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宇文愆。
只見他微仰着頭,看着長廊上的商如意,笑道:“我,是去做品詩人了。”
品詩人……?
也就是,賽詩會上的評判?
商如意的心雖然跳得有些失衡,但還是立刻從長廊上走下來,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對着他行了個禮:“大哥。”
宇文愆微笑着看着她:“弟妹,別來無恙。”
“勞大哥牽掛,如意無恙。”
“這就好,”
宇文愆道:“我聽說後來,你們又打了一場大勝仗,還擔心你又要爲了鳳臣上陣去拼命。幸好這一次不是你。”
“……”
在如火的夕陽中,商如意的耳廓微微一燙。
但她還是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只輕聲說道:“若我有這個餘力爲朝廷盡忠,上陣殺敵,也是我的榮幸。只是這一次,沒輪得上我。”
宇文愆沒有立刻說什麼,只低着頭,又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笑道:“你真是,讓人意外。”
“……!”
又是這句話。
這句話,只在大伯和弟媳只見,其實算不上冒犯,可因爲這句話是曾經宇文曄和自己說過的,再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商如意的心裡始終有些難以言喻的不安。
但面對平靜無波的宇文愆,她也只能按下這股不安。
想了想,又說道:“大哥那天,去做了賽詩會的品詩人?”
宇文愆點點頭:“是啊。”
說着,他又笑了笑,道:“令兄的那首詩,氣勢恢宏,胸襟開闊,更是把那場我原本就忘不了的火戰深深的刻進了我的腦海裡,只怕此生都難忘了。”
商如意道:“可惜,還是輸了。但奪魁的那首詩,也的確——”
“那首詩的確好,可寫扶風之戰當居魁首的,還應該是令兄的那首。”
“……”
商如意一愣,擡頭看向他:“大哥的意思是——”
宇文愆淡淡笑道:“我忘了告訴你,我其實,投了令兄的那首詩。只是,另外三位品詩人更傾向於那位廣寒客,所以,令兄屈居第二了。”
“……”
“這一點,我也很惋惜。”
商如意的心不由得一跳。
宇文愆竟然是選的沈無崢的那首詩,也就是說,他也並不想選擇那首表面上參加扶風之戰的賽詩會,但其實,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提起過扶風之戰的詩?
他,是這麼選的嗎?
對着商如意有些詫異的神色,宇文愆的眼神卻顯得更平和了一些,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弟妹好像對我的品評有所懷疑?”
“啊?”
商如意一愣,急忙搖頭:“不,我沒有。”
她停了一下,又看向宇文愆,再想了想,終於說道:“多謝大哥。”
宇文愆微笑着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道:“你不用認爲我是因爲令兄的身份而做出決定,我之所以選擇他的那首詩,是因爲他的詩打動了我。”
“……”
“我是真心的。”
這幾個字,他說得似乎很輕鬆,可每一個字裡,又彷彿包含着什麼深意。
而就在商如意心中一陣困惑,更一陣沉重的時候,旁邊突然又傳來了一個帶着一絲冷意的聲音:“大哥,如意,你們在說什麼?”
這個聲音比起剛剛宇文愆溫柔又平和的聲音,顯得又硬,還透着一點冷意,可不知爲什麼,商如意卻一點都沒有被嚇到的感覺,不止沒被嚇到,她反而在心裡好像鬆了口氣。
只是,當她一轉頭,對上那張冷峻面容時,卻又提起一口氣來。
宇文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正站在另一邊長廊的盡頭,冷冷的看着他們。
說起來,這兩兄弟怎麼一下都回來了?
商如意心中疑惑,但還不等她說什麼,站在她面前的宇文愆已經微笑着說道:“鳳臣,你來了。我跟弟妹在說半個月前的那場賽詩會。”
“……”
宇文曄慢慢的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還穿着之前進城的時候的鎧甲,顯然是剛回家,還沒來得及卸下鎧甲就過來了,那沉重的明光鎧甲在夕陽的光輝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有些不敢逼視,而他走過來的時候,沉重的步伐彷彿也踏在人的心上。
半晌,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他看了看商如意,這才又轉頭看向兄長,淡淡笑道:“沒想到,大哥還有那份雅興。”
宇文愆笑了笑。
笑過之後,他便不再說什麼,倒是商如意有些意外的轉頭看向宇文曄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原以爲,回兵部述職,還得安頓那些人,得忙到晚上。
宇文曄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平靜的說道:“大哥如今已經在兵部任職,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不必我一樣一樣的去交割,自然能早些回家了。”
說着,又擡頭看向兄長:“多虧了大哥。”
宇文愆道:“你在外面浴血奮戰,我這個做兄長的不能幫你太多,這一點力還是能出的。對了,你的身體現在——”
“大哥放心,已經無礙。”
“那就好。”
兩個人平靜的寒暄着,正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兄弟,可是,又好像有一點說不出的暗流在那平靜的表象下涌動着,令商如意的心跳一陣陣的失衡紊亂。
而說完幾句話之後,宇文曄便又轉頭對着她:“走吧。”
“哦。”
商如意墊帶那頭,兩人對着兄長行了禮,便轉身一起離開了。
而宇文愆站在原地,只默默的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眼神中有一絲明亮的光,在隨着身後的夕陽最終落入地平線的一瞬間,熄滅了下去。
他轉身,也離開了。
不一會兒,商如意跟着宇文曄回到了房中。
一走進去,宇文曄便不做聲,只默默的一揮手,原本在房內服侍的圖舍兒等人立刻退了下去,而他走進內室,便開始解下身上的甲冑。
但,沉重的明光鎧甲連穿都不好穿,更何況一個人卸甲?
眼看着他的動作都有些遲緩沉重,商如意立刻上前:“我來吧。”
“……”
宇文曄擡頭看了她一眼。
眼神仍舊深邃,仍舊冷峻,但看不出什麼喜怒,只是,商如意感覺到他似乎不像之前與自己分路的時候那麼開心,於是,她一件一件的爲他卸下重甲。
當爲他解下最後一塊甲冑的時候,商如意輕聲道:“你在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