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崢繼續道:“所以我說,你們得算一算對方手上的藥。”
說完,他轉頭看向商如意,道:“如意,你之前在大興城內遇上過對方買藥的人,也知道城中有多少藥鋪,你能估算出對方手中囤積的藥量有多少嗎?”
“……”
“只要個粗略的數目就可以。”
商如意皺起眉,掐着指頭想了許久,終於道:“如果只是算大興城內所有藥鋪、醫館被他們蒐羅的那些藥材來看,至少有上千斤;而之後,我們在扶風又派人四處尋找,也仍然沒有找到那些藥材,直到出了潼關纔買到。”
“……”
“也就是說,關中一地的這些藥材,都被對方搜刮一空。”
“……”
“那至少,應該不下三千斤!”
一聽這話,宇文曄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而裴行遠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數千斤之巨的藥量,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對方”真的是在幫助宇文愆,那麼東城一定能比他們更快絕清病患和疫情!
沈無崢沉吟半晌,道:“也就是說,不管西城這邊如何計算用藥,用量,在治癒病患,絕清疫情這件事上,他們是一定能先我們一步的。那就不用多考慮了,能多救一個自然得多救一個,多一個,都是宇文二公子將來的助力。”
說罷,他低頭看向還靠在自己身上的裴行遠:“你去買藥吧。”
裴行遠嘿嘿笑道:“既然都是這樣了,那就不急於一時了。我再聽聽你還有什麼法子可想的。”
沈無崢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伸手推正了裴行遠的身形,然後對宇文曄道:“既然知道這件事贏不了,那就在明知會敗的前提下,多做成一些事情吧。”
宇文曄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沈無崢道:“先弄清楚這個人的身份。”
“……”
“這麼數量巨大的藥材,直到現在都沒有露白,顯然對方還沒有用出去,也就是說,這批藥應該還留在大興城內,至少是在附近。”
“……”
“對方既然要幫令兄,那麼這一次的疫情,一定能引出這批藥。”
宇文曄擡頭看着他,目光灼灼的道:“你的意思是——誰能在這個時候,拿出大量的藥材救人,誰就是之前在大興城內搜刮這些藥材,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
“不錯,”
沈無崢道:“引出這個人,知道對方的身份,至少讓你們不要再那麼被動。”
說着,他的目光閃爍,清冷的眼底還過一抹冷光:“我也很感興趣,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這樣——未卜先知。”
“……!”
聽到這話,商如意的心微微的顫了一下。
而沈無崢立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她,眼中的冷光迅速被一抹溫柔取代,柔聲道:“如意,怎麼了?”
商如意有些慌亂的搖搖頭:“沒,沒事。”
“……”
“我只是覺得哥說得對,這個人——的確像是未卜先知,我們在明對方在暗,處處受制於人,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
沈無崢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多說什麼,又轉頭看向愁眉緊鎖的宇文曄,道:“但是,這個人顯然也不會那麼輕易的現身,因爲他應該也知道,他在暗處能做更多的事,一旦露白,不僅事情不容易處理,也許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
“所以,引出對方的方法,必須要周密。”
一聽這話,別人尚可,裴行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又伸胳膊懟了懟沈無崢,興奮的道:“你快說說,你的鬼主意最多,你一定能引出這個人來,對不對?”
沈無崢像是已經有些無奈了,一邊搖頭一邊又伸手去推裴行遠,道:“你啊,從小到大,就是這麼沒皮沒臉的——”
這話剛說完,他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怔住。
再回頭,對上裴行遠那張明明年輕英俊,卻因爲嬉皮笑臉而顯得沒那麼英俊的臉,此刻他還在不住的抱怨自己“毀人清譽”什麼的,一雙清冷疏離的眼睛卻突然散發出灼灼的光芒,盯着裴行遠。
他這樣的舉動,不僅裴行遠怔住,連一旁的宇文曄和商如意也察覺到不對。
商如意道:“哥,怎麼了?”
沈無崢一言不發的盯着裴行遠,又過了很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輕聲道:“沒皮沒臉……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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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議定,剛辰時三刻。
宇文曄和沈無崢,還有被“委以重任”裴行遠便起身出門,去辦事了。
商如意原本也要跟去,可三個大男人都勸她留在府中不要出門,畢竟外面瘟疫肆虐,她這樣的婦道人家出門容易染上。
若是平時,商如意肯定不會那麼聽話,可今天沈無崢在,從小到大,他那種說一不二的兄長的氣勢,甚至比宇文曄身爲夫君對商如意的轄制還管用,他一開口,商如意便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委委屈屈的留在家裡。
可不知爲什麼,自己聽話了,宇文曄臨走時,臉色反而不太好。
留在家裡的商如意倒是很快找到了事情做,便在家裡帶着圖舍兒和長菀他們一道,縫製那種方便蒙在臉上的面紗。
也就是,之前宇文愆給她的那樣。
縫了大半日,做成了幾十個。
商如意也不吝惜,留下十來個打算明日交給沈無崢和裴行遠的人,便拿了剩下去交給家下衆人。
只是,這些人從未見過此物,都不知道怎麼用,商如意耐心的教導他們把那兩根耳繩圈在耳朵上,棉紗便牢牢的罩在臉上,她又笑着道:“這東西方便,不論走動跑跳都不會掉,比平日裡用的系在腦後的面紗要牢靠得多。”
衆人一用之下,果然如此,都紛紛道謝。
其中一個小丫頭感動的道:“少夫人對我們真好。”
商如意只淡淡笑道:“你們在府裡忙上忙下的,也要留神自己的身體,記着,若發現有疫病一定要立刻上報,不論我們還是世子,都一定會救下你們的。”
衆人紛紛點頭。
而就在這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冷冷道:“誰在那裡扎堆?”
衆人擡頭一看,都紛紛退開。
商如意也回過頭去,卻見慧姨帶着幾個人慢慢的走了過來。她一看到商如意,臉色微沉,但也立刻擠出笑容,上前來道:“原來是少夫人。”
“慧姨。”
“少夫人來這裡做什麼?國公今天出門去宮中辦事的時候還特地吩咐,讓大家不要到處亂走,更不要扎堆,少夫人該做個表率纔是。”
商如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跟在她身後的圖舍兒見不得慧姨說話帶針的樣子,立刻道:“我家小姐是做了能蒙在臉上的面紗,特地來交給大家的。“
“哦?”
慧姨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商如意,卻見商如意淡淡一笑,道:“慧姨每日也要外出忙碌,想來辛苦,這個東西,也請慧姨笑納吧。”
說完,也拿出一個面紗來遞給了她。
那慧姨原有些不經意,可低頭一看商如意手中的面紗,立刻面露驚愕的道:“這,你怎麼會——”
商如意一愣,隨即也明白過來。這個面紗是她仿製的宇文愆給她的那個,既然宇文愆有,而他跟慧姨又如此親近,肯定也會交給這個從小到大待他如親生的長輩,所以慧姨看到自己也用這樣的東西,纔會這麼奇怪。
於是她淡淡笑道:“這個東西,是之前在扶風的時候,大哥曾經留給我的,我見此物方便,正好最近用得上,便仿製出不少來。”
“……哦。”
慧姨點點頭,但仍舊面色不虞,又沉默了許久,才勉強伸手接過了那個面紗。
再看向商如意的時候,臉色更添了幾分古怪。
商如意倒也無意跟她多說什麼,畢竟這個時候,他們兩邊還是少打交道爲好,於是便轉身回了自己房中。
不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商如意一邊繼續帶着長菀和臥雪做針線,一邊不時的擡頭看看窗外斜落的夕陽,正估算着宇文曄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就看到窗外人影一閃,是剛剛去廚房吩咐準備弄飯的圖舍兒匆匆的跑了回來。
她一進屋,就氣喘吁吁的道:“小姐,我,我——”
看着她這樣,商如意嗔了她一眼,道:“讓你去廚房傳句話你就去玩了半天,跑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長菀立刻掩口笑了起來。
圖舍兒衝着她皺了一下鼻頭,才又說道:“小姐,我可沒去玩,我剛剛看到,世子回府啦!”
“哦?”
商如意聞言,微微挑眉。
這也不奇怪,宇文愆管理整個東城和延祚坊,干係重大,今天出去忙了一天,此刻纔回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哪值得圖舍兒跑這麼急來說這一句。
她正要斥責圖舍兒大驚小怪,可圖舍兒又道:“世子剛回來,郡公也上門了!”
“郡公?”
商如意一聽,神情倒是一震:“神武郡公?”
董必正,也就是,宇文愆的舅父。
圖舍兒急忙點點頭:“就是他。”
商如意更奇怪了,喃喃道:“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留在家裡,或者去朝廷辦事嗎,怎麼會到這裡來?”
圖舍兒湊上來,輕聲道:“就是這事奇怪呢。奴婢聽門房的人說,好像是——慧姨叫人,把郡公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