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靳長空離婚之後,蔡淑芬一氣之下帶着女兒到了香港來。
那時候就覺得彷彿整個內地都回蕩着靳家的影子,她就是想要逃開靳家的影響,就是想要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曾經的身份。
蔡淑芬的雙親也都已退休,兩位老人家雖然願意接納女兒和外孫女,可是蔡淑芬自己覺得丟人,不肯回雲南去。當年她未婚先孕,生產的時候靳長空根本沒陪在身邊……這些事雖然外人顧忌着她家和靳家的身份,而沒人敢隨便嚼舌根子;但是那些人的目光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爲了不給爸媽一生的清譽抹黑,蔡淑芬毅然退掉了原本要回雲南的車票,轉而去了香港。雖然香港能找到父母的老朋友,但是更多的卻要蔡淑芬獨自一個人來承受。
雖然身爲軍方高幹的女兒,可是那時候的香港畢竟還沒有迴歸,這個身份帶給她不是更多的方便,反倒是許多的掣肘。
即便如此,蔡淑芬也熬下來了。爲了生存,她都忘了自己都做過什麼生意,只要能賺到錢,只要能讓自己在香港這塊陌生的土地上迅速生存下來的生意,她幾乎都做過。
近些年在內地發展得有些妖魔化了的房地產中介行業,蔡淑芬看見了就笑,跟聽琴說,這都你你媽我20年前玩兒剩下的。聽琴這才明白,媽當年有多辛苦。
房地產最熱的幾年,房地產中介都好做,頻繁交易的二手房生意讓房地產中介們迅速躋身高收入人羣;可是隨着這兩年國家嚴控房地產市場,便有許多無限擴張的房地產中介連鎖企業不得不大規模關閉門店。這份辛苦聽琴如今都明白,當年小的時候卻是不懂,只覺媽每天穿着光鮮亮麗地出門,結果回家來就跟她大發脾氣,聽琴便以爲是媽只是討厭她。
想到那幾年最初到香港的辛苦,蔡淑芬不由得嘆了口氣。當年真是苦,如今回頭想起來,卻已經是淡然,而且會有自豪升起。
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對愛情和人生都失去了信任的女人,卻依舊能頑強地獨自帶着女兒活下來。她覺得當年的自己已經很了不起。
轉眼望那個個子沒有靳長空高,氣場也比不上靳長空大的男子,蔡淑芬的目光不由得放柔。
是的,他看着是沒有靳長空那麼爺們兒,但是他勝在溫柔與柔韌。當年如果不是她幸運地遇到了駱東傑,可能她直到今日還只是個操勞忙碌的女商人,爲了生存而錙銖必較,將自己的心都縮進了錢眼兒那麼大的方寸裡,難以自拔。
“駱東傑我問你,”蔡淑芬緩緩微笑,“你當初剛追我的時候,原因到底是什麼?你當初告訴我的是,說我長得像汪明荃,說汪明荃是你最喜歡的女藝人;現在如果我再問你,你回答我的還是這個答案麼?”
駱東傑臉一紅,“是啊。”
“駱東傑,你能不能坦率點?”蔡淑芬叉起腰來。
駱東傑終於垂首笑起來,“是與不是,我們都夫妻這麼多年過來;所以現在再說起來,是與不是還有什麼關係?芬芬啊,現在你是我老婆,這纔是最重要的。”
“切!”蔡淑芬深深吸了口氣,隱住緩緩泛起的淚光,“我們一直沒能再要個孩子,我知道這有我的問題;那也同樣有你的問題啊,你怎麼不堅持呢?”
駱東傑輕輕嘆了口氣,走過來攬住蔡淑芬的肩頭。以如今駱東傑的小胳膊,都已經攬不住了蔡淑芬的肩頭,但是他此時的笑容真是man,“孩子一定要是愛情的結晶,如果沒有愛情而將孩子帶來人間,那是在犯罪,是在對這個孩子不負責任。”
“芬芬,雖然我們結婚多年;雖然如果我想要一個孩子,你也不會反對……只是我不能這樣做。如果想要孩子,婚姻不是前提,真正的前提是——愛情。芬芬如果你不能愛上我,那我就寧肯不要孩子;而如果能夠等到你愛上我,就算我要等許多許多年,就算可能會錯過了生育的年紀,但是我也不後悔。”
蔡淑芬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只能轉過頭去,任眼淚流下來,“駱東傑,你還真該姓駱。這世上你不姓駱,那還誰能姓駱?”
“是啊,我就是一頭駱駝,即便是最荒涼的沙漠,我也能馱着你一直走一直走。走過沙漠了,這輩子也就都剩下坦途了。”駱東傑淡然笑開,便也當做是沒看見蔡淑芬的眼淚。
她難得哭,既然眼淚已經掉下來了,就讓她好好地發泄個夠。
“……駱東傑,那現在怎麼辦?你說,我現在都這麼老了,身子情況還這麼差,肯定是不能再生育的了;就算做試管嬰兒,我也擔心我的身子通不過測評。”
蔡淑芬越說越激動,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不斷跌落下來,“我知道其實還有別的辦法,比如可以找個代孕媽媽,那個孩子至少從生理學角度來說還能是你我的親生孩子……但是,但是我就是接受不了,總覺得那像是別人的孩子。沒有十月懷胎,沒有一朝分娩,感情怎麼可能一樣嘛!”
“芬芬,芬芬請你停下來。”駱東傑嘆息着抱住蔡淑芬,臉上是心疼,卻也沒掩住無奈的微笑,“芬芬你別想那麼遠,那麼多啊,我可沒說要找代孕媽媽,你別擔心啊。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答應,我還不答應呢!”
“啊?你不答應?”蔡淑芬倒是意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望着駱東傑,“你爲什麼不答應?這對你也沒什麼壞處啊,難道你希望你這輩子絕後啊?”
“我沒絕後。”駱東傑嘆了口氣,伸手握緊蔡淑芬的手,“我怎麼會絕後?我還有聽琴,聽琴就是你我的女兒。不管當年你因爲什麼而給聽琴改姓駱,但是對我來說,這都是你對我的信任和依靠。聽琴是駱聽琴,我駱家自然後繼有人!”
“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了妙妙,這樣美好的外孫女,是我都不敢想象的;妙妙是上天送來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小寶貝。芬芬你說我駱東傑這一輩子還有什麼遺憾?還有什麼不滿足?”
蔡淑芬驚住,“你說,真的?”
“當然!”駱東傑鄭重點頭,臉卻有點紅,眼神微微閃爍地望向蔡淑芬,“芬芬我就想問一句:你現在,你現在可有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可有,可有一點點的,愛上我?”
駱東傑從前從不敢這樣去問蔡淑芬,她對靳長空這些年一直耿耿於懷,想起當年的事情就要大罵靳長空一通。可是駱東傑如何不知道,耿耿於懷從另個角度來說,便是念念不忘。
儘管蔡淑芬早已與靳長空離婚多年,儘管她當年是受到了靳長空的傷害,但是卻不等於時間和怨恨就能盡數覆蓋了愛。
所以駱東傑寧願選擇等待,寧願選擇觀而不語。
他只是篤定,自己終究一天能等到蔡淑芬的醒來,能夠等到蔡淑芬全心全意的愛。
每一回遠觀聽琴與杜仲擱淺的婚事,駱東傑便彷彿在看着自己跟蔡淑芬一樣。聽琴的心和蔡淑芬一樣,看似堅強潑辣,實則她們的心都被囚禁在舊日的記憶裡;只有什麼時候她們的心真正被釋放,她們肯自己放自己走出那個心的囚籠來,她們才能重新讓自己去愛。
而他跟杜仲,爺倆兒雖然同病相憐,卻也各有各的優勢:他是勝在早已擁有了婚姻,而杜仲雖然沒有婚姻,卻擁有了妙妙。
爺倆也因此結成了好友,沒事兒就湊一起喝兩盅,彼此交換一下心得,互通一下有無。
所以此時,他事實上比蔡淑芬這個親媽還要更加惦記聽琴的婚事。若是聽琴跟杜仲終於圓滿了,那麼他的願望便也得到了一種無形的圓滿。
其實有一件事,他與靳長空的視角真的不同。雖然前後成爲蔡淑芬的丈夫,他心中對靳海滄空也是充滿敬意,但是從私底下來說,他是自豪的,自認爲更瞭解蔡淑芬,更瞭解聽琴和妙妙。
比如,爲什麼妙妙會好模樣地買一條白紗裙?
妙妙向來是懂事的孩子,她明知道外婆想與她買一樣的衣服穿,她怎麼會選擇了並不適合外婆的白紗裙?
這件事上靳長空只是看見了蔡淑芬的“可笑”,可是他駱東傑卻篤定是看懂了那小小奇妙外孫女兒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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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妙妙的心意是啥?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