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濃夜色裡,靳長空拎着青花小酒壺搖搖晃晃走進鳳鳴街。
今晚其實真的好開心。最難過的時候是女兒聽琴陪着自己喝酒。父女感情其實這多年來一直存在隔膜,女兒一直怨恨他當年與她母親離婚。
他都懂,卻沒辦法。
連帶着對聽琴這個女兒,他的愛坦白說也有限。
都說愛屋及烏,同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卻也會因爲那個生育了骨肉的女人不同而有所改變。
因爲自己不愛聽琴的母親,所以聽琴生下來,靳長空就不是很熱衷;漸至後來離婚,竟然也只想着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女人,卻真的忘記了女兒當時的心境。
如今年紀漸漸大了,這才明白當年自己輕狂犯下了錯。就算夫妻之間的對錯不好界定,可是至少聽琴是無辜的。他沒做好丈夫也許有情可原,可是沒做好父親卻是今生的罪過。
所以今晚父女兩個能推心置腹聊聊,靳長空覺得非常開心。第一次明確感知到女兒長大了,原來也可以如同對朋友一樣將自己的心事託付,真好。
更讓靳長空開心的是,他曾經以爲聽琴對袁靜蘭和簡桐母女非常有不滿,一旦他跟女兒提起過往情事,女兒一定會嗤之以鼻,甚至拍案而起……可是卻沒有,女兒不但安安靜靜聽他講完,而且跟着他一起落下眼淚來。
喝到最後女兒還拍了拍他肩頭,“老爸,這些年也真是苦了你。爲了表達女兒的支持,今晚我買單!”
看,有這樣的女兒,他靳長空這一輩子,沒算白活。
儘管身爲靳家嫡長子,他沒能盡到義務;作爲丈夫和父親,他又都失敗得要死……不過上天終究對他不薄,女兒真棒。
夜色裡見靳長空一個人搖搖晃晃在鳳鳴街裡走,就有出租車過來攬活兒。靳長空便也招手叫車停下來。司機挺開心,殷勤問,“先生去哪兒?”
“就這兒。”靳長空噴着酒氣回答。
“這兒?”司機腦袋沒轉過來,“先生,我是問您從這兒出發,要去哪兒。”
靳長空不耐地擺手,“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麼?我說了是這兒,就是這兒!”
靳長空說着拉開皮夾掏出一張卡丟給司機,“你這車今晚上我包了,你甭管別的,就停這兒就行,我就在裡頭坐坐。什麼時候坐夠了,咱們再走。”
碰着怪人了,不過看樣子不是沒錢的主兒。司機就也樂得清閒,“好啊,先生您慢坐,我先眯一會兒。什麼時候先生坐夠了,說想走了,您再叫我。”
“行。”靳長空點頭。
坐在車子裡,靳長空纔敢放肆去看袁靜蘭家。否則他就這麼當街坐着,估計肯定被當成*分子給報告了110。
想到此,靳長空也覺自己真是可悲啊。堂堂靳家長男,每次在袁靜蘭面前都狼狽得丟盔卸甲。比如今夜,這樣想見她,卻因爲自己一身酒氣,唯恐冒犯了她,所以只能壓抑着思念就這樣傻呵呵坐在門口望着她家的房子。
自己當年也是那樣清高桀驁,怎麼會偏偏遇見了她便折戟沉沙?
靳長空仰頭喝酒,舊日記憶隨着酒香重來。
那一晚,他們也是在喝酒……
因爲他們駐地的條件相對艱苦,這批新兵又是城市兵,所以當地淳樸的人們給他們張羅了不少年貨。那些東西在當年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真是彌足珍貴。
他們不但在大年夜吃上了餃子,而且還喝上了酒。
靳長空在火車上就讓袁靜蘭給吃了個癟,一喝酒心裡就有點不痛快。心說一個小女兵怎麼就牛成這樣,連他靳長空也不放在眼裡!
彼時靳邦國也身在蘭州軍區任職軍長,靳長空他們所在部隊的領導曾經都是靳邦國帶出來的兵,所以知道靳家兩位公子都在本部隊,自然一級一級囑咐過要多優待。
所有人都很拿他這位靳大公子當回事兒,唯獨那個小女兵一見着他就白眼仁兒多、黑眼仁兒少,讓他如芒在背,心裡這個憋屈。
今晚是大年夜,不分男女,大家就都擠在一個營房裡搞聯歡。靳長空喝得有點到量,眼裡心裡就再也揣不進去旁的事,就只知道遠遠盯着袁靜蘭看。
也是邪門兒,那小女娃今晚怎麼就那麼好看?
因爲過年,她可能心情也很好;再加上被戰友灌了幾口酒,面頰就紅了,像兩個大蘋果似的,煞是可愛。她那對跟星星似的眼睛閃閃的,染了醉意,骨子裡天生的媚態就出來了,看得靳長空心底一片一片地草在飛長。
“長空,來,我敬你一杯。”班長過來主動跟他碰杯,可是靳長空早就沒那份心情了,一把推開班長,直接奔着袁靜蘭就過去了。
袁靜蘭也感知到了他的到來,猛地轉身,依舊白眼仁兒多、黑眼仁兒少的瞪他,“你怎麼那麼沒禮貌?你們班長跟你敬酒呢,你一聲不吱就推開。靳家公子也不能這樣不尊重人吧?”
這妮子似乎對靳家人的怨氣很大……靳長空醉着,有點迷糊。難道靳家曾經得罪過她麼?
“女士——優先!”靳長空醉着回頭跟班長舉起裝酒的茶缸子,“班長,我先跟小妹妹喝一杯,回頭再跟你乾杯啊!”
班長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便也鬨笑着答應,“長空,別把人家灌醉了啊!”
靳長空嘴上答應着,心裡卻嘀咕:不把她灌醉了,那我幹嘛過來呀!
他想着,就給她倒滿了酒,舉到她面前去,“火車上咱們倆沒分勝負,來,今晚繼續。喝——”
袁靜蘭卻不給他面子,徑自推開,“不喝。”
“憑什麼不喝?”
袁靜蘭惱怒一指茶缸,“有你這麼敬酒的麼?這麼大搪瓷茶缸,你給我滿滿倒了一茶缸。你這不是敬酒,你這是擺明了欺負人呢!”
這兩人這一較上勁,營房裡的大傢伙就也都被吸引了。男女兵之間的這點事兒的確最吸引人,所以大家就也跟着湊熱鬧,鼓掌嬉笑起來。
“你喝不喝?”靳長空面子上越發掛不住。
“就不喝,你能把我怎麼樣!”袁靜蘭擡頭,一臉的不服輸。
“行啊,你行……”靳長空忍了,拎起茶缸走遠。
少頃,袁靜蘭要表演舞蹈,她紅着臉頰跟女兵班長打了個招呼就走出營房去,回自己營房換衣服。靳長空始終冷冷望着袁靜蘭的背影,看她離開,便也無聲跟了出去。手裡還拎着裝了酒的茶缸子。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雪,天地一片素白。
本來天上沒有月亮,天地一片暗黑,卻因爲有了雪而將這個世界變得亮堂了許多。遠遠看着,意境宛如中國傳統水墨畫,僅是黑白二色,卻是變幻無窮。天地雖大,盡在雙色濃淡裡。
靳長空放輕了腳步,讓自己的步子的頻率跟袁靜蘭的頻率相同。這樣縱然地上有雪,踩上去咯吱有聲,但是袁靜蘭聽起來也只是一個聲音,無法發覺身後有人。
靳長空像是夜色裡跟蹤着獵物的孤狼,心底帶着一股子嗜血的掠奪,冷笑着墜在袁靜蘭身後。
饒是他自己也無法清楚說明,自己心底這股子邪惡所爲何來。
只是因爲人家不給他面子了麼?他自己這真是有點小題大做。如果將來被爸知道了,估計少不了一頓褲腰帶狠抽……可是,他甘願,今晚豁出去了!
非要懲治一下那個小女兵,非要親手熄滅她眼裡那灼灼的光。
那光,晃得他心神不寧……他真的,受不了了。
袁靜蘭進了營房趕緊脫下面軍裝,裡都是毛衣。正在找舞蹈服裝,忽然營房裡掛着的煤油燈無聲笛熄滅了。
今晚是大聯歡,除了哨兵之外,所有人都去中心營房了,整個營地裡靜悄悄的。袁靜蘭也沒多想。西北風大,便以爲是風吹滅了煤油燈。
她繼續換衣服,才猛然覺得不對!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酒氣,而且,那酒氣已經到了身邊!
袁靜蘭猛地回頭,剛想喊,手臂卻已經被狠狠掐住,緊接着——脣被狠狠咬住!
一股酒水從那人脣裡流進她脣裡——那人還怕她不肯嚥下,索性將舌頭都伸進來,迫使她將酒水嚥下!
她掙扎,他便抱的更緊;她柔軟的胸.脯全都擠壓在他胸膛上——他只覺那股子奇怪的火更加灼灼,他這是怎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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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