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趕回歐洲、奔進病房的時候,醫生剛剛給妖精下了病危通知書。
陪着猗猗一同前來的蘭泉和竹錦便第一時間轉身奔向醫生辦公室去,與主治醫生溝通病情;猗猗則輕輕推開紫兒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妖精的病*前去。
猗猗看不見,只能伸手摸索着想去握妖精的手。誰知打橫卻伸過赫勒先生的手來,攔住猗猗的手,“猗猗,先坐下吧。”
紫兒則望着病*上那瘦骨嶙峋的妖精,一個沒忍住,便哭出聲來。此時躺在那一堆被褥中蒼白消瘦的病人,哪裡還是曾經那個神彩飛揚的華貴少年?
他的兩腮都塌陷下去,掛着吊針的手則是嶙峋得都露出骨頭的紋理來……更讓紫兒忍不住顫抖的是,妖精的蒼白之下,彷彿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青紫色……那些青紫色沿着他的皮膚漫延,擴散到他所有目所能及的部位。
“紫兒,你看見了什麼?”猗猗聽見了紫兒的輕泣,急得摸索着紫兒的手,想要明白。
赫勒先生的目光望過來,朝着紫兒輕輕搖頭。那位老先生,這些日子沒見,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年,如今已是呈現出垂垂老朽之態。紫兒看得心痛,卻也理解赫勒先生的意思,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悲傷,只安慰猗猗,“妖精就是瘦了些。猗猗你放心,病人正常都會消瘦一點的,等妖精病好了,咱們給他天天吃好吃的,他就很快能養胖了。”
猗猗想象着妖精的病情好轉的那一天,便輕輕笑了,“是啊,我要把他變成填鴨,然後直接送北京全聚德去,就能做成烤鴨了。”
兩人輕輕談笑着,病*上方纔還陷入沉睡的妖精那邊忽然“呼嚕嚕”地發出聲音來。彷彿是聲音卡在嗓子眼兒裡,卻又像是有什麼猛獸藏身在他身子裡,這一刻嘶吼着,想要撕破他的肉身而竄出來!
房間內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猗猗看不見,急得伸手想要去摸妖精。赫勒先生驚呼一聲急忙奔過來,硬生生隔住猗猗和妖精!
猗猗怔住。赫勒先生從來都是對妖精和她疼愛有加,可是這一次這樣的關頭,他怎麼會一直擋着她,不讓她去碰觸妖精?
醫生剛剛下過病危通知書啊,也許此時已是隔着生死的最後一線——若這一刻還沒有握住他的手,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
猗猗急得就哭出來,伸手想要撥開赫勒先生,“赫勒先生我求您,讓我摸摸他。我看不見他怎麼了,我現在只能用我的手代替我的眼睛……我知道病房裡也許有特別的要求,比如擔心我的手會帶着病菌——那我現在就去做無菌處理,或者戴上無菌手套,行不行?”
紫兒也不解地盯着赫勒先生,可是明眼的紫兒卻漸漸發現了異樣!
那躺在病*上的妖精,哪裡是真的病危的模樣?剛剛從沉睡中醒過來的他,皮膚下的青紫色越發漫延,那紫色越來越豔麗;而他的眼睛,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這一刻緩緩綻放出詭異的光彩來!——他在望着猗猗,用近乎貪婪的目光望向猗猗伸向他的那雙手!
щшш.ttκā n.¢ ○ 紫兒便是一聲尖叫,一把扯過紫兒的手,跟赫勒先生一樣,用自己的身子隔住妖精和猗猗。
“紫兒,怎麼了?告訴我!”猗猗厲聲大喊。恐懼,沿着病房裡每一縷空氣滲入她鼻息,直達她四肢百骸!
醫生辦公室,主治醫生與蘭泉、竹錦對坐。享譽國際的醫學專家,這一刻長眉緊鎖,也是愁得幾乎額頭生紋。
竹錦不客氣地開門見山,“我不明白教授您怎麼會這樣草率下達病危通知書?雖然路德維希殿下的情形很不好,可是還不至於到下達病危通知書的程度!”
主治醫生點頭,“哈布斯堡家族重金聘請我來,我自然會全力以赴。其實不光是爲了錢,也是爲了我家族的聲譽。當年我的祖輩就曾經做過奧匈帝國的宮廷醫生——所以請二位相信,我的決定並非草率;而且但凡還有一點能力,我絕對不會棄之不顧。”
蘭泉點頭,“好,我們相信。請您簡要介紹他的病情。”
醫生再深嘆一口氣,“二位來自古老的東方中國,對我們世界裡的信仰也許並不認同——如果我說路德維希殿下正在一點點變化爲吸血鬼,二位能理解麼?”
“你說什麼?”蘭泉拍案而起,“身爲醫生,您怎麼能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您先別急,聽我說完。”主治醫生穩住蘭泉,“路德維希殿下的刀傷在左肋下,雖然刀傷很嚴重,但是真正危害到他的則是失血過多。路德維希殿下被送到醫院來後,我們第一時間爲他輸血,同時處理刀傷。時至今日,刀傷已經越發好轉,可是他對輸血的依賴情形,卻依舊毫無改觀!”
“按照常理,只要病人的肌體有所好轉,那麼他自己的造血便可漸漸滿足自己的需要;即便是有所不足,那麼對外來輸血的用量也會漸漸減少——可是路德維希殿下不同,他的輸血量不但沒有減少,而且越來越多……”
主治醫生說着,彷彿也想起了什麼恐怖的記憶,面色有些蒼白,“……該怎麼形容給他輸血的情形?他幾乎是在將一袋袋的血直接‘喝’下去……可是血輸進去,他的身.體狀況卻依舊處於貧血狀態!”
“怎麼會這樣?”一向膽大的蘭泉,這一刻臉也白了。
主治醫生閉上眼睛,“到後來,我都不敢再繼續給他輸血。每天只給能維持他生命體徵的血量……他便歇斯底里起來,到後來——因爲沒有能讓他滿意的血量,他發起躁狂來甚至直接捉住我們醫護人員的手腕就要吸血……”
蘭泉驚得說不出話來。
竹錦眯起狐狸眼,“卟啉症?”
那主治醫生這才長吐出一口氣來,“幸虧,這位先生是同行。我的判斷也是如此——我之前的形容不是宗教意義的故事,而是真實的病症。”
對於吸血鬼的傳說,近現代醫學漸漸揭開一角神秘面紗。許多醫學專家傾向於相信,那些吸血鬼的傳說都是來自卟啉症患者。卟啉症又被稱爲“紫質症”,體色呈現變化;這種病症屬於血液病……於是長久與歐洲各地的迷信結合起來,就衍生出吸血鬼的傳說。
竹錦心裡也是咯噔一聲,明白這種病症的棘手。
主治醫生眼中也滿是沉痛,“哈布斯堡家族是歐洲最古老最尊貴的家族,於是爲了保持血統的純正,多年來他們家族內部都實行近親通婚……近親通婚的惡果最終都累積到了路德維希殿下這一代的身上,儘管他自己什麼都沒有錯過——真是讓人痛心。”
“這種病症目前尚無確切的有效療法,而且他對血液的渴求也將越來越嚴重——沒有足夠的血液供給他用,更何況需要找到血型配合的……也是出於萬般無奈,所以我不得不忍痛下達病危通知書。”
醫院外有宗教狂熱者舉着大牌子在無聲抗議,牌子上寫着“殺死吸血鬼”之類的字樣。也許是吸血鬼的傳說在歐洲大陸上太過深入人心,或者也許是宗教狂熱者想要藉助這樣的事件,重新讓世人重視起宗教的力量——於是妖精的性命,竟然成了他們全然罔顧的東西。
若望坐着車子,從醫院外的公路上駛過。看到那些無聲抗議的人羣,若望得意地挑高了脣角。
若不能爲他所用,那麼他就將那少年真的變成魔鬼!他要路德維希死,而且是打着恥辱與絕望的烙印去死……死了,也要下地獄。
雖然現代科技已經這樣發達,可是凡人依舊是肉眼凡胎,沒有幾個人知道卟啉症這回事,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寧願相信吸血鬼的故事——所以他的反擊纔會這樣不費吹灰之力。
若望越想越開心,便伸長了雙腿,笑着望向風擋玻璃的前方——
就在這時,司機突然驚慌失措地一聲尖叫,“啊!——”
車子猛地剎車,若望的身子被慣性猛然拋向前,整張臉都磕撞到前排車座的靠背上去,磕得他眼冒金星。若望大怒,便罵出來,“你怎麼開的車!”
司機驚魂未定,指着前方,“大大人,您您看!”
若望順着司機顫抖的手指望過去——只見大街上車來車往,卻打橫站了一個人。那是個女子,白裙黑髮,容顏純淨光潔如天使。
她就那麼定定站在車頭前,目光寧靜,望向車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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