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聲音,蕭元邃默默的走回到桌案前坐下,然後對着花子郢點了點頭,他立刻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安靜下來,而商如意則撩開簾子,帶着一股涼意走進了這個中軍大帳。
雖然蒙着面,但蕭元邃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臉色不好看。
那張面紗上面露出的眼睛佈滿了紅血絲,顯然是幾天都沒睡好,更凝結着濃濃的憂慮和一點不易察覺的恐懼,有趣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投身多少次戰事,之前在興洛倉被自己捉,這一次在胡羊谷又被石玉心活捉,都沒有過這樣的恐懼,可這一次,她明明算是置身事外的,卻露出了這樣的眼神。
蕭元邃心中那一點彷徨不定,立刻被一股莫名的不甘的怒火所驅散。
他道:“什麼事?”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蒙在臉上的面紗都被微微吸得緊貼在了她的臉上,她說道:“你,要出兵。”
蕭元邃道:“你看到了。”
“是要全軍出動?”
“不錯。”
“你要跟虎牢關,決戰?”
“不然呢。”
眼看着商如意的眼神更深黑了一些,蕭元邃的心裡卻莫名有了一點快感,他故意說道:“如果在這個時候你還想要勸阻,那最好還是免開尊口。”
商如意擡眼看向他:“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什麼?”
蕭元邃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而商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氣,緊貼在她臉上的面紗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鼻樑嘴脣的輪廓,更能看清此刻她的脣瓣在微微的顫抖着,連帶着開口時的聲音也染上了一絲顫跡:“這一仗是你跟我的夫君打,我想要看着,不論成敗,我都要親眼看着。”
“不論成敗,”蕭元邃重複了這四個字,用一種譏誚的口吻道:“你說的,是他的成敗吧。”
商如意沉默的看着他,不語。
自然是宇文曄的成敗,她出生入死,也只關心那一個男人而已。
蕭元邃用一種幾乎是刻毒的口氣冷笑道:“你認爲,他勝了你就能回到他身邊了。”
商如意還是沉默不語。
蕭元邃道:“如果他敗了呢?”
商如意仍舊沉默不語,但眼神中的恐懼彷彿比之前更甚,宇文曄也許會敗這種念頭如同一陣比任何時候都更寒冷的風,一瞬間就捲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熱氣,彷彿整個人都被凍僵了似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蕭元邃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道:“我可以帶上你,不過——”
說到這裡,他正好走到商如意的面前,她剛一擡頭,手腕已經被蕭元邃用力捉住,還沒來得及反應,綁縛在手臂上的那把短刀就被蕭元邃輕易的抽走了。
“你——”
商如意欲言又止,只盯着他看。
而蕭元邃熟練的用指尖玩弄了兩下那把鋒利的短刀,然後冷笑着看着她:“你就不必帶着這個了。”
商如意咬着下脣:“你以爲,我是要殺你嗎?”
“不論你要殺誰,不論你想要做什麼,你都做不了主。”蕭元邃指尖一撥,那短刀被他拋到了一邊,他沉聲道:“這一仗的勝負,由我來定。”
“……”
“你的生死,也一樣。”
商如意的臉色沉了下來,也知道取回無望,沉默了片刻之後用另一隻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沉聲道:“未必。”
蕭元邃淡淡一笑,那一夜帶來的沮喪和不安一瞬間彷彿都消失了,想要掌控一切的慾望又一次攀上了他的心中高峰,他不緊不慢的說道:“那我們就看吧。”
很快,大軍集結,蕭元邃帶領一衆將領,還有商如意一道走出了營門,只見大軍浩浩蕩蕩,幾乎遮蔽了眼前的大地,旌旗獵獵,號角聲聲,更有戰馬齊鳴聲震九霄,排山倒海之勢,遮天蔽日之威,令人心驚。
商如意忍不住在冷風裡打了個寒戰。
她雖然經常跟着宇文曄領兵出征,自己也經歷過不少戰事,但仔細算起來,他們好像從來沒打過多“富裕”的仗,而上一次看到這麼多人馬,還是在扶風,薛獻將戰死的八萬多士兵的屍體築成京觀。
而活生生的十餘萬人馬,就好像一個可怖的龐然大物,足以踏平任何一處山川河流。
可宇文曄……
商如意知道他這一次出兵只有三萬人馬,之前分別攻打,佔領了大谷、轘轅等關隘,而且宇文呈還在另一邊攻打洛陽城,如果沒猜錯,宇文曄應該也派遣了自己人過去,未必助力,而是要看住他不能讓他闖出更大的禍來,這樣一來——虎牢關內還能有多少人馬?
一萬?
還是幾千?
能抗衡這十幾萬大軍嗎?
心中原本有對宇文曄比任何關隘、城池都更牢固的信任,可到了這一刻,商如意還是忍不住擔心了起來。
而就在她盯着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軍失神的時候,一陣馬蹄聲走到她面前,擡頭一看,卻是花子郢親自牽了一匹馬送到她面前,道:“秦王妃,請上馬。”
商如意立刻回過神,只看了他一眼,接過繮繩利落的翻身上了馬。
花子郢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了一聲,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淡淡的,並且擡頭用一種威脅的口吻道:“戰場上人多手雜,刀劍無眼,還請秦王妃安分些。”
商如意看了一眼他背在身後的弓,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那就好。”
說完,花子郢便轉身朝着自己的戰馬走去,卻聽見商如意又問道:“綠綃姑娘呢?”
聽到這個名字,花子郢看了她一眼,也回頭看向大營,十幾萬人離開後只剩下空蕩蕩的柵欄和營門,還有零星幾處篝火,照亮了所剩無幾的幾個帳篷。雖然帶走了幾乎全部人馬,但蕭元邃還是留下了幾十個人在這營地裡看守,自然,綠綃也在其中。
花子郢踩着馬鐙上了馬背,然後道:“大將軍肯帶上你,已經是格外的恩惠了。”
言外之意,綠綃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商如意掃了一眼那些帳篷,便也沒多說什麼,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出征的號角,就在第一縷陽光穿透雲霧照射下來的時候,蕭元邃的大軍朝着虎牢關全軍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