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退下之後,宇文曄和商如意仍然坐在雅間內,平靜的喝酒,吃菜,外間店小二小心翼翼的上來走了兩圈,卻也不敢過來問什麼,樓下的老闆等人就更加安靜了。
不過,商如意還是能聽到虛掩的窗外傳來的車馬聲。
人跑了之後,那些護衛沮喪了一陣,卻也知道還是要去面對結果,於是一行人驚魂未定,更沮喪無比的趕着空蕩蕩的馬車,前往宮中請罪了。
也順便帶走了神情恍惚,臉色慘白的蘇卿蘭。
雖然剛剛她在危險中提醒了這些人,但畢竟她目睹了一切,算是牽扯其中,也需要進宮向皇帝交代。
商如意起身走到窗邊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平靜的點點頭,跟着那些護衛一道離開了。
等到馬車走遠了,商如意纔將窗戶又推開了一些。
相比起剛剛的混亂,這個時候大街上的喧鬧已經漸漸平息了下來,當然也並非完全的安靜,她一低頭就看到街邊還站着一些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驚惶的議論着剛剛發生的事。
地上的屍體顯然已經被剛剛那些人收拾了,但還有一地的鮮血,刺目的鮮紅提醒着剛剛發生的一切。
不一會兒,便有人拎了水桶過來衝地。
眼看着長街上的水流激起陣陣血浪,血腥的味道即便在冰冷的空氣裡也有些刺鼻,商如意忍不住蹙起眉,微微的偏過頭去,就看到宇文曄也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同樣神情凝重的往下看。
兩個人一直到現在,都安靜着。
但這種安靜,卻帶着一點複雜的情緒,商如意沉思了半晌,終於道:“我跟太子妃說那些話的時候,只是想讓她繼續按照之前的行事,她越作亂,太子那邊的計劃就會越亂。”
“……”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敢——”
畢竟,之前爲了抹殺樓家父女的功勞,她也只是讓虞定興去查姜洐同村的人,順便在宇文淵的面前使個苦肉計,即便知道她有異心,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是對着裴行遠動手,這就跟苦肉計不可同日而語了。
若查出來,是要嚴懲的!
她知道虞明月膽子大,任意妄爲,但也真的沒想到,她的膽子會大到這種地步,爲了爭寵,爲了權力,真的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
而聽到她的話,宇文曄的眉心也微微蹙了一下。
視線從長街上逐漸被沖刷乾淨的血色慢慢移向商如意有些蒼白的臉頰,他伸出手去,撫上了她扶在窗框上的,有些冰冷的手背上,握緊之後,沉沉道:“這件事是透着一點古怪,我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直接對裴行遠動手。”
“……”
“哪怕是真的想要殺人,也太粗暴了些。”
聽到這話,商如意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突然想到,從一開始,這件事就是在龍門渡一戰之後宇文愆對他們的報復,奪權和傷人,幾乎是畢其功於一役,可隨着蘇卿蘭的被釋放,這件案子查不下去了,難道他會因爲泄憤,又或者擔心裴行遠真的再被他們設計救出來,而索性直接殺人滅口?
但,也正如宇文曄說的——太粗暴了些。
於是她輕聲道:“不會是太子吧……”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其實,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說什麼都無益,而且這件事透着太多古怪,雖然結果未必不好,可這個過程,的確需要他們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
宇文曄沉默了半晌,又回頭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然後道:“趁着回宮之前,再吃一點吧,填填肚子。”
“……”
“呆會兒,我們都要好生應對。”
商如意道:“好。”
他們兩人不慌不忙的走回到桌邊,坐下來繼續吃喝,而另一邊,城門已經關閉,城中很快便出現了幾隊禁衛軍搜查各處坊市,一時間整個長安城內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吃完飯,宇文曄便帶着商如意回宮。
剛走進肅章門,就看到玉公公帶着一衆小太監急匆匆的走過來,一個個神情嚴肅,其中有些滿臉惶恐,顯然是剛剛捱了罵,還沒緩過神。
玉公公走到他們面前,只簡單的行了個禮,便說道:“秦王殿下,王妃,你們總算回來了。皇上有請。”
宇文曄不慌不忙的道:“帶路吧。”
玉公公也不多話,轉身領着他們一路往裡走,卻不是去兩儀殿,而是宣政殿。幾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震得整個宮殿都顫抖了起來。
玉公公推門的手立刻僵住,慌忙站定,過了片刻聽見裡面沒有別的聲音,才小心的道:“陛下。”
裡面又傳來幾聲低沉如虎咆的喘息聲。
過了一會兒,那喘息聲漸漸的平息下去,才聽見宇文淵低沉着嗓音道:“進來!”
玉公公忙推開門,引着宇文曄和商如意走進去,只見宇文淵坐在宣政殿正前方,而空曠的大殿上,一側站着尚書閆少煊,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侍郎,一個主事,蘇卿蘭跪在另一邊,衆人都低着頭垂着手,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地面上,則滾落着一個銅製的香爐,裡面的香灰灑落一地。
兩人走過去,腳底立刻踩上了香灰,一步一個腳印的一直走到大殿中央,宇文曄帶着商如意齊齊跪拜道:“兒臣拜見父皇。”
宇文淵半側着身子坐在上面,甚至沒有看他們,但一隻手用力的扣在御案上,指骨格格作響。
他開口,卻不是跟他們說話,而是對着其他人道:“都出去。”
閆少煊等人不敢怠慢,慌忙退了出去,連蘇卿蘭也慢慢的起身,她臉色慘白,紅紅的眼睛只看了商如意一眼,也跟着退出了宣政殿,玉公公最後一個離開,將大門也關上。
一下子,大殿上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空曠的連人的呼吸聲都無限放大,幾乎有些震耳欲聾。
商如意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然後,就聽見宇文淵冷冷道:“總算回來了。”
“……”
“再不回來,朕只當你們也跟着一道走了,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