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幾個隨從相互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不語,雖然一路上他們也如此沉默,可現在回到了這裡,已經快要進入王崗寨,他們的心情還是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反倒是蕭元邃,不僅沒有絲毫的緊張,那張英俊的臉上更浮起了一點笑意,道:“既然如此,就別讓他們等急了。”
說完,便策馬準備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響起了一陣馬蹄聲,隆隆如鼓聲一般,幾人擡頭一看,只見一隊人馬從山道上走了下來,緩緩而至,而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崗寨的三當家,王取易的兄弟王取仁。
此人年近四十,但因爲長了一張天生愁苦的臉,眉心的幾道褶皺經年不散,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更大一些;他穿着一身緊身藍布裝,身形還算高大,但因爲神情愁苦的緣故,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威懾力,哪怕身後跟着一隊人馬,看上去也不像是此地的地頭蛇,反倒像是個無意中撞入此地的遊人。
而他看到蕭元邃後立刻招手,微笑着策馬迎了上來。
“蕭二哥。”
一看到他,蕭元邃的臉上也浮起了笑容,策馬迎上去:“老三,你怎麼來了?”
王取仁策馬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停下,對着他客客氣氣的拱手道:“聽說你回來,大哥特地讓我來此地迎你。”
蕭元邃嘴角微抿,轉頭往山上去了。
說完,便單膝跪拜下來。
“好!好兄弟!”
“這樣啊,”
王取仁又對着蕭元邃笑了笑:“二哥,走吧。”
有了這些,王崗寨就從一開始一個普通的山寨,變成了如今眼前一個堅固的堡壘。
蕭元邃聞言,大笑起來,道:“大哥也太客氣了。”
雖然跟着王取易一道來迎接,但他顯然對蕭元邃沒什麼熱情,見他回來,也只站在大門口,臉上甚至透着一點不耐煩的神情。
兩座箭塔中央,便是王崗寨的大門!
此刻,大門口已經站滿了人,站在正中央的,那個身形厚壯,滿面虯髯的大漢,正是王崗寨的大當家——王取易!
於是,一行人合併一路,往山上走去。
緊接着,又看向蕭元邃的身後。
蕭元邃點了點頭,又道:“那,六弟和八弟呢,怎麼沒見他們?”
蕭元邃卻不動,只看了看門口的人,然後道:“大哥,四弟他們呢?”
但他還是立刻說道:“他呀,又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
這是在他進入王崗寨之後提醒王取易修建,爲的是眺望靠近寨子的幾條山路,避免敵人偷襲,同時也能監控巡視山路的隊伍;箭塔的兩側,則是高高的木柵欄圍成的高牆,牆頭削得尖銳,別說宵小想要潛入其中,連鳥兒都很難在牆頭停留,這也是他監工督造的。
王崗寨雖然身處羣山環繞之後,但山路並不奇險,而且修得又寬又闊,有些地方甚至能同時容納幾架馬車通過,所以他們走得也很順暢,不一會兒,當拐過一塊巨大的岩石後,蕭元邃一擡頭,就看到前方一片平坦的大道,兩座箭塔映入眼簾。
然後,他對着周圍的人,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道:“可算是回來了!”
蕭元邃道:“大哥,怎麼能勞你親自來呢?”
王取易一邊說着,又一邊招呼他:“趕緊進寨吧,再晚些進去,裡頭的酒菜都要涼了。”
那王取易又大笑了兩聲,笑容如霹靂一般,近在耳邊,震得蕭元邃的耳膜都嗡嗡作響,他一邊笑,一邊用手掌用力的拍着蕭元邃的肩膀,道:“兄弟你在外頭征戰,勞苦功高,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不親自來接你,難道要讓你悄沒聲息的進寨子嗎?那成什麼話了!”
說完,他回頭對着緊跟在自己身後的一個隨從道:“趕緊回去報信,就說二當家的到山下了,立刻上山。”
他,便是威震天下的申屠泰。
不一會兒,蕭元邃一個人快步走到了大門外。
那隨從領命,調轉馬頭便往山上跑。
雖然離寨門還有一段距離,但蕭元邃已經翻身下了馬,他整了整衣衫,尤其又撣了撣袖口,然後滿面笑容的朝着大門快步走去。
“別站在門口說,來,先跟我進寨,進去了再說。我還給你準備了好酒呢。”
“這——”
見他這樣,王取仁等人也不好再騎馬,都紛紛下了馬,也跟着他一般牽着馬走在山道上。
蕭元邃看着他,又看着那揚起一片煙塵,已經消失不見的隨從,也笑了,伸手撣了撣衣袖,雖然,他的袖口束得很緊,是爲了方便騎馬所用,這個動作也顯得有些多餘。而他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便也一擡手:“走吧,我也很想念大哥了。”
王取易激動的說着,伸手便抱住了蕭元邃,用力的拍着他的背。
蕭元邃點點頭,卻又說道:“對了大哥,其實這一次回來,我還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見他這樣,王取易也不能只站在原地不動,急忙大步走上前來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下拜,將他硬生生的扯了起來,責備的道:“你我兄弟,還要這樣的虛禮做什麼?”
王取仁只笑了笑。
然後說道:“話雖如此,可伱畢竟是寨子裡的二當家,你回來自然是件大事。大哥已經在寨子門口等你了——”
“大哥……”
王取易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怪異的神色,說道:“二弟,其實這一次叫你回來,就是爲了他們兩的事。”
他雖然性情仁懦,也不怎麼管寨子裡的殺伐之事,更不參與到任何勢力的爭鬥當中,可王取易畢竟是他的兄弟,對於兄弟日夜憂心之事,他多少也明白。所以,這一次急召蕭元邃回寨的原因,他也知道一些,王取易特地讓他來迎接蕭元邃,一是讓他探探對方帶了多少人回來,二來也是防止蕭元邃發現了什麼,臨陣脫逃。
“找了,可還沒消息回來。”
與王取仁相比,他們兄弟雖然容貌相似,但沒有人會分辨不出兩個人。因爲王取仁容貌愁苦,可王取易卻顯得很精明,他的神態總讓人想起一個走在荒漠裡的人突然看到泉水的樣子,雖然滿面虯髯,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五官,那雙深陷在鬚髮裡的眼睛也不大,卻是炯炯有神,尤其在看到蕭元邃等人走上這條山路的一瞬間,那眼睛就像是釘子一樣緊緊釘在了蕭元邃的身上。
而王取易仍舊熱情無比,拍了拍蕭元邃的後背,然後說道:“走,二弟,咱們進寨!”
“這條上山的路,我都走了無數回了,難道還記不得嗎?”
而跟在蕭元邃身邊的幾個人雖然面有難色,這個時候也已經沒有機會再說什麼,只能警惕的跟着上了山。
其他的人,他都不太在意,最重要的就是人羣中最高大魁梧,看上去像是這寨子門口的第三座箭塔一般的男人。此人不過三十出頭,也留着密密麻麻,彷彿一嘴針扎似得鬍鬚,但修剪得宜,讓人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五官,深刻得像粗糲的岩石雕刻而成,眼窩也深,漆黑滾圓的眼瞳總往上插着,透着傲慢。
“沒派人去找嗎?”
剛剛王取仁派人回來稟報就說清了,蕭元邃這一次回寨並沒有帶太多人,連花子郢都沒跟着,而他親眼目睹才相信,蕭元邃帶回來的隨行人竟然只比王取仁下山去接他帶的人多幾個而已。
王取易頓時心中一喜。
“……”
說着,王取易又拉着他往裡走。
蕭元邃看着他,一臉感動,沉聲道:“兄弟在外頭征戰,雖然流血流汗,可一想到是爲大哥打江山,就一點都不覺得苦。如今,東都已經拿下,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兵進大興,拿下這座城,將來這天下還不就是大哥你的?!”
蕭元邃也順勢與他擁抱,一邊拍着他的後背,一邊看着他的身後,那列隊前來迎接自己的人——
就在離大門還有幾十步距離的時候,他已經對着王取易拱手,大聲道:“大哥!”
只是,在離開這座涼亭的時候,蕭元邃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涼亭外石碑上,那紅得如血一般的“王崗”二字,深深的映在他的眼中。
見他不動,王取易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但立刻又堆起滿臉的笑容,道:“老四有點事,還沒回來。”
“哦?什麼事?”
如今來看,只幾個隨從,甚至連大件的兵器都沒有,王取仁在心裡已經鬆了口氣。
可蕭元邃卻仍舊腳步緩慢,在離開寨門還有十幾步的地方又停了下來,道:“對了,九弟呢?”
王取易的眼中已經露出了一絲不耐,又有些慌亂的神色。
“哦?”
王取易一聽,雖然急着讓他進寨,也忍不住停下來,回頭道:“什——”
他的話沒說完,蕭元邃緊束的袖口突然無緣無故的散開。
王取易見狀一愣,可還沒反應過來,甚至,他身後站在門口迎接的那些人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蕭元邃的一隻手已經伸進了袖子裡,從裡面倏地抽出了一道寒光,就在王取易回頭的一瞬間,沿着他的脖子輕輕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