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汗?”
賈公子上下打量了阿史那朱邪一番,半疑惑的道:“你是——阿史那通?……不,他沒這麼大。”
而聽到阿史那通的名字,阿史那朱邪的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銳利的冷意,卻又不急不緩的道:“你把本汗當成只會藏在女人裙子下的那個黃毛小子了?”
聽到這番話,賈公子立刻明白了什麼,仍舊疑惑的看着他:“阿史那剎黎也沒你這麼年輕。”
阿史那朱邪的目光越發銳利了起來:“父汗,已經過世。”
賈公子微微睜大了雙眼。
半晌,他長嘆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阿史那朱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正要說什麼,而那賈公子突然說道:“你們要進來,就進來吧,如果不嫌我這個茅檐草舍簡陋,容不下人的話。”
說完,竟鬆開手,轉身回了屋子。
他的態度突然轉變也讓阿史那朱邪有些意外,而且,聽這賈公子剛剛的口氣,似乎對東西突厥的人與情況並不陌生,卻又對西突厥王權更替的事一無所知,這就顯得很奇怪;而且,他已經知道阿史那朱邪西突厥可汗的身份,卻對這個大人物既沒興趣,也不畏懼,僅僅是不冷不熱的允許他進屋,這也顯得很不尋常。
但能留下,能進這個屋子對阿史那朱邪來說還是件好事,只是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進來,這屋子也根本裝不下,於是只對王紹裘使了個眼色,然後轉頭吩咐下去,外面的突厥士兵立刻訓練有素的在這山頂上安營紮寨起來,其他商如意的隨行護衛見狀,也知道今晚不可能離開,紛紛安置起了住處。
阿史那朱邪和王紹裘一道走進了這個屋子。
這個屋子原本就不大,對於一個無慾無求的修行者來說尚算寬敞,可剛剛接連進來了好幾個人就已經讓屋子裡有些擁擠,而這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進來,越發顯得這小木屋狹窄逼仄。
王紹裘立刻皺起了眉頭,因爲空氣裡濃郁的降真香直衝鼻子,他掏出手帕來輕輕擦了擦鼻尖,然後仔細的打量起了這個房子。
阿史那朱邪則沒有立刻說什麼做什麼,而是站在堂屋裡靜靜的看了看周圍,也看了一眼臥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商如意,然後對那個走回到東室,跪到蒲團上準備繼續誦經修行的賈公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賈公子並不理會他,只低頭拿起木魚,輕輕的敲擊起來。
雷玉道:“這位公子姓賈。”
“賈?”
聽到這個姓,阿史那朱邪還沒什麼反應,一邊的王紹裘將目光從牀榻上的商如意和牀邊的綠綃身上收了回來,看了一眼那賈公子,然後似笑非笑的道:“真假的假,還是姓賈的賈。”
阿史那朱邪像是才明白過來什麼,目光灼灼的看向那個已經閉上了眼睛,熟悉的開始唸誦經文的賈公子。
但現在,沒有人理會這話,也沒有人理會他們。
王紹裘還好,可阿史那朱邪有些忍耐不了被人如此輕視,他走向東室,看了看光禿禿的四壁,再看向他並不熟悉的神龕,上面蒙着一層黑布,不知道供奉的什麼神位。
當然,他也不關心。
看清一切之後,阿史那朱邪道:“你知道左宸安嗎?”
屋子裡此刻站着窩着一共七個人,衆人懷着各樣的心思,氣息紊亂不已,但這一刻聽到他直接說出左宸安的名字,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只有木魚的聲音,不徐不緩的響着。
阿史那朱邪一步一步踱過去,一直走到那賈公子的背後,可他仍然平靜的敲打着木魚,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得,阿史那朱邪繼續說道:“我聽說,他在中原好幾個地方都設下了自己的疑冢,但只有一處是真的。”
“……”“而這一處,好像就在天頂山。”
“……”
“你在此地應該已經已經有很多年的時間了,你知道,他葬在哪裡嗎?”
賈公子仍舊敲打着木魚,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人已入土爲安,何必打擾?”
“看來,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爲何不讓我們去打擾他?你跟他,有什麼關係?”
“聞名而已。”
“只是這樣嗎?”
賈公子敲木魚的手停了一下,側過臉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不信,就別問。”
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已經不是之前那種刻意壓低聲調的沙啞,反倒像是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突然說了這麼多話讓嗓子適應不了的沙啞,說完之後甚至還輕咳兩下,但這短短兩句話,卻彷彿蘊含着說不出的威壓之意。
阿史那朱邪看着那雙藏在濃密鬚髮裡的眼睛,安靜了下來。
而另一邊的王紹裘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句,從進屋之後他除了說出那句刺人的話,就一直默默的注視着周圍,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但始終沒找到,這個時候低聲跟阿史那朱邪耳語了幾句,兩個人彷彿達成了某種默契。
王紹裘道:“賈公子的待客之道,就僅止於此嗎?”
那賈公子道:“你們不是我請的客。”
“……”
“這屋子就這麼大,你們進來了就請自便,我沒有閒情逸致招待你們。”
聽見他這麼說,衆人的心裡都默默的鬆了口氣,其實大家從走進這個簡陋的屋子就知曉這裡並不是什麼能好好休息的地方,站了半天,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阿史那朱邪更是牽着雷玉的衣袖直接把她領到了牀尾,讓她坐在那裡,然後說道:“你安心睡,我在。”
“……”
雷玉垂眸沒看他,只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賈公子仍舊跪在蒲團前,敲打着他的木魚。
木魚聲聲,單調又孤寂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夜晚格外的催人入眠,不一會兒雷玉就開始眼皮打架,而在迷濛中,她聽着衆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終於慢慢的睡去。
夜晚,就在這樣詭異的平靜中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僵硬的脖頸傳來一陣劇痛,雷玉迷濛的睜開了雙眼,頓時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