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梅軒的話,苗藝便怔住,擡起眼睛望梅軒的背影,無從去猜測梅軒這樣說究竟是順着她的話茬兒說,還是——特意這樣說。
苗藝攥緊沙發座套,“梅軒,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梅軒拎着咖啡壺和一隻咖啡杯走回來,隔着茶几坐在苗藝對面,“孕婦不能喝咖啡,所以不好意思了,不能與你分享。”
“沒事。”苗藝努力讓自己冷靜。
“梅軒,今天很累,是麼?感覺你心情很不好。”
“沒有。”梅軒徑自倒咖啡。咖啡熱熱的濃香在房間裡緩緩漫延開來。梅軒執起咖啡杯,喝下黑咖啡。
苗藝微微皺眉,“梅軒,夜深了你還喝黑咖啡,小心睡不着。怎麼不加糖?”
梅軒垂眸望着骨瓷咖啡杯裡醇黑的咖啡,無聲一笑,像是說給自己聽,“小桐離開之後,我r日只喝黑咖啡。”
苗藝攥緊沙發套,努力剋制自己,這纔沒有發作開。良久,才緩緩出言,“梅軒,我懂你深情,這一點也是我最爲欣賞。可是請你不要忘記,簡桐此時已在蘭泉身邊;更何況兩個月後你我便要舉行婚禮,我纔是你的未婚妻子。”
梅軒聳肩,“時間不早了,你在我這裡睡也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便如你所說,你是孕婦,孕早期更應萬事小心。不能受涼,更不能受累。”
“梅軒!”苗藝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沙發上,眼淚迸落,“梅軒你這是幹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梅軒笑起來,緩緩,一個字一個字言,“苗藝,你又怎麼可以那樣對我?”
苗藝的眼淚掉下來,“梅軒,我愛你啊。我從小到現在,已經愛了你這麼多年。難道你都能漠視?”
梅軒緩緩搖頭,“苗苗,其實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你我之間的事?你認定你愛我,可是說不定你愛的只是你自己心中所想象出來的那個我:你以爲我是那樣對你好,可是實際上也許我本無心。”
就如小時候他與蘭泉對待苗藝頭髮態度上的不同,他並非比蘭泉更珍惜苗藝,只不過因爲他是哥哥,他應該維護弟弟和妹妹之間的公義,僅此而已。可是苗藝卻會以爲他對她好。其實如今回頭想來,不過一場誤會。
雖然這多年他都沒辦法冷顏斷然推開苗藝,卻不等於他愛她。直到小桐離開,他才越發明白自己的心——如果自己愛苗藝,那麼後來又怎麼會有小桐出現的機會?他與苗藝已經認識了一輩子那麼長,如果真的會喜歡,早就喜歡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所以他此時越發明白,小桐在他心底,無可替代。即便是苗藝也不行。縱然是苗藝懷了孕,又加了一個孩子作爲砝碼——還是不行。
用懷孕來拴死男人,這個方法雖然有效,不過已經太過老套。此時他看苗藝故意在他面前擺出孕婦的辛苦,心中只覺麻木。
孩子是人世間最美的擁有,可是苗藝卻讓這個孩子的到來充滿了模糊與陰謀的氣息。所以他對這個孩子的感情,怎麼會深厚?
梅軒從來都是斯文有禮,苗藝曾經也極爲欣賞梅軒的這份氣質;可是此時,她卻只覺他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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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香自苦寒來,梅軒斯人便註定了骨子裡含有清冷氣質。若他無情,縱然含笑,也能拒人千里之外。縱然她就在他面前,她卻也永遠走不近他身邊。
苗藝難過地閉上眼睛。不由得想起那多年的過往:她跟梅軒與蘭泉在庭院裡玩,梅軒總是自己握了一卷書坐在櫻花樹下,靜靜地讀;而蘭泉總是揪着她的辮子,纏着她跟他一起瘋。
她被蘭泉纏磨不過,便只能在兩個人瘋玩兒的間隙裡,偷偷轉了眸子去望櫻花樹下寧靜的少年……她覺得那一刻就是愛了。可是她卻忘了,那時候的梅軒,全部的心神都只在書卷裡,他甚至從來就沒有迴應過她一縷目光。
此時對着梅軒的清冷,苗藝只覺格外想念蘭泉小時候的鬧鬧嚷嚷。
她,竟是,錯了麼?
苗藝黯然走進家門,正聽見家裡吵得不可開交。
苗藝聽着便只覺得煩。
苗家本是書香世家,如果一切都按照祖父苗遠山的氣質來持家,那麼苗家此時肯定只是寧靜;可惜父親苗松林後來棄畫從商,便不可避免地將商場上的浮躁帶進家裡來。所以不時傳出鬧鬧嚷嚷,全然破壞了苗家代代傳下來的清靜。
苗藝走回自己的西廂房去,耳朵裡灌滿母親孟蓮的大嗓門。孟蓮是話劇團的演員,當年因爲話劇演出而與父親苗松林相識,嫁入苗家門。
“苗藝你回來了是不是?你過來,給我和你爸評評理!”孟蓮聽見門響,便不管不顧地從堂屋裡奔出來,扯住苗藝的手就不放。
“孟蓮你放開苗藝!她有孕在身,你煩她幹什麼!”苗松林從屋裡也跟着衝出來,滿臉怒意等着孟蓮。
“那可不行!”孟蓮不依不饒的,“怎麼啊,你也怕在女兒面前丟人?!”
苗藝額角都跳起來,卻也只能勉力微笑,“媽,這又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夜深了,街坊四鄰聽了笑話。”苗藝說着向祖父的跨院那邊望了望,望父親,“再說,爺爺應該已經睡了。別讓他老人家跟着掛心。”
苗松林嘆氣,“我哪裡願意跟她鬧!都是她揪住了,不依不饒!”
苗藝勸說着兩位長輩進屋去,聽了孟蓮哭訴才知道大概:原來苗松林在俱樂部裡結識了個陪酒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很會粘人,每次去都粘住苗松林不放。苗松林只能花錢送鬼神,偷偷給了那小姑娘些錢,結果被孟蓮知道了,這才大哭大鬧。
“我都問過,他還不承認!好,這次我是親自去了俱樂部給捉到的!我再晚衝進去一會兒,他們倆都做上事兒了!”孟蓮大哭。
當年孟蓮也是話劇團一枝花,只可惜歲月老去,娉婷蓮花變成了水桶腰。苗松林當年看上她也是因爲她年輕貌美,如今既然青春已去、美貌不再,所以苗松林便根本不再把孟蓮放在心上,時不時在外頭惹些風.流債。
也許這就是商人的共同點之一吧……苗藝也看不慣父親如此,卻礙於自己是晚輩,沒辦法干涉父親的私生活。所以對父親與母親之間的事情,苗藝只能是勸。
“那還有你那樣的麼?還藏在洗手間裡偷偷埋伏等着人家!拜託你啊孟蓮,你現在怎麼說也是我苗松林的夫人,你能不能注意點自己的形象!”
孟蓮也不示弱,“我還你夫人?我要是再不收拾那小蹄子,趕明兒你的夫人就是她了!”
苗藝只能勸,“媽,爸不是那樣的人。這其中利害,爸豈能不分?”
苗老爺子聽見這邊鬧,便着人將苗松林叫去。苗藝這才趁機又勸了孟蓮良久,這才勸得孟蓮止住眼淚。
哭夠了,孟蓮忽然說,“我在洗手間裡的時候,聽見有人說梅軒的事。”
“梅軒?”苗藝一怔。有人在女士洗手間裡說起梅軒,那麼這個人必然也是個女人——怎麼會有俱樂部裡的女人說起梅軒?
孟蓮擦着眼淚抱緊苗藝,“小藝啊,我可憐的女兒,咱們母女怎麼就都這樣命苦啊……”
苗藝一震,“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孟蓮又抹眼淚,“媽聽見有女人說,她跟梅軒……”
苗藝腿一軟,一個踉蹌坐到後面的凳子上去。就算明知道他心裡還有簡桐,卻沒想到他竟然跟俱樂部裡的女人……!
“女兒啊,你爲梅軒懷孕,此時又打定主意留下這個孩子;更要畢業就結婚……女兒啊,你真的想明白了?爲這樣的男人,你真的值得?”
“媽!”苗藝煩躁低喝。
孟蓮搖頭望苗藝,“從小到大,媽也很喜歡梅軒這個孩子。但是他真的是你的良人麼?小藝,跟梅軒在一起,媽這麼久以來只看見你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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