的東方語心神俱裂。
東方語皺着難以舒展的眉頭,眯着撐也撐不開的眼睛,繃着臉霍霍而出,她所經過之處,立時被她渾身散發凜冽的煞氣給凝凍,連空氣也停止流動般,讓人感覺呼吸突然變得困難。
前面引路的宮女用眼角偷偷瞄了眼一身冰冷煞氣的少女,悄悄放淺了氣息,小心翼翼低着頭在前面走得飛快。
連落在少女身後的夏雪也繃起了心神,她從來不知道東方語的起牀氣如此嚴重,嚴重到近東方語周圍三丈內的生物都感覺到那股冰冷凜冽的煞氣,而自動自覺地收斂了張揚的姿態,欣欣向上的葉子縮了回來,燦爛綻放的花朵無聲收了花瓣。
當東方語帶着滿腔憤怒進入落霞宮的時候,負責太后起居的女官卻告訴她,太后習慣早起,但必定在用過早膳後再小憩一會。
太后口諭:就一個字,等!
結果這一等,就撂了東方語兩個時辰。
在東方語耐心磨盡之際,太后終於精神抖摟露面。
“臣女叩見太后。”東方語垂首屈膝跪下,心下唸唸有詞,咬牙切齒詛咒萬惡的封建尊卑制度。
太后微微掀起眼皮,凌厲眸光從少女頭頂一瞥而過,隨即慢悠悠捧着精緻茶盞,小口小口啜飲着香茗。
東方語跪在地上等呀等,等到她杯中熱茶換了好幾次,等到上空嫋嫋白氣消散無蹤,仍舊沒等到太后叫她起來的聲音。
東方語無聲握起了拳頭,長睫掩映下清亮眼眸攪動着隱隱火焰。
“太后,東方府的二小姐今天病好了,現在跪着求見您呢!”沉涼的女聲不緩不急,太后似乎這纔看見東方語般。
太后驚訝地挑了挑眉,溫和聲音難掩嫌惡,卻又偏要裝出慈和的語氣道:“這孩子,還病着呢,快起來吧。”
東方語揉了揉麻木的雙腿,勉強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略略斂起眼底霍霍火苗,眨着格外明亮的眼眸望向太后,直接問:“不知太后喚臣女前來,所爲何事?”
“哦,也沒什麼事。”太后語氣淡漠,眼內暗芒浮動,“哀家瞧你這丫頭聰明伶俐,就是爲人太過浮燥,有心想要點化你,這樣吧;哀家這裡有兩本佛經,你今天就留在這替哀家抄完這兩本佛經,佛祖以慈悲之心渡化世人,以聖潔之光淨化心靈,你抄抄佛經,一定有助於磨化你體內浮燥之氣。”
丫丫的,搞了半天,竟然是爲了罰她抄書,也太小兒科了吧!
浮什麼燥,她這是活潑,好不好!依她看,太后纔是那個需要佛祖渡化的人,年紀一大把,眼角眉梢還煞氣凌厲,那眼神一瞟,就叫人心裡直發毛。
不抄,不抄,堅決不抄!
“臣女多謝太后好意!”東方語笑盈盈福了福身,“但臣女自問六根不淨,不具佛心,無論佛祖如何有心渡化,也渡化不了臣女這等永遠達不到四大皆空境界的頑劣俗人。”
太后沒料到她竟然敢拒絕,一時怔愣失語,眼神冷冷瞅着少女風姿絕世的容顏,半晌沒有說話。
東方語眨了眨眼睛,眸光流轉,微垂首又笑意漫漫道:“且臣女多年渾渾噩噩度日,並不曾認真習書認字,怕是——連佛經上的字都認不全,臣女更不敢用難登大雅的墨跡玷污佛經聖潔靈性。”
太后幾不可覺地皺了皺眉,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麼詞來反駁,她即便久居深宮,卻不是兩耳閉塞,何況東方語瘋顛癡傻的大名響貫帝都,自然不可能隨其他小姐一起跟着西席認字習書。
倒是她急燥之中,將這事給疏忽了。
想了許久,太后才硬擠出一絲笑意,道:“字認不全不打緊,你只要照着佛經上的字形描抄下來就成。”
丫丫的,她都說了她是個六根不淨的俗人,磨化她體內浮燥之氣?
呸!叫她抄上十遍八遍也無濟於事,她還沒死,也不想做聖人,她要那悟勞什子佛性做什麼!
“太后”少女略略擡頭,直視太后凌厲眼神,含笑堅持,“臣女自問心中愛恨貪嗔癡皆全,即便日日受戒於佛祖蓮座之前,也化不來聖潔佛性,這抄經書——還請太后免了臣女罪過,另找佛緣深種的人來代替。”
在場七八個宮女嬤嬤,聽完這話,誰都悄悄提起了心,放輕了呼吸;當面一再拒絕太后,說重了,那是大逆不道,叫抗旨,是殺頭的罪。就連夏雪也在心裡暗暗爲少女捏了一把汗。
敢於表達自己意願,那是好的!但得看場合,語姑娘這不是往老虎嘴裡拔牙,純粹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太后眸光浮沉,眼角現出短暫驚愕之意,多少年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稍稍表現出一絲違逆。
多少年沒有人敢用這樣平靜坦然的目光直視她的眼睛?
可眼前這不過二八年華的小丫頭,居然一再二對她說不!
如果不是身份太過懸殊,又同時糾纏到她三個同輩的兒孫,她其實挺欣賞這丫頭的狡黠勇敢的,只可惜……!
太后斂去一瞬滿心感慨,動了動半垂眉梢,淡淡道:“佛祖渡的便是六根不淨的俗人,尤其貪念太重之人;哀家說了,你識不識字不打緊,關鍵是看一個人有沒有這份虔誠向佛的心意。”太后眉心冷芒忽現,眼神凌厲如鋼針,“嗯?你諸多推託,莫不是打心底不願爲哀家抄寫佛經?”
東方語垂着頭,密密長睫完全遮住了無奈變幻眼神,她默然嘆了口氣,輕微地撇了撇嘴角,翻翻白眼,心道:既然你老人家都看出來了,還千般萬般爲難她幹啥呢!
她討厭寫字,尤其討厭寫毛筆字,上次她爲了回敬風情,一口氣寫了幾百份休書,現在想起來還兩手發軟呢!
“哀家聽說你生母因生前不檢點,死了十幾年還被人刨地挖墳,難道你身爲女兒的,連一點孝悌之心都沒有?”太后竟然仰面微生嘆息,半眯眼睛,目光淡淡朝少女瞥過來,“抄寫佛經,就算不能洗滌安撫你浮燥天性,也總算爲安撫你生母亡靈作了業報,積了福緣。”
少女微垂的臉略略泛起淡淡黯然,提起生母梅如歌,她的確心存愧疚,若非她的緣故,夫人根本不敢隨意進入綠意苑,也就找不到藉口誣捏梅如歌,更沒有後來一連串降位遷墳碎靈位的事端了。
沉默了一會,東方語平靜擡起頭,看向眼神幽幽不見底的太后,淡淡道:“太后說的是,臣女以前一直渾渾噩噩過日子,從來沒爲孃親盡過一點心意,但願佛法無邊,佛祖能保祐她早登極樂;這佛經,我抄!”
太后略略挑動眉梢,眼底隱隱露出一絲深長笑意。
卻又見少女眼睛一轉,顧盼流麗生輝眼瞳裡閃過一抹狡黠,笑微微道:“不過,在抄佛經前,臣女還有一個小小請求。”
太后眼光沉壓,不含情緒,道:“你說?”
東方語一本正經答:“臣女想請太后恩賜一些抄寫用具。”
太后挑了挑眉,望着一臉坦然從容的少女,心下暗自掂了掂,沒發覺什麼不妥,隨口道:“準了。”
少女眸光閃閃,露出兩排整齊的森森白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嘻嘻笑道:“謝太后;不過臣女需要的用具有些特別,臣女想再確認一次,太后您真的同意?”
太后略蹙起雙眉,眼神凌厲透寒瞥過少女笑意如花的臉,壓下心頭頓生的不耐,淡漠道:“哀家說準了,就是同意,難道你還怕哀家會當衆做出自打嘴巴的事情來?”
“太后恕罪,臣女無意冒犯您,只不過……臣女剛纔說到將要的用具是——需要借太后您宮裡會寫字宮人的手一用!”少女說得飛快,臉上表情誠惶誠恐,心下卻微微得意地邪笑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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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妹紙惦記着某白的咳嗽呢?
小語:咳咳,有種的別再瞞我!
墨白:有沒有種,得試過才知,你要?
小語:捂臉乘火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