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望了她半晌,嘆息道:“果然顧璟說的沒錯,凡是你想知道的事,最好還是不要瞞着你,你總會想方設法知道。”
安子衿輕笑了一聲,“公主,謝家到底也是您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您想好了?”
永寧公主低下了頭,嘴角的弧度卻有些苦澀,“本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離了那裡。”
安子衿沒有接着問下去,這樣的事不是第一件也不會是最後一件,最爲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嫁去監視着謝家再想辦法得到謝家的罪證脫身,極盡苦澀和無奈卻又是一種自己唯一能爭取到的機會。
安子衿起身爲她倒了一杯熱茶,將那被溫熱得略微有些燙手的茶盞輕輕放到了永寧公主的手中,“雖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若是溫水自然能覺得暖,子衿不知曉這其中的故事,只能爲您倒上一杯茶水。”
永寧公主的鼻子都被那氤氳的熱氣薰得一酸,她騰出一隻手握住了安子衿,“我都明白。”
安子衿回以一個淺笑,沒有再多餘的話了,有時候一杯熱茶也就夠了,更多的是自己該如何面對的抉擇。
楊從崢的消息送來時,安子衿正在院子裡望着落葉。
她挑了永寧公主送來的一堆衣裳裡最清淺的一件,淺水藍的裙淡雅至極。
垂肩的長髮用一根白玉蘭翡翠簪綰作一個簡單素淨的圓髻,贊頭垂下的細珠盪漾在耳際,同瑩潤的耳垂相映襯,更顯華貴的氣質,微一晃動就翩翩若舞。
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微動,裙角的淡梅刺繡精緻得難分真假,未見奢華卻滿是恬靜。
安子衿靜靜漫步的時候總是眉清目秀,清麗無雙,明豔也被那氣質壓下了大半,只添風華。
尤其是眉間脣畔的氣韻,雅緻溫婉,眸中透着的幾分淡淡漠然也顯得愈加清澈純淨。
深秋了,馬上要入冬了,安子衿在心裡盤點了許多還要做的事,那件給子揚做的厚衣裳還做了一半留在洛陽,她淡淡一笑,沒多久也該回去了,還真不知道洛陽的局勢如何了,自己還當真是不得閒。
“小姐,您的
信!”茯苓小跑着進了院子,手中一封極不打眼的信箋跳進了安子衿的視線。
她接過了信箋,看了署名便知曉是楊從崢派人送來的,看了這封信,無非也就是謝家各房都在蟄伏,但卻都不敢先動手,謝家家主謝青獨木難支,但還是再撐着。
安子衿想到了顧璟爲楊從崢留下的那個機會,果然,楊從崢並沒有讓她失望,這樣的線索握在手裡就是一個能讓謝家定罪的最基本的證據。
謝傢俬用兵力越過了陳郡的邊界,這也就是極大的越權,若是再讓謝家亂起來,那就事半功倍了。
這時候永寧公主的身邊的侍女卻來了,“小姐,殿下讓奴婢請您去一趟。”
安子衿點點頭便跟了上去,到了永寧公主住着的院中,卻見她正在院子裡的紫藤架子下坐着,孤單的淺黃色背影和枯敗的藤蔓幾乎要融在了一起。
那侍女隨後也退了下去,永寧公主獨處的時候從不讓人伺候。
安子衿慢慢走近,笑道:“滿院的秋色,公主瞧見了什麼?”
永寧公主聽到聲音纔回了神,轉身就見到了換了一身衣裳又梳洗過了的安子衿,果然又是以往那個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了。
她笑道:“哪有什麼景兒,想當初在陳郡的時候,一到這個時候總想着要去城郊瞧瞧,陳郡的城郊荒僻的很。”
安子衿卻道:“景緻是不分所處之地是否荒僻的,好,便是風景。”
永寧公主讚歎着笑了,“怪不得你手底下那些個畫都是美不勝收的,果然是什麼樣的眼睛能瞧出什麼樣的景兒。”
又說笑了幾句,安子衿這才坐在了她的身旁,凝神問道:“可是有了消息?”
永寧公主沉默了半晌,“顧璟已經差人送來了陳郡的情形,有個主意我拿不準。”
安子衿愈加正色起來,“陳郡這個時候必然是暗地裡勾心鬥角暗涌紛呈的,幾百年來的世家大族,可是少有齊心的,從這一處做文章必能起效,公主是否同子衿所想大致想同?”
永寧公主的眸子裡滿是讚賞,聲音也高了幾分,猶如遇到
知音,“正是,要破解陳郡的表面之強勢,只要在內裡攪亂一番即可!”
安子衿點點頭,“所言極是,這要扔進湖面的石塊還得是重量不輕不重,所擊之處不偏不倚。”
永寧公主擡起了眸子,眼裡帶了光亮,“若是說謝青的兒子並非親生呢?”
安子衿心下大驚,“謝家家主不是一直有位嫡長子?”
永寧公主也咬了咬脣,“我本是續絃,這件事也是暗查了許久,謝青是註定不能有子嗣的,這麼多年來就這麼一個子嗣,偏巧被我差了出來,他是奪了謝家旁支庶族的一戶嫡子,還使計將那戶滅了口,所有人只當那孩子也死在那場火災裡了。”
安子衿驚得睜大了眼睛,這可是件大事,也是件能讓謝家大亂的醜聞,“公主,您可得到了切實的證據?”
永寧公主脣角的笑意有些複雜,看不出是怨恨還是嘲諷,她仍是那副堅毅的模樣,“我自然是有了鐵證,謝青也不能反駁的……”
安子衿望着永寧公主片刻,鄭重地問道:“公主,您可是想明白了?”
在安子衿看來,謝青雖是謝家家主,可也是永寧公主這一世的夫君,如今兩人還未和離。
永寧公主卻突然怔在了原地,似乎就等着安子衿的這句問話,她看上去急促起來,略有些剛強的眉目也皺了起來。
安子衿在心裡嘆了口氣,“其實也不用多想,這並非你我能決定的,公主,您只有這個選擇。”
永寧公主似乎是鬆了口氣一般,最後站起身望了眼安子衿,鄭重地點了點頭,“子衿,我纔是應該多謝你的,這些日子是我能熬出頭之前的黑暗,但也是我最最難以捱過的日子,和謝家勾心鬥角這麼多年了,最後竟然是猶豫了。”
安子衿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微微笑了笑,“這幾日,子衿就在歷城陪着您。”
再沒人能感受到永寧公主這麼剛硬的外表下藏着的虛弱了,安子衿握了握她的手背。
永寧公主這才重重吸了口氣,起身走向了院子外頭。
“來人!傳本宮的口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