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長怎麼都沒想到宋舞霞居然寫信去罵皇帝。但轉念想想,他又覺得以她的衝動,這事也在情理之中。他想着若是皇帝追究起來,這事可大可小,急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我見到丁十一之前。”
聽到答案,丁文長喘了一口氣,安慰道:“已經過了這麼多時辰,他應該是不追究了。”說到這,他又忍不住皺眉。如果皇帝真的不追究,就說明他對宋舞霞的感情很深,同時也預示着要打消皇帝納她入宮的念頭更難。
宋舞霞沒有因爲丁文長的安慰而平靜,絮絮叨叨地說:“我只是覺得自己太笨了,一事無成,只會連累別人……”
“噓”丁文長拍着她的背,哄着:“好了,別哭了,我們好好說話。”聽到她的哭聲漸漸止了,他才放開她,抓着她的肩膀端詳她。大概是之前她已經睡下了,她沒有化妝,頭髮也只是隨意挽了起來。經過一番折騰,雖然沒有因爲妝化了,成了大花臉,但她的頭髮凌亂無比,眼睛又紅又腫,臉上滿是淚痕。
丁文長用手指一點一滴擦着她的眼淚。理智上,此刻的宋舞霞很狼狽,可感情上,他又覺得她十分動人。“霞兒,你知道嗎?”他輕輕捧住了她的臉,“你真的很美。”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宋舞霞驚訝地說不出話,只能擡頭看着他,用手捂住被他親過的地方。
丁文長已經忘了她說過他們只是朋友,他們不能干涉對方的生活。他輕撫着她的臉頰,慢慢勾起她的下巴。
就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宋舞霞知道他想幹什麼。她閉上了眼睛,隨即又馬上睜開,心慌意亂地退至牆角,錯愕地看着他。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她發現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只能對着門外大叫:“綠桑,給我打一盆水進來。”
在宋舞霞逃走的那刻,丁文長就從失神中醒來了。他有些懊惱自己的情不自禁,只能在綠桑送上溫水後,假裝無事地說:“你不用擔心,應該沒事的。今日時間太晚了,我明天再過來,你暫時不要離開山莊。”
“恩。”宋舞霞胡亂應着,不敢擡頭看他。直到綠桑把他送出門外,她纔對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我在幹什麼,我瘋了嗎?我明明不愛他的……難道我有一點點喜歡他?……
關於愛不愛的話題,宋舞霞想了一整晚。相比陸博濤,她覺得自己實在沒有愛上丁文長的理由。用一個正常女人的眼光,就選老公的標準,丁文長沒有一項能贏過陸博濤。再加上她認識陸博濤在先,丁文長連先入爲主的優勢都沒有。
所以我絕沒有愛上丁文長的可能直至堅定了這個信念,她才沉沉睡去。
丁文長離開怡景山莊後也是心緒難平。這個時候回家,兒子肯定已經睡了,而其他人,他連可以說話的人都找不出。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翠羽養傷的小院。門房開了門,朝他指了指一旁的耳房,丁楚正在那裡製備藥材。
“大少,都快子時了,你怎麼這個時間來?出了什麼事嗎?”丁楚連連發問,但沒停下手中的活,只是看了看丁文長身上的粗布衣裳,見丁文長自顧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並不回答,又問道:“你怎麼穿成這樣,不會是剛見了郡主回來吧?都這麼晚了……”
“沒事,我只是來問問你,婚事準備得如何了?”丁文長答非所問,看丁楚滿頭是汗,說道:“這種體力活,你怎麼不讓下人幹?”
“這可不行,這是翠羽的藥,我得親自動手。”他一邊說,一邊做,“關於婚事,翠羽的傷還要調養一段日子,我們商量着,等到明年開春再辦。她本想在郡主和你的婚禮之後再說的,不過我想着,成了親,她就可以和碧玉以管事媽**身份陪嫁,到時再買幾個小丫鬟,這樣也省得昌平王府往郡主身邊塞人,以後還要想辦法處理……”
丁文長聽丁楚斷斷續續說着。丁楚跟着他多年,明面上他是丁家的大夫,實際上他把他當成爲數不多的朋友,如今聽他處處爲宋舞霞打算,他忍不住插嘴:“我怎麼覺得你已經變成她的人了?”
“什麼她的,你的,這種小事,我們能想到的,自然就爲她考慮了,反正就算我們做得再多,也比不上郡主對翠羽的恩情。”
丁文長知丁楚說的是真心話,他不明白,爲什麼她身邊的人,包括他自己,全都不自覺地受她影響。他有些煩躁地倒了一杯茶,一口飲下。茶已經涼了,冰涼的感覺順着喉嚨往下,卻無法澆熄心中的煩躁。那一刻,看着她的那一刻,他想吻,他從沒有這般情不自禁地想吻一個女人,不是出於生理地需求,而是心理上想吻她,想親近她。他覺得她已經攪亂了他的一切,可偏偏,她居然還要與他保持距離。他從沒像此刻這麼鬱結於胸,爲了一個傻乎乎的女人。
“大少,你怎麼了?”丁楚不解地看着丁文長,見他不答,追問:“你這麼晚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我走了。”丁文長頭也沒回往外走。他怎麼好意思對別人說,他被一個女人弄得心煩意亂。
大概是前幾天太累了,第二天早上,當他醒來的時候兒子已經在他的牀邊了。看他睜開了眼睛,丁立軒第一句就問:“父親,先生今天放我一天假,我能去探望姨媽嗎?”
又是她丁文長暗自懊惱,對着兒子說:“你不是前兩天剛從姨媽那回來嗎?”
“可那是很多天以前的事了,姨媽做的糕點可好吃了,還有,她會給我講很好聽的故事。”
看着兒子滿是期盼的眼神,丁文長說不出拒絕的話,因爲這雙眼睛與她太像了。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的生活不知何時已經被她包圍了。也許不止是他的生活,連他的心也是。
同樣的早晨,宋舞霞一直未醒。綠桑見綠荷端着早點過來,低聲說:“郡主還睡着,你把早膳送去小廚房溫着吧。”
綠荷悄悄往門內瞧了一眼,輕聲說:“前幾天郡主一直睡得不好,今天怎麼會起晚了?”
“沒什麼,可能是前幾天累着了。”綠桑避重就輕。她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很明顯地,自從皇上的御書房回來,昨晚是宋舞霞睡得最安穩的一天。
綠荷沒有馬上離開,她輕輕抿了抿嘴,狀似不經意地說:“昨天郡主不是很早就歇息了嗎?後來你爲什麼站在門外,這麼冷的天,你就不怕着涼?”
綠桑守在外面當然是怕別人發現丁文長。這個別人也包括綠荷,遂說道:“屋裡太悶,又點着火爐,我怕熱,所以在外面透口氣。”
綠荷知宋舞霞畏寒,山莊裡早早就備下了火爐。她見綠桑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只得訕訕地走了。
直至丁立軒的聲音在外間響起,宋舞霞才悠悠醒來。見到宋舞霞眼睛紅腫,丁立軒擰起了小小的眉頭,擔憂地問:“姨媽,你身體不舒服嗎?”
“當然不是。”宋舞霞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小臉,看他直盯着自己,她俯身親了親他的臉頰。
“姨媽,我已經是大人了。父親說,我不能再被您親來親去的。”他嘴上這麼說,兩隻眼睛卻笑成了月牙,整個身體依偎着宋舞霞。
聽到他說“父親”,宋舞霞的心一緊,下意識朝外間望去,不由自主地問:“是你父親送你來的嗎?他現在外面?”
“不是的,父親說他有事,所以讓管家送我來的。”
宋舞霞有些失望。她記得昨晚他說,他們今天再見的,確認道:“那他晚上再來接你?”
“姨媽有事找爹爹嗎?”丁立軒側頭問。
宋舞霞一下子漲紅了臉,急急搖頭,“不是的,我只是想,如果他不來接你,你今晚可以住姨媽這裡。”
“是嗎?”丁立軒將信將疑,隨後又惋惜地嘟囔:“管家說,會在關城門前接我回家,明天還要去先生那裡上課。”
宋舞霞輕輕摟了他,扯開了話題,心中卻忍不住腹誹丁文長說話不算話。
當天下午,確實只有管家帶人接走了丁立軒。晚上,宋舞霞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吃完晚飯就去了書房。雖然丁文長告訴她武舉的事不用擔心,但她總覺得自己不能完全依賴別人。如今一切未明,什麼時候能離開京城,過她想過的生活已經成了一種夢想,所以她認爲自己應該儘早爲將來打算。
她正呆呆地想着自己應該怎麼做,綠桑突然打開了房門,身後跟着一身粗布的丁文長。
“你一定要這個時候,穿成這樣來見我嗎?好像……好像……”她說不出“**”二字,又覺得若是讓其他人發現,他們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丁文長沒有宋舞霞想得那麼多,他收好太后給的令牌,直言道:“你不是對丁十一說,皇帝派人監視着你嗎?我怎麼能大白天過來?”說完他又拿出了令牌,嘀咕着:“說起來,太后倒像是早已預料到今日,知道我需要這令牌一般。”