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幾個字,令虞明月的心跳一沉。
說起來,她自從來到這個世間,雖然謀害了那位宇文二公子、秦王殿下無數次,但對上的幾乎都是與她身份地位更相近的商如意,除了上次綠綃那件事,宇文曄短短几句話就壓得自己啞口無言之外,其實兩個人還一直沒有正面對上。
因爲一直與商如意糾纏,以至於讓她都忘記了——秦王,纔是真正的大boss!
不過……
宇文曄好幾次都險些栽在她手裡,不是早就得罪了嗎?
她自負自己知曉了許多的關鍵大事,這位秦王之前在扶風,也險些死在那場瘟疫裡,不過是因爲他的運氣好,讓商如意提前發現了自己手下的動靜,才得以生還。
下一次,她只要行事小心一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想到這裡,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我們兩邊早就勢同水火,得罪他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況且,這一次只是死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他還能爲一個宮女做什麼嗎?”
虞定興道:“死一個宮女,對他來說影響可能不大,可你通過這個小宮女,動的是秦王妃的肚子!”
“……”
虞明月眉心一蹙——這,有什麼不同?
她冷笑道:“那又如何?他總不能帶兵殺到我們家裡來吧。他若真的敢,別說再無跟太子相爭的機會,剛剛你說的,殺一個宮女都能讓皇帝動怒的話,那他若敢平白無故的動我們,陛下豈有輕饒的道理?”
“……”
“總之那件事,我做得乾淨利落,他是找不到藉口的!”
虞定興頭疼的道:“我怕的,就是找不到藉口!”
要知道,朝廷定罪,需要證據,需要藉口,可秦王如果真的下定決心要除掉一個人——只需要他想,就行了。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虞明月的面前坐下,苦口婆心的道:“女兒啊,爲父知道你膽大心細,又聰明敢爲,可宮中的事,朝中的事很多都跟你想的——和你看的那些書上的不一樣。你在動手之前,能不能先跟爲父商量一聲呢?”
聽到那聲“女兒”,再想起他當初拋棄妻女的舉動,虞明月不由得一陣作嘔。
但她還是勉強壓下了那一點不快,淡淡說道:“我知曉父親的擔心,好吧,今後我做事之前會提前告訴你的。”
“……”
“不過這次這件事已經做了,父親就不要過分擔心了。況且,這回這件事,且不說千秋殿的醜聞鬧出來定會讓陛下生厭,他自己的後院都在起火,又怎麼顧得到我們這裡。”
“後院起火?”
“沒錯,”
虞明月冷笑一聲,道:“我那麼早就讓慧姨安插人到金玉苑,那位前朝公主的身邊去,就是爲了今天。楚若胭跟商如意共事一夫,哪有不爭寵的道理,就算這一次沒真的毒倒商如意,可出了這件事,商如意豈會再信她?”
“……”
“你看這一次,送去的點心都沒吃,不就是商如意提防着她嗎?”
“……”
“我聽慧姨說過,宇文曄跟那位前朝公主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一次查到她的頭上,宇文曄必然會保她。只要他爲楚若胭說一句話,商如意肯定會覺得秦王憐惜了這個女人,只怕心裡就更惱火了。”
聽到這裡,虞定興蹙了一下眉。
虞明月想的固然是好,但事情的發展,還要看事件中的人,而他回想了一番,搖頭道:“我觀秦王妃,不像是那種人。”
這位秦王妃的心性手段,都非尋常女子可比。
虞明月冷冷道:“我本來也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我看那天晚上她對‘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有感,看來也只是表面平和大度罷了。”
“……”
“這個世上的女人,最喜歡搞雌競的,那商如意再是明垂青——也不過是個以夫爲天的女人。”
“……”
“喜歡搞雌競的女人就喜歡拿女人開刀,更何況她身邊就有一個跟她享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她哪有不針對的道理?若這次因爲這件事讓皇帝厭惡宇文曄,商如意只會更覺得,是那個前朝公主身份的女人拖累了宇文曄,讓他跟太子之位無緣,這樣一來,他們兩個豈有不鬥個頭破血流的道理?”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當虞明月志得意滿的說出這些話,卻沒發現,虞定興的眼神更深了幾分。
身爲男人,就算他知道許多女人是依靠着男子而活,也會爲了爭奪男人的寵愛而費盡心思,卻從未在意過這件事,畢竟要爭搶的是女人,而他作爲男人,只用享受這種被爭搶的感覺就夠了。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利用女人間的這些爭鬥,來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而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這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不僅令他心生寒意,也讓他覺得,是在玩火。
畢竟虞明月算計的,不僅是精明到能在這樣的亂世裡把控時局,最終取業而代之,成就大業的宇文淵,還有戰場上幾乎戰無不勝的秦王宇文曄,更有跟着宇文曄從雁門、興洛倉、江都,甚至扶風、太原,一路殺過來的秦王妃商如意,這兩個人哪有那麼容易就被一點後院的火給燒了?
虞明月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而且,她把事情想得簡單,已經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事,畢竟她姓虞,是他這個吳山郡公已經認祖歸宗的嫡長女,若真不慎牽連上自己,眼前的榮華富貴只怕也會煙消雲散。
想到這裡,雖然已經非常不耐煩,可虞定興也只能耐着性子道:“明月,有些事情,你不要太想當然了。”
說着,他語帶警告:“你忘了百福殿那晚嗎?”
一提起這個,虞明月的臉色頓時一僵。
這些日子她幾乎沒能再跟宇文愆見面,哪怕聽說宇文淵已經賜給了他兩名側室,可這些消息也只能通過慧姨傳遞出來,因爲自從百福殿的慶功宴那晚,原本對她賞識有加的宇文淵突然就冷淡了下來。
她明白,是因爲她那晚說的那些話。
可是,那些話到底哪裡錯了?
這些日子她憤懣不平,但也不能不承認,就算她掌控了再多的事,知曉了再多的未來,在這樣的封建王朝裡,身爲皇帝的宇文淵就是眼前翻不過的一座大山。他是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除了討好他,讓他高興,讓他認同,自己和宇文愆沒有別的出路。
而眼看着她變了臉色,虞定興立刻接着道:“就是因爲你想當然,更口無遮攔,才讓陛下疏遠了你,不然,你現在哪裡還用留在家裡,早就已經搬進承幹殿,做太子妃了。”
“……”
“你跟着太子征戰太原,一路的辛苦到此白費,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虞明月用力的咬住了下脣。
但沉默半晌,她還是冷笑道:“你以爲,這個太子妃我就真的做不成了嗎?”
“……!”
虞定興心一跳,看向她。
說起來,自從這個女兒帶着當初的宇文大公子回到他身邊,並且將他帶上了這一條飛黃騰達的路之後,他雖然讓她認祖歸宗,也讓她住回了家中,甚至激怒了妻子和小女兒,令他們都避開回了孃家,可他的心裡對這個女兒,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他也不傻,從虞明月時不時看向自己的冰冷的眼神中,他能清楚的辨認出那種鄙夷和不屑。
畢竟,當初是自己拋棄了他們孃兒倆。
如今兩個人坐在一起,父女相稱,說是父女,倒不如說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需要這個時不時就能把控時局的女兒爲自己出謀劃策,而虞明月,她也需要這個虞家嫡長女的身份,才能勉強夠上太子妃的人選。
但即便如此,對虞明月那種冷酷的性情和歹毒的手段,他的心中多少是有提防的。
如果真的有一天,知道她徹底做不成太子妃,可她的行事又始終在刀尖上行走,很可能連累到虞家上下,他會毫不猶豫的再次拋棄掉她,就跟當初,拋棄自己那個懷着身孕的髮妻一般。
可現在一聽這話,虞定興的心念又是一動,壓低聲音道:“你,你還有什麼辦法,能重新獲取陛下的歡心嗎?”
說着,又想起這一次虞明月做的事,忍不住皺眉:“你這一次的計劃,不過是讓千秋殿的人鬧出醜聞罷了,就算陛下真的厭惡了秦王,可對你也沒有半分好處。”
虞明月淡淡笑道:“好處大着呢。再說了——”
說話間,她的一根隻手點在桌上,似乎在計算着什麼,又彷彿在謀劃着什麼,道:“要奪取皇帝的歡心,還不容易?秦王依仗的不過就是軍功罷了。只要我們……”
虞定興一驚:“你,軍功?你能有什麼機會立軍功?”
虞明月冷冷一笑,道:“等着吧,機會,會上門的。”
說着,她轉頭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厚重的雲層中慢慢的分開,露出了一彎如鉤新月,回到這個時代,在失去了所有的計時工具之後,她也只能通過向周圍人學習,慢慢的學會了通過辨識月亮來判斷時間。
而那個關鍵的時間,只要耐心等待,就快到了。
“現在,”
她喃喃道:“我就只想看看,他們要如何過明天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