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官遲英和他的兄弟們,還有蕭元邃派出的一隊人馬一道離開了大營,渡過黃河之後繞道朝洛陽去了。
雖然這一路肯定會有艱險,但一想到能回洛陽,至少能保住他們的家眷,衆人的臉上還是多少浮現出了一些欣慰的神情,只除了那個脾氣暴躁的年輕人一臉的不耐煩。
不僅不耐煩,他臉上還有幾處淤青,眼神也是憤憤的。
一大早,他又因爲伙頭兵給他們留的熱水是別人用過的,而且已經涼了的緣故跟人大吵一架,而這一次官遲英沒有再在中間調解勸慰,甚至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輕輕拉住了想要上前說和的徐老大,因此兩邊越吵越厲害,最後那年輕人便跟對方動起了手。
很快,這邊的混亂就驚動了蕭元邃。
他面色不虞的帶着花子郢等人前來,正打算責罰引起矛盾的人,突然一回頭,就看到了另一邊的帳篷前,商如意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還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而當發現蕭元邃看到她的時候,她立刻轉身鑽回了帳篷裡。
蕭元邃的眼神不易察覺的閃爍了一下。
然後,他懲治了與他們動手的那幾個士兵,拖下去每人打了二十軍棍,再問過徐老大等人之後,回了中軍大帳沒一會兒便讓人過來傳話,他派人與官遲英他們一道回洛陽,即刻啓程,最重要的是要他們回去提醒樑士德,雖然現在洛陽城內糧食短缺,但讓他不論如何都要挺過這段時間,只要虎牢關一破,他就能立刻派兵趕往洛陽,擊潰圍城的宇文呈。
於是,官遲英等人吃過早飯之後便立刻出發了。
而現在騎在馬背上聽着風聲呼嘯的同時,商如意平靜又凝重的聲音彷彿也在耳邊迴響着——
“蕭元邃這個人生性多疑,我昨天就已經問過兩次你們的來歷,他一定會有所警惕;所以,要讓他把你們送走,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們的人跟他的人發生一點衝突,然後,只要讓他發現我在對你們這羣人動腦筋,他就必須解決這個問題,而最徹底的辦法就是送你們走。”
他原本覺得這法子太過玄妙,未必能成,可目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放膽一試。
誰知,竟成了。
他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心裡也更佩服這位秦王妃——她敢做出這樣的謀劃,可見膽大心細,更可見其深諳人性,滿腹韜略,而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時候,一旁的徐老大緊抽了兩鞭策馬跑到他的身邊,輕聲道:“官老弟啊。”
官遲英立刻回過神,看向徐老大時神情更添幾分謹慎:“什麼事?”
商如意的計策能湊效,此刻他們能踏上返回洛陽的路途,其中一個很關鍵的部分就是要讓人跟蕭元邃的人動手,不僅他一改往日老好態度,也一直拉着平日裡管着衆人的徐老大,直到那個年輕人已經跟對方滾到了地上,有人前去稟報蕭元邃了他才放手。這件事別人可能未必留意,但一直被他拉住的徐老大不可能沒有察覺,他放手之後徐老大甚至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再後來沒再開口。
直到此刻。
一看到官遲英謹慎的模樣,那徐老大目光中也有些疑惑,但卻不動聲色,只低聲問道:“咱們這一趟回去,真能保住咱們的家人嗎?”
官遲英勉強笑道:“徐大哥,你怎麼突然擔心起這個?”
徐老大嘆了口氣,道:“咱們畢竟是輸了陣,陳將軍又被殺了,糧食也沒取回來,萬一要是問罪——”
官遲英往前看了一眼,這支隊伍裡走在前面的便是蕭元邃的那隊人馬,他壓低聲音說道:“咱們辦事不利,這也是沒辦法的。可這一趟有蕭大將軍的人做保——死活,看天命吧。”
聽到他這麼說,徐老大嘆了口氣,官遲英又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接下來的一路,兩個人再無他話。
幾乎是晝夜不停的疾馳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黎明時分,他們才終於在驅散了夜幕的第一縷陽光中看到前方高大巍峨的洛陽城。
但是,他們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
這一次他們是繞道到了北邊,想要通過北城門進入洛陽,因爲宇文呈駐紮的大營是在南邊,靠近洛水,進攻的主力也在南邊——當然,這是之前,幾天前陳蔡將軍率領他們突圍出城的時候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不知道吃了這個虧的宇文呈會不會因此改變之前的戰法,改爲全面包圍洛陽城。
若是這樣,那他們這一次回來,恐怕還得經歷一場惡戰才能進入洛陽。
可是減慢了速度,仔細靜聽周圍的動靜之後,他們發現,方圓數裡之內,似乎並沒有軍營安扎,也沒有什麼兵馬埋伏。
莫非,宇文呈還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仍然沒有圍困洛陽城?
若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衆人這麼想着,卻也擔心不過是對方的誘敵之計,官遲英和徐老大帶領着身後的人儘量握緊了繮繩,讓座下的駿馬輕輕的踩踏在已經有些枯黃,綿軟得跟厚厚的被褥一樣的草地上,一點一點試探的往前走,初露的晨光漸漸勾勒出周圍的山河草木,若真的有兵馬藏匿其中,這個時候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來了。
但仍舊沒有,腳下一條寬闊的大道,已經筆直的通向前方的洛陽城!
衆人都喜出望外,尤其是徐老大,他欣喜若狂的壓低聲音道:“看來,這裡還沒有被宇文呈的兵馬佔領,咱們趕緊回去吧!”
周圍其他的人也都紛紛附和:“這可太好了!”
有人則長舒了一口氣,將手從已經被冷汗膩溼了的刀柄上鬆開,輕聲道:“我還以爲不論如何都得再打一場,沒想到竟然是個空門。”
“哈哈,何止是空門,我看那個宇文呈腦袋是空的!”
“沒錯,就是個草包!”
聽着衆人奚落的話語,官遲英雖然心裡也鬆了口氣,可眼中卻不免的浮起了一抹憂慮的神色——宇文呈,真是個草包!
之前就吃了一次虧,讓陳蔡率領衆人出城去回洛倉取糧,沒想到他竟全然沒有吸取教訓,仍舊沒有徹底扼斷洛陽的糧道,若真的就讓他來攻打洛陽,只怕等他人都老死了,堅固的洛陽城也攻不破!
想到這裡,他沉沉的嘆了口氣。
突然,身邊的徐老大轉頭看向他:“官老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