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19 15:39:39 本章字數:12936
“娘……”東方舞滿臉羞愧之色奔了下來,她拿眼角瞄了瞄臉色陰沉得滴出水的男子,微帶哽咽道:“這事不關五殿下的事,都是女兒的錯。1”
夫人拍了拍東方舞安撫着她,卻擡起頭冷眼盯着風情,冷冷道:“五殿下,按尊卑,我的確應該尊稱你一聲殿下;但論長幼,你對舞兒做出這種事,難道現在連一點表示也沒有嗎?你難道連作爲一個男人最起碼該有的擔當也沒有嗎?”
“擔當?”風情冷冷一笑,眼眸裡盡是諷刺之色,他忽然自身上掏出一面貼子,咬牙道:“請東方夫人看清楚了,我昨晚明明是來赴語兒的約,結果……”
“你也看見了。”男子怒目瞪着東方舞,冷然道:“我倒是很想聽聽東方大小姐對這事有什麼解釋。”
“什麼貼子?”夫人皺眉盯着風情,拿了他手裡的貼子過來一看,登時又驚又怒,也陰着臉憤然道:“五殿下,你最好先看清上面的名字再說話,可不要在這含血噴人。”
“名字?”風情見她竟然露出這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頓時心下一驚,連忙拿過貼子,急急看了起來。上面所有的內容都跟他之前的貼子一模一樣,只除了那個落款的名字,一臉驚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瞪着貼子,滿目不敢置信,騰騰倒退着,不停喃喃自語。
夫人與東方舞默默對視一眼,又同時無聲望着失魂落魄的男子,眼底驟然濺轉出一絲冰涼來。
半晌,風情終於從驚駭裡慢慢鎮定了下來,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昨晚的事——這貼子一定早被人換過了。
他怎麼可能弄錯那個人的名字,那個名字也許以後只能永遠被珍藏在他心底了,從今以後,他永遠失去了再擁有她的資格。
他滿目蒼涼望了東方舞一眼,嘴角慢慢滲出譏諷的笑意,連聲含着無限悲愴寂廖,道:“東方夫人,既然令愛昨晚已與我有了夫妻之實,我會對她負起一個男人該負的責任,遲早將她迎過門。”
“五殿下……”東方舞眼見他滿身心落索寂廖的痛苦模樣,一時忍不住心疼地喚了起來。但風情連停也沒有停,更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出了這樣的事,夫人也不知該喜還是愁,她深深看了東方舞一眼,默默發出一聲長嘆,說了句:“舞兒,你先回去歇着吧。”便轉身丟下東方舞一個人走了。
作爲母親,雖然對發生這樣的事難以啓齒,但爲了替自己女兒爭取最大的利益與幸福,夫人還是收拾一番之後,進宮面見皇后去了。她不能指望風情,那個男人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懷恨着舞兒,怎麼可能在第一時間讓皇后知道這件事。
皇后知悉這件事後,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異常來,反正之前她便屬意讓東方舞當她兒子的媳婦,不過因爲東方語從中作梗,這事才一再拖延而已;如今這事,就是皇帝知道了,也沒法再阻撓。
畢竟,你的兒子睡了人家的姑娘,人家姑娘怎麼說都是比較吃虧的一方。
於是,三天後,依約定,皇后該派人到東方府下聘了。
清晨,綺香苑。
東方舞心情極好,早早起了牀,爲了迎接今天的好日子,她必須讓自己漂漂亮亮地出現在人前。
“小姐,昨天下午雲錦閣剛剛送了一批新到的石榴粉,不如今天就用這個?”負責爲東方舞梳妝的丫環紅梅,拿着那盒打着雲錦閣印記的脂粉,徵求她的意見。
“雲錦閣的脂粉向來是帝都最好的。”東方舞瞟了瞟紅梅手裡的盒子,歡笑道:“既然到了新品,那自然用它了。”
紅梅見她同意,便開始細緻而專心地給東方舞描妝起來。
半晌之後,紅梅方輕聲道:“小姐,已經上好妝了,你看一下效果,是否還有什麼需要修補的地方?”
東方舞就着銅鏡仔細地觀賞起來,只見鏡中人兒雙目含春、靨紅似粉,腮色自然卻又恰好地襯托出皮膚水嫩透着白皙的感覺,白裡透紅,水嫩粉滑,這妝容,她實在滿意極了。
她彎起眼睛,滿意地笑了笑,道:“嗯,這盒雲錦閣的脂粉果然是全帝都最好的。”
“小姐天生麗質,用什麼脂粉都一樣美麗動人。”恭維話人人愛聽,紅梅這馬屁拍得恰如其分,東方舞一聽,心情更加歡暢了。
用過早膳,東方舞慢條斯理出了綺香苑,走到正屋去。
辰時一過,宮裡果然派人到了東方府下聘,親自到府裡的是皇宮身邊親信莫媽媽;隨她而來的還有羨煞人眼的聘禮。
按照東方舞將軍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這聘禮可是按照娶正妃的規格來置辦的。因此這一行人擡了半天,聘禮還未全部擡入東方府中。
就在莫媽媽按照禮單開始清點聘禮的時候,夫人孃家侄女,那個跟東方舞一樣倨傲、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姬素憐居然也聞訊而來,想要對這些令人羨煞人眼的聘禮一睹爲快。
東方舞一見她進來,自然是滿臉得意迎上去,帶着炫耀的意思,指着院子裡的箱子,歡聲笑道:“表姐,你看這些聘禮,不過十分二三而已,外頭還有很多未擡進來呢。”
姬素憐兩眼痠溜溜地順着她的手勢往箱子看去,只見打開的箱子裡裝的都是極爲名貴的飾物。
“表妹真是好命,將來做了皇子妃,可別忘了提攜我呀。”
東方舞笑顏如花,顯然十分高興,她眯着眼,看向姬素憐羨慕中帶着妒忌之色的臉龐,笑吟吟道:“你我可是表姐妹,相互提攜那是理所應當的,表姐你何必跟我這麼客氣呢。”
東方舞說這番話的時候,正站在姬素憐對面,又處在上風的位置,從她站在對面說話開始,姬素憐懷裡那隻灰貓便莫名不安地扭動起來。
姬素憐看了看她粉腮含春,俏裡生華的臉,一時又忍不住酸溜溜道:“表妹臉上塗的脂粉也不是一般的脂粉吧,那自然的粉色將表妹的皮膚襯得動人極了,真希望我也有那麼一盒同樣的脂粉。”
“表姐真的覺得我今天用的水粉不錯麼?”東方舞明明心裡得意之極,面上偏還要裝出一副謙虛的模樣,姬素憐一見她那表情,心下直嘔得要命,想着假如她也嫁進皇室,到時還不是想要什麼樣的脂粉就有什麼樣的脂粉。
若不是因爲夫人與皇后之間那層關係,她今天才不願意到這來看東方舞在她面前炫耀。
東方舞看見姬素憐臉上那一抹僵笑,心裡頓時更加得意洋洋,笑容如蜜似的甜,她一邊在言語上謙虛着,卻又用行動在無聲向姬素憐炫耀着,邊說邊撫上了粉頰玉面。
姬素憐抱在懷裡那隻灰貓忽然發出一聲燥動的“喵”叫之後,驀地抓了姬素憐手背一下,在姬素憐吃痛之際,再閃電般竄到東方舞身上,蹭蹭幾下,便自東方舞腳下爬到了她肩上。
在兩人驚愕,未來得及反應之際,灰貓突然騰空前爪,兇狠地往東方舞臉上抓去,它這一抓,可是兩爪同時撲來,以極快的速度抓了東方舞左臉頰,又飛快跳到另一邊肩膀,更加迅捷地用雙爪抓花她的右臉頰。
在東方舞還未感覺疼痛之際,它已經“嗖”一下從她身上跳下來,十分興奮地舔了舔一雙前爪,然後蹲在地上,搖着尾巴,昂起頭,眯着一雙銳利的貓眼盯着她,那姿勢十足勝利者的神態,此外,它還不忘發出幾聲“喵喵”叫聲來示威。
姬素憐完全被眼前一幕給驚呆了,她傻愣愣看着東方舞瞬間血流滿臉,卻完全僵化了般,站在原地一動不會動。
而東方舞在那隻灰貓叫了半晌之後,才感覺到雙頰火辣辣的痛。
兩手往臉上一摸,拿下來一看,雙掌十指間全是粘膩腥紅的血跡。
又痛又驚之餘,東方舞雙掌捂住鮮血淋漓的失色花容,突然來了鬼吼神泣的“哇”一聲,頓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來。
夫人幾乎不顧平日那溫和端莊得體的形象,最先奔跑了過來,她一見東方舞十指間全是猩紅奪目的血跡,立時心疼道:“舞兒,你的臉怎麼了?”
“貓、貓……”東方舞幾乎痛得話也說不完整,又氣又痛之下,兩眼自指縫間射出狠毒的冷芒刮向楞在一旁不會反應的姬素憐,悽慘哭喊道:“娘,她的貓抓花我的臉,我的臉……我的臉……肯定毀了!”
“我要殺了它!我要殺了那隻畜牲。1”痛恨中,東方舞還不忘發狠地朝着姬素憐懷裡蜷縮的灰貓放着毒語。
夫人冷下臉,又怒又驚地剜了姬素憐一眼,隨即卻柔聲哄道:“舞兒,你先別說話,鬆開手,讓娘看看你的臉到底傷成什麼樣了。”
那邊正在清點聘禮的莫媽媽,見夫人母女都到一邊去,她也只得無奈停下手裡工作;垂下眼眸,閃過一絲莫名情緒,露出關懷的表情走到東方舞跟前來,關切詢問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夫人嘆着氣,道:“被一隻畜牲給傷着了。”
“莫媽媽,真是不好意思,看情況,得先給舞兒請大夫前來看看,我們才能繼續清點聘禮了。”
莫媽媽點了點頭,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道:“應該的,應該的,東方夫人,清點聘禮的事不急;還是先請大夫爲大小姐診治最重要。”
一直站在邊上看熱鬧的東方語這時亦施施然走了過來,向夫人行了一禮,才關切道:“夫人,不如先讓我爲大小姐看看?”
“你?”夫人露出警剔的目光,狐疑而審慎地盯着她笑意嫣然的臉,搖了搖頭,乾笑道:“小語,不是我不相信你的醫術,只不過……”
“聖旨到!”就在夫人猶豫着找藉口推辭的時候,大門口處忽地傳來一聲響亮的傳報聲。
聖旨到,那便如皇帝親自駕臨,無論天大的事,也得先擱一邊,試問這天下能有什麼事大得過作爲天子的皇帝呢?
就連滿臉是血的東方舞也不得不在這聲響亮的傳報聲裡雙膝一屈,就地跪了下去,迎接悠然自門口捧着聖旨緩緩進來的傳旨太監。
東方語一眼看見前來傳旨的太監正是養心殿裡與她十分熟悉的錢公公。她從無人看見的角度,調皮地衝錢公公揚了揚眉,之後才慢吞吞隨大衆跪了下去。
錢公公捧着聖旨,微昂起頭,清了清喉嚨,兩眼不帶任何感情地掠過衆人頭頂,照着聖旨緩緩宣讀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因東方夜之長女東方舞,品行有損,婦德含污,特下旨褫奪此女賜婚爲五皇子妃的資格,此後永不得晉升爲皇子妃之列,欽此!”
東方府一衆人對着錢公公手裡那一卷黃綢三呼萬歲謝恩,只有那個雙頰泛着血花的東方舞,徹底傻掉一般,跪在地上既不知道謝恩,也不知道起來領旨。
錢公公漠然掠了她一眼,又不陰不陽地叫了聲:“東方大小姐,快快領旨謝恩吧?”
東方舞似是根本聽不見錢公公的聲音般,木然僵化如石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夫人見狀,不得不皺着眉頭,狠着心擰了她手臂一把。
東方舞吃痛之下,這才茫然扭頭看了眼夫人。
夫人立時低聲提醒她,“舞兒,趕緊謝恩領旨。”
東方舞在夫人的催促下,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般,叩頭領旨謝恩。
錢公公將聖旨交到東方舞手裡,然後透着圓滑笑容走到莫媽媽跟前,緩緩道:“莫媽媽,咱家領陛下旨意,東方大小姐德行有虧,這些按照皇子正妃規格下的聘禮,按着規矩,還得勞煩媽媽你再使人將它們搬回宮裡去。”
錢公公這話一出,等同於直接對東方舞判了死刑一般,讓她狠狠體驗了一把瞬間從雲端跌落到萬丈深淵的感覺;就連夫人也霎時臉色灰敗;張了張嘴,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這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她還能說什麼呢?
說什麼都是陡勞的!皇帝金口一開,是絕對沒有更改的道理。
“莫媽媽,若是沒什麼事的話,咱家這就回宮復旨了。”錢公公瞟了愣住的莫媽媽一眼,微微笑着說完這句,便要轉身離去。
莫媽媽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天,才硬擠出一絲笑容來,對着錢公公道:“錢公公請慢走,我會使人將這些聘禮運回宮去的。”
錢公公走後,莫媽媽嘆了口氣,對夫人露出愛莫能助的神色,搖了搖頭,隨即便開始招呼人手將那些剛剛清點過的聘禮,一一重新裝回箱子,準備搬回宮裡去。
“不……!”東方舞直到此刻,纔回過神來,看着人們忙碌地將那些眼見到手的聘禮重新裝回箱子,一時悲從中來,終於發出極爲淒厲的尖叫聲。
“這是我的聘禮,你們不能再把它們搬走……”她一邊尖叫着,一邊衝過去企圖用身體阻擋他們將聘禮裝進箱子。
“舞兒……”夫人一身倦意,過來輕輕摟住了渾身顫抖的東方舞,低聲道:“你別這樣,現在還是先讓大夫看看你臉上的傷要緊。”
“平兒,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平兒在夫人極其冷漠憤怒的聲音裡,戰戰兢兢小跑了開去。
“不,這是給我的聘禮,這是下給我作爲未來五皇子妃的聘禮,你們不能把它搬回去!”東方舞一把甩開夫人,狀若瘋狂般撲了過來,以身體護着箱子,聲嘶力竭地叫喊着。
“大小姐,我想你一定沒聽清楚剛纔聖旨裡是怎麼說的。”東方語慢悠悠走到東方舞跟前站定,笑吟吟道:“聖旨說,從今以後,你——東方舞大小姐,因爲德行有虧,再也沒有爲皇子妃的資格,哦,就算是側妃也不行;當然,你還是可以成爲五殿下侍妾的。”
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定定看着東方舞血淋淋的臉,又笑道:“不過,這侍妾較真起來,其實跟暖爐的作用差不多,都一樣是暖牀的工具而已;生前:永遠沒有資格記在皇家玉碟之上,死後,也更沒有資格葬入皇家陵墓,銘上皇家墓碑。”
她眼睛忽然一轉,明亮眸光淡淡落在滿臉沉鬱之色的夫人身上,又含笑道:“就如我死去的孃親一樣,即使身死數年,一旦被人證實德行有虧,仍然被扒墳挖墓,廢奪平妻的名份,就連靈位也沒有資格供在祠堂。”
“夫人,你說,我說得對吧?”
夫人的臉終於沒法再維持一貫的冷靜沉鬱,她看着笑意嫣然的絕世少女,臉色在她清晰入耳的字字句句裡,一程程青一層層白交織着幻變下去,青白交加的臉色混着少女字正腔圓的聲音,一下下直戳心窩處,鈍痛感便無聲無息鋪天蓋地卷襲她全身每個毛孔。
這一刻,夫人在少女明亮透澈的目光中,終於深深地意識到,少女一直以來對那件事長久的隱忍,只爲了在必要時給她致命一擊,如今這一擊雖然不是直接落在她身上,但對着她的女兒,仍然足以致命,還是致兩人的命!
夫人看少女的眼神終於漸漸出現了崩潰的裂縫。她怔怔地看着少女容光絕麗的臉,詭冷的眼睛裡慢慢現出恐懼之色。
這一刻,她開始後悔。
後悔當初爲什麼非要爲了奪回那套紫晶首飾,而羅織罪名闖入綠意苑,瓜分那個女人所留下的全部財物;還利用皇后的高貴身份,泄了她多年的恨;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跟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計較那些虛有的名份,以至於徹底激怒了眼前這頭沉睡的小母獅。
招致今日的結果。
當時,她怎麼會忘了,皇后之上還有皇帝,那個全天下人都要葡匐在他腳下的男人。以至斷送了女兒一生的幸福。要入皇家,終其一生,永遠——只能爲妾,再無翻身之日。
撲在箱子上阻止宮人將聘禮重新裝箱的東方舞,驚愕了一下,她望着呆滯發楞傻了般的夫人,忽然站了起來,瘋了似的朝東方語撲過來,雙手亂揮亂晃,直接就要扭打那個站在夫人跟前笑意微微的少女。
夏雪冷冷瞥了東方舞一眼,毫不費勁便將她空有姿勢的雙手給架住,輕輕往旁邊一帶,東方舞便重重跌坐在地上。
然而,她雖然被夏雪摔在地上,眼裡卻仍舊迸射着無比憤恨的目光,剜颳着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厲聲質問道:“是你,一定是你向陛下進了什麼饞言,教唆陛下特意在下聘的日子宣那道旨意!”
東方語笑眯眯站定原地,把玩着垂落胸前的一縷秀髮,眼睛微微轉了轉,清淡明亮的眸光懶洋洋鎖定夫人,含着譏諷,涼涼道:“夫人,看來你還沒教會大小姐謹言慎行,大概得用血的教訓才能讓她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莫媽媽皺着眉頭幾不可見地掠了形容可怖的東方舞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低聲催促宮人們加快速度。
夫人深深皺着眉頭,終於在少女明明含笑卻讓人覺得渾身都冰涼的眼神裡,驚醒過來,她頹敗地過來扶起東方舞,漠然道:“舞兒,你給我住口,如此口無遮攔,你想害死我們一家人嗎!”
“平兒,紅梅,快過來扶大小姐下去看大夫。”
夫人冷沉而極具壓迫性的眼神橫掃過來,平兒與紅梅立刻戰戰兢兢過來攙扶着東方舞,又拖又拽的強行將她帶離了院子。
夫人走到莫媽媽跟前,硬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含着歉意道:“莫媽媽,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請你回去轉告皇后娘娘,我改日一定會親自進宮向她請罪的。”
“東方夫人客氣了。”莫媽媽疏離與她客套着,淡淡瞥了眼收拾得差不多的聘禮,才又將目光對上夫人青白灰敗的臉,道:“東方夫人,很抱歉,這些東西奴婢只能奉旨將它們搬回宮去,請你一定見諒。”
夫人乾笑着,有氣無力道:“應該的,麻煩莫媽媽了。”
邊上,一向極少出自己院子的東方妮,也想趁着夫人與莫媽媽交談之際,偷偷溜走;她今天是一時忍不住纔出來看熱鬧的,沒想到,這一個時辰的功夫,眼睜睜看着東方舞從當初的得意洋洋,轉瞬美夢成空,落魄如泥。
而她當初的羨慕妒忌也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輪迴了一圈,她可以暗自在心底幸災樂禍,但卻絕對不應該在此時引起東方語的注意。
因爲剛纔,她雖然站得遠,但是,東方語與夫人的對話,她還是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夫人眼底那漸生的恐懼,她更是默默看在了眼裡。
連這個家裡最厲害的夫人都對那個姿容絕色的少女露出恐懼的神情,這說明在這個家,現在最可怕的人已經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而是眼前一直笑意如花的絕色少女。
東方妮在想明白這件事後,立刻從心底驚恐起來,生怕東方語一個不小心,便會記起皇后邀請的百花宴上,她聯合指證東方語盜竊皇后紫晶手鍊的事。
她原本便站在較遠的邊上,隱在樹影裡看熱鬧,此刻,她悄然而退,自以爲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莫媽媽那裡,殊不知,那眸光流麗眼神透涼的絕色少女,像是長着一雙千里眼般,不用刻意,便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底。
她甫一動,那容光絕豔的少女眼神看似那麼隨意一轉,明明笑意暖洋洋的眼神,卻讓她全身陡然發寒,從心底激靈靈打起了寒顫。
東方妮不敢擡頭,更不敢看向那恣意微笑的絕世少女,垂首屏息裡逃也似的匆匆而走。
送走莫媽媽,夫人眼裡透出深深寒意,默默盯了東方語一眼,隨即便轉身去看東方舞了。
看熱鬧的人幾乎走光了,抱着愛寵驚恐地待在原地的姬素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要離去。
“姬小姐。”相當悅耳清脆的聲音,但聽在姬素憐耳裡,這可比惡魔的聲音還令她覺得恐怖,她不得不頓住腳步,因爲東方語已經站在了她前面,“你一定沒吃過龍虎鬥這道菜吧?”
少女明亮驚人的目光淡淡瞟落姬素憐懷裡的灰貓,挑眉,笑眯眯道:“那可是一道非常特別的菜餚,我想姬小姐未必喜歡,但大小姐她一定會喜歡的。”
姬素憐臉色微微變了變,她自然明白東方語的意思,是要她將灰貓留下來供東方舞泄憤,但是——這隻灰貓伴着她好些年了,在她心裡,這隻灰貓比她的姐妹還要親,她怎麼捨得讓東方舞宰殺了它。
“那只是意外,”姬素憐冷冷盯着東方語,強自逼出三分硬氣來,昂起頭,睥睨着笑意微微的少女,冷冷道:“我的貓從來不會隨便傷人,除非……”
“除非什麼呢?”少女笑吟吟看定她一霎露出頓悟之色的眼眸。
“姬小姐,我想你一定忘了一件事,你養的貓即使再溫馴,它也不過是一隻暫時收起利爪的畜牲而已;什麼時候它不聽話想要發威傷人,我想你也控制不住吧?”
“你胡說!”姬素憐惱怒地提高了音量,“它只有嗅到特別的味道纔會狂燥不聽話。”
“哦,那是什麼特別的味道呢?”少女定定站在姬素憐前面,語氣懶洋洋之極。
“薄荷!”姬素憐似是想通了什麼,忽然眼神一亮,聲音略略透着激動,道:“對,一定是表妹塗抹的脂粉含有薄荷的成分……”
“是你,是你對不對?”姬素憐激動中,似乎有些語無倫次了,她瞪着東方語,幾乎立刻就做出決定,她要將這件事告訴夫人。
是東方語在脂粉裡做了手腳,纔會引得灰貓發狂去抓東方舞,害東方舞被抓傷的罪魁禍首是東方語,而不是她的貓。
“姬小姐,”東方語笑吟吟看定她,半晌,才支着下巴漫不經心道:“這藥不可以亂吃,這話同樣不可以亂說,大小姐剛纔一定告訴過你,她今天擦的是雲錦閣新送來的石榴粉,對吧?”
“你怎麼知道?你偷聽我們的談話?”姬素憐目中露出驚駭之色,幾乎立即的,她又激動道:“對,一定是你在石榴粉中做了手腳,就是你!”
她未說完,便拔腿要往東方舞的綺香苑跑去,因爲夫人現在正在綺香苑。不過,她跑不了兩步,立時便被神情冰冷,全身煞氣無形散發的少女給攔了下來。
東方語一邊彈着自己手指,一邊慢條斯理踱步走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哎呀,姬小姐,你激動什麼呢?我知道大小姐今天用的脂粉是雲錦閣新送來的石榴粉,那是因爲我們衆多姐妹,在昨天下午,人人都拿到了一盒。”
東方語說完這句,攔在姬素憐前面的冰冷少女這才略略讓開身子;但姬素憐這下半邁的腳步卻再也走不出去了。
人人都有的東西?她去告什麼狀?
“哼,你儘管在這得意吧,如果真是脂粉有問題,我纔不相信查不出來。”姬素憐看着少女嫣然微笑的絕色容顏,對上她那雙透着篤定自信的明亮眼眸,心下更惱怒得厲害,當即冷哼道:“我這就去告訴姑母。”
“呵呵,姬小姐真有信心,”少女仍舊笑意微微,坦然裡透着絕對的自信,她不僅一直含笑看着姬素憐急燥不安的樣子,還一邊拔弄着胸前一縷髮絲,一邊作出請的手勢,謙恭道:“那麼姬小姐請吧,哦,這回進入綺香苑,可記得一定要看好你的貓喲。”
姬素憐暗地咬了咬牙,冷眼掠了容光豔絕的少女一眼,當下再不遲疑,果真緊緊抱着她的灰貓,大步往綺香苑趕了過去。
東方語瞄着姬素憐逐漸變小的身影,扭頭看向略站她身後的圓臉丫環,見那丫環正怔怔地摸上自己因大火而變得無法回覆如初、帶着凸凹不平感的臉頰。
少女垂下明澈眼眸,掩去眼底飛閃的傷感,忽地勾出一抹邪惡的壞笑,涼涼道:“胭脂,大小姐受傷了,我作爲姐妹的雖然不能爲她分擔苦痛,不過,我依然感同身受,所以這時候,我也很應該到綺香苑表達一下我的關心纔對。”
東方語進入到綺香苑的時候,大夫正在替東方舞診治,她環視了一下屋內情形,自發的站到進入內室那道圓弧形的拱門處,憑柱懶洋洋俏立着,一雙熠熠生輝眸子不時掠望裡面一眼,悄然流轉間,靜靜綻放出一室光華。
半晌,在衆人屏息而緊張的等待中,大夫終於皺着眉頭,對夫人招了擡手,示意她到外面說話。
“大夫,舞兒的臉怎麼樣?大概需要多少時日才能恢復如初?”
“唉!”大夫望着一臉擔憂的夫人,先嘆了口氣,才慢慢道:“夫人,大小姐的臉……只怕難以恢復如初啊。”
夫人怔了怔,一口氣卡在喉嚨半天難以吐出來,她驚駭欲絕地睜大眼睛問道:“難以恢復?大夫你這話何意?”
“夫人,她臉上的抓傷,傷口極深;想必那隻貓定是灰色毛種的貓,它的爪子又長又尖,如果用力兇狠的話,傷人幾可見骨。大小姐臉上的抓傷,雖然沒有深到見骨的地步,但是——”
大夫瞄了瞄臉色驟變的夫人,頓了一下,又慢慢道:“大小姐塗的脂粉中含有某種能令傷口在短時間內擴大加深的物質,所以……請夫人恕老夫醫術不精,我只怕對大小姐的傷無能爲力。”
大夫這番話不啻於一道晴天霹靂,瞬間霹得夫人整個人都懵掉了。
半晌,她才艱難地吐出一句:“大夫你是說……舞兒她的臉以後、以後再也好不了?”
大夫在她哀懇的眼神中緩緩點了點頭:“如果夫人能爲她尋些療傷去疤痕的聖藥,大小姐臉上的疤痕應該可以淡化一些。”
姬素憐聽聞東方舞日後只怕容貌盡毀,一時又驚又懼,咬了咬脣,硬着頭皮上前,對夫人小聲道:“姑母,剛纔大夫說表妹的傷口因爲脂粉中含有某種能令傷口擴大加深的物質,這纔會……,我的貓從來不會隨便傷人,只有在嗅到特別的味道纔會狂燥不聽話,我懷疑有人在脂粉裡做了手腳,這才令表妹……”
夫人本來急怒攻心,聽聞姬素憐這話,除了狠狠剜她一眼外,立即便對榮媽媽吩咐道:“榮媽媽,大夫說大小姐用的脂粉有問題,你即刻帶人到各處院子裡搜查,看看其餘人的脂粉有沒有問題,免得再有人像舞兒一樣,受到畜牲攻擊。”
榮媽媽怔了怔,眼角斜斜瞄了那個憑柱悠然俏立的少女一眼。
夫人順着她的眼神望過去,一時寒着臉,皺着眉頭,道:“小語,這事關重大,爲了安全起見,你的綠意苑也得搜上一搜。”
東方語懶洋洋擡眸看向夫人,微微笑道:“夫人,榮媽媽大可以放心帶人去搜,不過在搜之前,請容我多嘴提醒榮媽媽一句;現在的綠意苑可再沒有什麼各房遺失的東西在裡面了,除了每月府裡定例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其餘或裝飾的或值錢的東西,可都是白世子與六殿下後來送進來的,榮媽媽搜查的時候可要小心了。”
“萬一不小心損壞了什麼物件,我倒是不在意,怕就怕白世子或者六殿下他們不肯息事寧人。”
夫人臉色灰白裡又黑了一層,榮媽媽垂着眼瞼,嘴角無聲抽搐了一下,自是不敢多說半句。
夫人含着一口不散的怨氣,冷冷盯了東方語一眼,然後對榮媽媽揮揮手,道:“去吧,搜的時候小心點就是。”
榮媽媽得令,很快就領人下去到各房姨娘或小姐院子裡搜查去了;用不了多久,所有人的胭脂水粉都被榮媽媽一一搜羅到了夫人面前。
“大夫,麻煩你檢查一下,看看這些胭脂水粉裡,有沒有跟舞兒臉上那種一樣的。”夫人說罷,又目光陰厲地瞅了東方語一眼,隨即又怒又無奈地掠過姬素憐強裝鎮定的臉。
大夫很快將有問題的水粉挑了出來。
夫人一看,全都是昨日雲錦閣新送來的石榴粉,而且是各個院子都有,真是人人有份,唯一與東方舞那盒不同的是,別人的還全都是新的,未開始使用過,而東方舞是第一個使用者,所以纔會招致這場不幸。
也就是說,東方舞被姬素憐的灰貓抓傷,純屬意外中的不幸罷了!
夫人又恨又無奈嘆了口氣,隨後讓人送走了大夫;就在姬素憐也想離去的時候;東方舞忽然從她的閨房跑出來,不過,顯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臉日後再也不能恢復,她臉上被布條纏着,像具木乃伊一樣嚇人,但更嚇人是她盯着姬素憐懷裡那隻灰貓的眼神。
兇狠中溢滿暴戾陰毒之氣。
“表姐,你可以走,但這隻貓——你一定要留下來,我要將它生&13541;活割、不將它挫骨揚灰,實難泄我心頭之恨!”
姬素憐聞言,嚇得當即騰騰倒退了幾步,兩手抱着灰貓摟得更緊了,她戒備地看着神情瘋狂的東方舞,一邊求救似向夫人叫道:“姑母,你勸勸表妹,這是意外……我的貓、我的貓它也是因爲……”
“素憐。”夫人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沉聲道:“你還是將貓留下吧,你看看舞兒傷成現在這樣子,看在這事是意外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但是這貓,你必須留下。”
“不……姑母,它是無辜的!”姬素憐還是緊緊抱着灰貓,一路戒備地後退着,滿眼倨傲裡亦透着倔強。
夫人皺起眉頭,朝旁邊的榮媽媽丟了個眼色;榮媽媽立時一個箭步衝過去,眼疾手快下一把就將灰貓給搶了過來。
東方語看到這裡,慢悠悠走向門口處,忽在姬素憐旁邊停了停,漫不經心道:“胭脂,聽說龍虎鬥這道菜餚,吃起來還別有一番風味呢。”
“你有沒有興趣嘗一嘗?不如改天我親自下廚,弄一道給你試試!”
胭脂飛快瞥過姬素憐慘白的臉,十分認真答道:“小姐,奴婢覺得吃貓吃蛇的太噁心了,這道菜還是留給那些黑心肝的人吃吧。”
東方語抿脣,無聲笑了笑,她走後,據說姬素憐也失魂落魄走了,而那隻害東方舞毀容的灰貓,當真被東方舞給挫骨揚灰泄恨了。
基於皇帝那道東方舞永不得晉升爲皇子妃之列的聖旨;夫人在安撫住東方舞的同時,不得不再次進宮求見皇后;最後商定的結果,東方舞自然是由正牌的準五皇子妃一路直降到了毫無地位可言的侍妾。
但是,即使淪爲只能以侍妾身份進入五皇子府,夫人最後也只能認了。誰讓東方舞與風情在沁香齋共渡一晚的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
侍妾,自然只能用納的,別說什麼有體面的聘禮,就連進府當日,也沒有資格從大門進去的。
不過,皇后爲了安撫夫人,還是差人意思着送了不少價值不菲的聘禮過來。
只待擇定黃道吉日,就將東方舞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這一日,百家旺又賭輸了錢,垂頭喪氣回到府裡。
他無精打采路過花園的時候,忽聽得假山後有人在低聲說道:“媽媽,這幾日,我每天早晨都看見大小姐她一下牀就偷偷躲起來猛嘔吐,我以爲她病了。可又聽人說,她堅稱自己沒病,不肯看大夫,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因爲臉被貓抓傷了,也連累到身體其他地方?”
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神秘地笑了笑,“小丫頭,根本不是你猜的那回事,依我過來人的經驗看,大小姐她呀八成是有了,並且那月份該離兩個月不遠呢。”
“有了?媽媽你不會猜錯了吧?”
“這怎麼會錯,早晨起來沒痛沒病的無故嘔吐,那就是一個女人懷孕的症狀,要不你留意一下她走路的樣子;懷有身孕的人走路的姿勢跟平常人都是不同的。”
只聽得那丫環又問道:“如果說大小姐是有身孕了,那也說得過去,畢竟她之前跟五殿下在沁香齋孤男寡女的獨處一室,誰知道他們那晚有沒有……,不過,你說她的身孕差不多兩個月,這個就太離譜了吧,我記得五殿下上回到沁香齋的事不過是半個月前……”
“這你就不懂了吧!”那蒼老的聲音又輕笑道:“要是真懷上,這開始半個月是不可能有什麼孕吐症狀的,你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暗中留意一下她的肚子,一定微微有些不同了,沒有一個多月以上,那是不可能看得出來的!”
“可是,她跟五殿下的事在半個月前發生的,這就快兩個月的身孕從何而來?”
“傻丫頭,你怎麼知道大小姐她之前就沒跟別人有那事呢!”
假山後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隨即聽聞有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垂頭喪氣懶懶散散走在假山不遠處的百家旺,聽完這段話後,臉上的頹唐之色突然一掃而光,濁黃雙眼還隱隱流露出興奮的神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