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皇帝問虞定興,太子原本就窒息的氣息頓時又是一沉,但他還是立刻擡起頭來,平靜的說道:“郡公在養傷。”
“哦。”
宇文淵點點頭,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說道:“他的傷,還嚴重嗎?”
宇文愆道:“已經好了很多。”
宇文淵道:“那,就好。”
聽他的口氣,似乎只是關心了一下虞定興的傷情,但是在聽到宇文曄說,有人不希望案子繼續查下去之後突然問到虞定興,這讓宇文愆的氣息更沉重了幾分。
他擡頭看向宇文淵,小心的道:“不知父皇打算如何處置今日之事。”
宇文淵伸手,慢慢的將鋪在御案上的卷軸合上,然後說道:“這件事,必須徹查清楚。”
說完,他道:“既然吳山郡公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就讓他即刻派兵出城,那兩個逆賊帶着裴行遠出逃,能去的地方不多,讓他一定要把人追回來!”
宇文愆道:“兒臣立刻讓人下去傳話。”
他說完,又想了想,然後道:“父皇,那個姜愚又該怎麼辦?”
聽到這話,原本一直安安靜靜,也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再喘的蘇卿蘭立刻擡起頭來,半是驚恐,半是無助的望向太子,又望向宇文淵。
樓應雄道:“王崗寨的逆賊竟然還爲了他劫獄,此人留下終是禍患,不如殺了!”
“殺不得!”
商如意突然開口,倒是令殿內的人都驚了一下,連宇文淵也有些意外,但他沒立刻說話,只看着自己這個一直沉默的兒媳。樓應雄愣了一下,立刻冷笑道:“一個王崗寨逆賊,王妃爲什麼說殺不得?”
商如意道:“主犯未落網就殺掉從犯,那案子豈不是更審不下去了?”
說着,她又笑了笑:“樓將軍不是一直希望能把案子審完嗎?”
最後這句話讓樓應雄的臉色一僵,但他立刻又道:“這個人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既然什麼都不知道,也就是個無用之人。就算殺了他,與案子也沒有任何關係。”
商如意立刻道:“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不就是無辜者嗎?”
“……”
“難道,樓將軍還要連坐,濫殺無辜?”
樓應雄被她說得又是一僵。
而不等他反應過來,商如意又立刻對着宇文淵道:“父皇,如今天下未定,四海未平,我們本就應該招攬天下英雄,廣納人才,若在這個時候就實行連坐,濫殺無辜——不論王崗寨的人如何想,其他勢力的人只怕再不敢有投靠我大盛的念頭。”
“……”
“此舉於父皇大業無益,斷不可行!”
聽到她的話,宇文淵的眼睛亮了一下。
若是在過去,殺一個姜愚不是什麼大事,就算不殺他,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今天鬧出的這件事讓他意識到,也許在表面的王崗寨逆賊謀劃湯泉宮事件之後,也許還有其他的真相,那麼殺不殺姜愚的確就要比之前重要得多;更何況,殺一個這樣手無寸鐵的修行之人,若真的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傳揚出去,的確影響太壞。
宇文淵道:“秦王妃的話有理。人暫時關押,等事情釐清之後,再懲治不遲。”
說完,又擡頭看了看大殿上的人,目光從太子、樓應雄,再到閆少煊、宇文曄的身上,沉默片刻,道:“傳令左領軍衛全城搜捕,務必要抓住截殺裴行遠的那夥人,查出幕後主使者!” 玉公公立刻道:“是!”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即便是憤怒也掩飾不住的倦怠,長嘆了一口氣,道:“都下去吧。”
衆人齊齊跪拜行禮,然後退出了宣政殿。
玉公公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等關上大門之後,再轉身看了看站在周圍,似乎還有些恍惚,以至於沒有立刻離開的太子,秦王等人,彎腰陪笑道:“天寒地凍,諸位還是先各自回去吧,咱家這要去傳話,就失陪了。”
說完,匆匆的走開。
等到他一走,衆人站在遠處就更顯得有些無措,最終還是宇文愆轉頭看了看宇文曄,道:“二弟,那我就先走了。”
“皇兄慢走。”
“自事發以來,父皇一直悶悶不樂,二弟和弟妹既然在宮中,儘量多陪陪父皇,寬寬他的心。”
“是。”
說完那些話,宇文愆便也轉身離開。
他一走,樓應雄自然跟着離開,兩個人都走得很急,不一會兒背影便消失在了前方。
閆少煊和兩個屬下也相繼離開,只剩下最後一個蘇卿蘭,直到現在,她的臉色仍然蒼白如紙,神情中滿滿的都是惶恐不安,看着這樣的她,商如意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剛剛在朱雀大街上,拼着命也不要去提醒裴行遠的是她,堅定的拒絕姜洐,回來接受一切懷疑審判的也是她。
有的時候,人的聰明、善良、堅定,似乎真的不是靠說什麼來看的。
商如意柔聲道:“蘇太醫,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蘇卿蘭看了看他們倆,輕聲但鄭重的道:“多謝秦王殿下,多謝王妃。”
說完,便也轉身離開了。
剛剛在宣政殿內,不論是宇文曄還是商如意,都沒有爲她說什麼,所以她剛剛道謝,也自然不是爲了她自己。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商如意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轉身跟着宇文曄往千秋殿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道:“這一次的事,對她而言也是無妄之災的。”
“……”
宇文曄往前走着,淡淡道:“這世上的事,是福禍相依的。”
聽到這話商如意一愣,再一想,忽的明白過來,道:“對了,我倒忘了我們之前打的那個賭,這麼說起來,是我贏了。”
“……”
“你要保她做太醫令。”
“……”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宇文曄淡淡笑道:“我說過的話都記得,不用你提醒我。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商如意道:“我知道。”
說着,她的神情又一次凝重起來,回想起剛剛宇文淵最後的吩咐,道:“父皇讓左領軍衛來辦這件事,他的意思是——”
宇文曄眼神微冷,道:“他什麼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